54 審問

想到這屋裏可能已經死了人, 想到腳下的地毯浸透鮮血, 餘晚晴幾乎是毛骨悚然。

她就這樣渾身僵冷的站在原地, 驚恐而無措,腦中一片空白。這樣的空白似乎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很久,久到她漸漸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後退幾步,試圖從那張浸透鮮血的猩紅地毯上退開, 想要立刻轉身離開。

可是, 她很快又強自鎮定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還是确有其事,此刻的她只覺得鼻息間那過于濃烈的熏香氣味似乎也摻雜了絲絲縷縷的血腥氣, 令人渾身發抖。

餘晚晴咬咬牙, 懷着快刀斬亂麻的心情,快步上前去,伸出手用力的扯開了前面用來遮擋視線的湖色簾幔。

簾幔後是一張長榻,上面鋪着柔軟的褥子, 還擺着幾個大紅繡牡丹的引枕,枕邊擱着一串碧玺手串,色澤透亮,光下似有明光流轉,看上去就像是才從少女皓腕間褪下,還帶着些許體溫和處子幽香。

此情此景, 若是再添個美人,或許就是一個美人榻上小憩的美景了。

然而,這榻上确實是有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仰躺着那裏,可這個美人卻是臉色青白,已無聲息。餘晚晴站在榻邊,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一柄鋒利精致的小刀從她左胸處直直的刺入,正中心口,幾乎是一刀致命。鮮血從她胸口流淌而下,一點一滴的滲入地下,浸透了榻邊的猩紅長毯。

死的正是派人邀她過來的呂才人。

看到此景,餘晚晴哪怕咬的下唇血肉模糊,也止不住渾身的顫抖,最後只能擡手捂住嘴,倉促的往外跑去,一直跑到門口方才用力推開門,對着守在門邊的溪午和素衫,啞聲叫道:“快,快叫人過來,呂才人她,她.......”

餘晚晴深吸了一口氣。

屋外的空氣幹燥冰冷,與室內那帶着腥甜的暖香截然不同,卻更将令人放心。

幹燥冰冷的空氣就這樣進入腹腔,餘晚晴似乎也因此而稍稍冷靜,這才有力氣将剩下的話一口氣說完:“她死了!”

話聲落下,溪午和素衫的臉色也都變了。

*******

出了這樣一件事,林貴妃的賞梅宴自然是開不了了。

好在這後宮裏大半的人都在,林貴妃又是掌事貴妃,出事的也是她的瑞慶宮,也算是個能做主的。于是,林貴妃當機立斷的派人去皇帝和皇後處禀告,然後一聲令下,直接拿了相關之人去大殿裏,仔仔細細的審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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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林貴妃自是當仁不讓的坐了主位,順妃依舊坐在左下手位置,順妃瞧着餘晚晴似是受驚不小,便讓餘晚晴挨着自己坐了,握着餘晚晴的手很是溫柔的寬慰了幾句。

作為後宮裏出了名的病弱美人,周美人據說是驚吓之下犯了舊疾,厥了一回兒,這會兒也起不來,還在後頭休息。所以,這回審人,除了主審的林貴妃之外,便只剩下順妃和餘晚晴這兩個旁聽的了。

素衫作為呂才人的貼身大宮女,自然審問要點。她想也是受驚不小,一雙眼睛哭得紅腫,跪在殿上說話時,渾身都有些發抖:“......奴婢從偏殿出去的時候,呂才人還是好好的,是她讓奴婢去外頭尋僖嫔娘娘過去說話的。奴婢請了僖嫔娘娘過去後便一直老老實實守在殿外,直到僖嫔娘娘出來,這才知道呂才人她,她出了事。”

說到這裏,素衫似是不堪重負,擡手掩面哭道:“娘娘,奴婢真的沒有說謊,這事,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明明,明明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僖嫔娘娘一出來,這,這就出事了......”

林貴妃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面容端肅的呵斥道:“大膽!你這是想要攀扯僖嫔不成?!”

素衫吓得再不敢多說,只是哭着:“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瞧着素衫哭得很不成樣子,林貴妃便又側首去看餘晚晴,溫聲問道:“僖嫔你呢,這事你有什麽要說的?”

餘晚晴雖還有些心有餘悸,還是立時聞聲站起,垂首應道:“對于此事,嫔妾現下也是一無所知。事實上,嫔妾進去時,呂才人應該已經遇刺。”

“哦?”林貴妃換了個姿态,支起下颚,似是饒有興致的看着餘晚晴。

餘晚晴面色還是有些蒼白,但還是竭力站穩身體,回想着自己看過的一千多集柯南,使勁在心裏給自己鼓氣,慢慢的往下說道:“娘娘,嫔妾入殿時,偏殿上的毯子已經浸透血跡,這顯然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做到的。再者,嫔妾入殿後确實是一點聲響也沒聽見——呂才人到底是個大活人,若刺客真動了手,她必是要竭力反抗的,不可能一點聲響都沒有。而無論是殿內的嫔妾,還是守在殿外的素衫、溪午,我們三個人都沒有聽見一點聲響。”

餘晚晴這幾句話說得簡單,同時卻也是為自己撇清幹系,尤其是後半句話——她若是真要動手,殿外的素衫和溪午也不可能聽不見一點聲響。

林貴妃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什麽,忽而又道:“對了,本宮已問過底下宮女,呂才人是去偏殿更衣。你呢?你又是為什麽去的偏殿?”

餘晚晴咬了咬唇,慢慢道:“娘娘許是不記得了,适才素衫已經說了——是呂才人派素衫去請嫔妾過去說話。”

林貴妃鳳眼微挑,眸中似有冷光流轉,帶了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看樣子,你們姐妹倒是關系不錯。你可知,呂才人尋你過去,是要說什麽?”

餘晚晴一時沒有應聲。她不由得想起在宮門前,呂才人那未盡之言——

“今日賞梅宴并不簡單,貴妃她,她是想要.......”

呂才人的話究竟是真是假?這賞梅宴,又或者說林貴妃究竟是否另有謀劃?

還有呂才人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

........

眼前仿佛是一團迷霧,因為未知反倒更加令人惶恐。

餘晚晴只覺得許多許多的話就這樣堵在自己喉間,過了片刻方才搖了搖頭,輕聲道:“嫔妾也不知道。”

林貴妃聞言不由挑眉,鳳眸冷沉,說話的聲調裏似乎也含了幾分譏诮意味:“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竟也願意就這麽過去聽她說話?”

餘晚晴心知呂才人的那些話眼下不能出口,倒不如咬死了不知道的好。

林貴妃見着餘晚晴這悶不吭聲的模樣也覺有些興味索然,想了想,又道:“還有呢?你還有什麽要說的麽?”

餘晚晴搖了搖頭。

順妃此時方才悠悠然的插嘴道:“姐姐這又怎麽了,怎的倒是把僖嫔當犯人似的審?依我看,僖嫔她也是無意撞上的,現如今也是又驚又怕的,哪裏能經得住姐姐這般審問?”

順妃這話說的柔和婉轉,言語之間卻很有些譴責林貴妃這審問态度的。

林貴妃顯也不想在明面上與順妃翻臉,細白的手掌在椅柄上輕輕摩挲了一下,面上笑容漸漸淡了些:“我也不過是順口一問罷了。咱們後宮裏統共也就只幾個姐妹,我這心裏也都是盼着大家好的,自也不希望這事與僖嫔扯上什麽幹系。我也是想着盡快問清楚,不免抓着僖嫔多問了幾句。”

頓了頓,她眼尾微挑,看向餘晚晴:“僖嫔,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餘晚晴連忙搖頭:“娘娘這多是關心則亂的緣故,嫔妾如何又會介意。”

将餘晚晴識相,林貴妃這才滿意的收回目光,正要再接着審問素衫等人,卻見這殿外有太監手裏捧着紅漆托盤,盤上是那柄熟悉的小刀,就這樣急忙忙的快步上前,行禮禀告:“娘娘,插在呂才人心口那柄小刀找着出處了。”

在場諸人的神色也都跟着一肅,心下不由一凜——要知道,這刀的出處很可能就關系着兇手的身份。

林貴妃也不由坐直了身體,冷聲問道:“究竟是哪宮的東西?”

太監跪在地上,老老實實的垂頭禀道:“奴才等已是令人看過,這刀有些特別,正是出自華清宮。”

此言一出,在場諸人的目光重又落到了餘晚晴身上。

餘晚晴則是垂下眼,看着太監手裏舉着的托盤以及托盤上的那柄小刀。

先前在偏殿的時候,她只是倉促一瞥,且那柄小刀大半都插入了呂才人心口,她自然沒有認出這把刀。直到此時,看見沾着血跡的小刀擺在托盤上,她才認出來了:這是她早前叫人特制出來的——專門用來切牛排的小刀。

只是,這刀為什麽會被插進呂才人心口?

餘晚晴腦子一時也是亂哄哄的,不待她想清此事,便聽見一側的林貴妃的追問聲——

“僖嫔,你也看看,這是你宮裏的刀麽?”林貴妃好整以暇的端坐在位置上,就像是看着掉入陷阱猶自掙紮的獵物,語聲沉靜且冷漠,“你之前應該也在呂才人身上見過這刀才對,怎麽适才沒說?是沒認出來,還是想要掩飾什麽?”

*********

此時,乾元宮裏,蕭翀正埋首看着折子。

他知道林貴妃今日要開賞梅宴事情的——事實上,林貴妃一早就親手折了幾枝開得最好的紅梅,插在雨過天晴釉葫蘆瓶裏,派人送到了乾元殿,順便也說了今日賞梅宴的事情。

蕭翀對此不置可否:反正後宮那些人閑着也是閑着,偶爾開宴樂一樂也是好事。

當然,不要煩到他,就更好了。

也正因此,眼見着瑞慶宮又派了人過來,蕭翀不免蹙了蹙眉頭,語調不耐的問道:“這又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終于趕上九點了,為了慶祝,接着再送紅包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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