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一篇（四）

青奕從陰間回來，推開房門，詫異的看到，朝暮竟等在她房中。

“勞元帥為我等門了。”她打趣道，步入屋裏，沒有随手将房門關上。

朝暮瞟一眼被大大敞開着的房門，微微挑眉道：“你不認為，我可能有機密要事與你商談？”

青奕在朝暮坐的那張桌子的對面位置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我只怕你在茶水裏下了毒。”話落，卻是仰起頭毫不在乎的一口喝下。

朝暮從茶盤上翻起一茶杯，也倒了一杯茶水，一舉一動極是優雅，她細細地綴一口，徐徐咽下，應是在慢慢地體會留在齒間的那份餘香，可惜她手上的那杯茶水的味道……“難喝。”這是朝暮品後的評語。

青奕聽了不由失笑。“明知道還喝？”她這裏只有粗茶，而且桌上這壺茶，還是早上那會泡的。

雖是難喝，朝暮卻還是将杯中的茶飲盡，當看到她又倒起了第二杯，青奕表示她已經默默無語了。

“皇宮裏的朝暮公主，自是不喝的。”端起第二杯茶，綴了一口，朝暮回答了青奕這遲了一杯茶時間的回話。

青奕拉長音的“哦”一聲，順着朝暮的話鏈接到進屋那時的話題：“那請問軍營中的朝暮元帥，今夜等在青奕房中，是有何要事相商？”

朝暮宛若脂玉般瑩潤的手，點一下青奕進門前就已擺在桌上的一白玉藥瓶。“是你現在最需要的。”

好美的手！青奕在心裏贊嘆了句。

——雖然在這美麗的表相下，指腹與虎口處的那些手繭摸起來，一點也不柔滑。

在心裏對朝暮的手發出一番感慨後，青奕才把視線掃向桌上的那白玉藥瓶。“我就不客氣了。”她毫不客氣地伸手把白玉藥瓶挪到自己桌前，收為己有。

東西被收下的那一刻，朝暮眸光閃過一絲輕松。“夜深了，我不打擾了。”她站起身，卻停頓了下，沒有馬上離席，似在等青奕做出回應。

青奕在這道不明的停頓中玩味的瞧了朝暮一眼。從進門到現在，朝暮在自稱上一直只用了“我”這一稱呼。唇角一勾，青奕的玩心又起。道：“元帥不問我，可将你的将士們成功送到？”

朝暮的眸光落在青奕嘴角勾起的弧度上面，回道：“了然于胸的答案，何需再問。”

青奕嘴角的弧度漸漸地擴大，站起身，繞過桌子，來到朝暮面前，伸出左手，掌心朝上，道：“公主殿下不介意把手借我握一下吧？”

朝暮一雙沉靜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波瀾。“本公主若介意呢？”一聲“本公主”，将二人的距離拉開。

青奕倒是不糾纏，很幹脆的把手收回，手指輕輕摩挲着下巴，道：“有點遺憾沒能知道手繭觸手繭，是種什麽感覺。”遺憾的話一說完，她一雙眯眯眼，突地睜開，充滿挑釁意味的睨視朝暮：“若我用強的呢？”

朝暮的眸子裏似乎起了一絲波瀾，但還來不及激起什麽，就轉瞬即逝，容進那雙漆黑如墨的深邃眸子裏，最終沒能驚起那絲波瀾。“你不會的。”她說的肯定。

青奕看了她一眼，眼中浮出一抹嘲諷：“的确。”

擡手她往頭頂摸去，手指輕輕一勾系在青絲上的紅絲帶，如墨般的青絲傾洩而下，慘白的月光映在青奕蒼白的臉上，本該是更為慘淡的，但睜開的那雙眯眯眼，不知為何，卻邪乎地仿若能吸收那月光的光華，帶動得一張原本平凡的臉蛋一下子變得分外妖冶。

這樣的青奕是極度危險的！比起驚豔起青奕的妖治，朝暮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念頭卻是敲起了這警鐘。

朝暮本該速速離開的，但當那雙眯眯眼閉合上消逝了那閃耀不過片刻的光華，她卻伸手接住了青奕倒下的身體，摟住青奕腰，将人護在懷中。

望着懷中昏迷的青奕，朝暮嘆出了一聲自己才明白的嘆息。

——若青奕是往前倒下倒入她懷裏，出于仁義，朝暮不會推開青奕，可青奕是朝背後倒下去的，這說明，青奕本人是排斥她出手相扶的。在青奕倒下去的那一刻，朝暮就清楚地意識到這點，但身體卻還是先一步做出了反應，且做出了與腦海裏相反念頭的舉動。

又看了懷裏的青奕一眼，朝暮雙臂一個使力，将青奕橫抱在懷中，向床鋪走了過去。

放青奕躺下後，朝暮一雙漆黑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盯在青奕蒼白的臉上。

青奕現在明顯是消耗了太多靈力，身體透支，才導致疲憊昏倒。

那青葫蘆雖能洗蕩煞氣，但到底只是件容器，裏面的法陣才是關鍵，法陣的源泉是靈力，效果越大，需要注入越多的靈力。超度魂塔裏的那些魂魄，對青奕來說，到底還是勉強了。也是，無城都沒有辦法了，青奕也是從無城出來的。雖不知最後她到底用了何種方法辦到，但定是極限了。

青奕……朝暮的指尖輕輕觸碰着那兩片失了血色的蒼白唇瓣，如想象中的柔軟，可它原本該是紅豔好看的。

朝桌上那一瓶青奕表示已經接收了但還沒收起來的白玉藥瓶投望去，朝暮起身，去拿了過來，倒出一粒，手指輕輕掰開青奕嘴巴，将藥塞入口中讓她吞咽下。

當要再喂第二粒的時候，卻發現不如第一粒順利了。潛意識地青奕似乎在排斥吃藥，在第一粒藥喂進去後，身體已經感受到了，現本能地就拒絕起要喂她的這第二粒藥丸，仿佛是在代替不能言語的嘴巴做出抗拒，青奕的眉頭也皺得死緊。

朝暮一邊用手指輕輕按揉青奕緊皺的眉頭，一邊像哄小孩般的柔聲道：“青奕乖，再吃一粒。”

青奕的眉頭還是皺得死緊，但嘴巴竟是聽話的動了，藥總算被順利地喂服下去。

朝暮松了口氣，唇角微微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你這般聽話，我該給你個獎勵嗎？”她的聲音輕輕低低的，雖沒了方才的柔和，聽起來依是讓人舒心。在這之前，朝暮不曾在他人面前有過如此一面。

朝暮的手指耐心的仍輕輕按揉着青奕還皺着的眉頭，或許是因她太過堅持，又或許是青奕聽到了她那話想要讨要那獎勵，漸漸地，青奕皺着的眉頭真的被她撫平了。

看着已不再皺眉的昏睡中的青奕，朝暮拉起床上的被子為她蓋上。

不知是不是沒有等到獎勵，在朝暮正要離開床鋪的時候，青奕的眉頭又開始皺了。朝暮瞧了，再坐了下來，手指伸出正打算再給她撫平，青奕卻又自己舒展開了，朝暮看了眼自己頓在半空中的手，眼裏似有可惜。

收回手，等了會，見青奕沒再又皺起眉頭，朝暮起身去把青奕進門時特意不關、她要離開也還來不及走的那道房門關上。

之後，朝暮搬了張椅子坐到床邊。

而這一坐，就是一宿。

青奕于翌日巳時才醒來，房間裏已沒有朝暮的身影。她也就不知道朝暮在她床前守了一夜。以為朝暮只是幫忙扶她到床上睡下而已。昏倒前，她本想說“我要睡了。”但到底沒撐到将話說出口就倒下了。

在體內的靈力運轉一周後，青奕知道了另一事——朝暮曾喂她吃過藥。

青奕那雙眯眯眼，朝桌上那瓶已被移動過位置的白玉藥瓶投瞥過去，盯看了有一會兒。

當要走出房門，經過桌子時，青奕停下了腳步，将桌上的白玉藥瓶揣進懷裏。

這日，青奕沒再在陵園裏見到朝暮。朝暮已回了軍營。

倒是見到了晉陽公主。晉陽公主還沒走，說是在等她，有事要拜托于她。

晉陽公主遞出一紙書：“交給舜華少司。”這就是她所托之事。

青奕伸手接了，作勢要開封展閱，興味的瞧到，素來娴靜文雅的晉陽公主面露一分緊張之色，但似乎沒想阻止她。

青奕于是暫停辣手，問了原由。

晉陽公主幽幽回道：“本公主有求于你，能奈你何？”

語氣之哀怨之酸楚，刺得青奕頓時沒了拆信的心情。

坦白說，兩位公主中，青奕還是比較喜歡與朝暮說話的。至于為什麽呢？青奕不願去想，反正當事人又不在。青奕沒察覺到，自己思及此時，心情的微微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