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生死篇（五）

唯一知道青奕是進入了靈塔的彌勒佛總考官大人，笑呵呵地看着衆考生被青奕剛這一舉唬得雙眼發光一臉驚佩。

九華塔與靈塔，高度、總層數、外形均一樣，在外人看來，卻是一實一虛。肉眼上，九華塔可見，靈塔卻不可見。如他，可看到前方那一座巍峨聳立的塔樓，如這些考生，于他們眼裏那處只是一塊空地。

“想知道她消失去了哪嗎？” 彌勒佛總考官大人笑呵呵問。

“想！”

廣場上回響着一致的反應。天慕喊得最是大聲。

彌勒佛總考官大人聽了笑呵呵地滿足了他們：“好，給你們看看。”

話音落，在他右手上，出現了一條手指長的紅線，接着就見這條紅線由短變長，像條蛇一般的往空中游了出去，環繞一排又一排的考生，直至它游到最後一位考生面前才定住了身形。

衆考生愣惑的盯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紅線，總考官大人這莫不是要他們與這條紅線幹瞪眼？就在他們困惑越來越大，面前的紅線發生了變化，紅線上浮現出點點青光，接着點變成線，化做一縷青光，在他們眼睛前面一閃便消失不見了，然後……一座巍峨聳立的塔樓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這是？！

衆考生被震驚了。這麽一座高塔在眼前，而在這之前，他們卻如眼瞎！

望着這座在外觀上與城中心那座九華殿一模一樣的塔樓，天慕問出心中的吃驚：“這是另一座九華殿？”

其他考生也有如此疑惑。他們只聽說過無城有一座九華殿，昨日到來無城報考，也從外圍上瞧到了這座九華殿，卻從未聽說過無城內還有另一座九華殿。

彌勒佛總考官大人理解他們的困惑。在外面，世人只知無城有座九華殿，而靈塔，是無城裏的趕屍人才知道的存在。也正應景九華殿與靈塔這一實一虛的存在。

“這一座是靈塔。” 彌勒佛總考官大人為考生們解說道，“靈塔的“靈”字，代表着就是靈氣，你們現在之所以看得到它，是因剛才見到的那縷青光的作用，那青光便是靈氣。”說到這，他停頓了下，笑呵呵的看着衆考生，“想知道今天第一場考試你們因何會被紅線捆綁，遛一圈後又被拉回去嗎？”

衆考生：“……”雖然是很想知道啦，但總考官大人，能拜托您用詞上稍微修飾一下，給點面子不？

可惜彌勒佛總考官大人完全就沒有看到他們脆弱的心靈。“你們之所以被紅線捆綁起來，是因當考官們從你們身旁走過，把一縷靈氣打入你們體內，而你們的身體接收了它，帶你們出去遛一圈，就是為回收這縷靈氣。所以恭喜你們，其實在第一場考試你們就被學院錄取了！之後的每一場考試，只是走一個過場。”

衆考生：“……”這麽驚喜的一大好消息，為什麽他們聽起來一點也不覺得感到高興呢。但當然喽，臉上他們還是忍不住地面露喜色了！

“這麽說這最後一場的關小黑屋，也只是個過場？”一考生問道，“那是不是可以免了？”

好多考生也都跟他一樣的想法。

看着考生們臉上的期待，彌勒佛總考官大人笑呵呵地打破了他們純真的幻想：“形式之所以是形式，就因它是必要的。對于今天的另外九成考生，你們的過場則是他們的戰場，不單你們被招收了，他們當中脫穎而出的部分考生也被學院選中了。而這最後一場關小黑屋，過場走的就是你們入院分班問題。”說着，他左手朝後一指身後那座靈塔，“順便過場的跟你們提個醒，不可對外洩露它的存在，這便是你們要遵守的第一條院規。”

……您這個順便過場也對我們太沒責任了吧，知道最後罰的定然不會是您而是沒有遵守院規的我們是吧？

衆考生心裏直嘆氣，并自個提醒自己，萬不可對總考官大人順便過場說的每一字抱着放松的态度，一定要把它當字字珠玑對待，否則最後遭殃的定然是自己。

見衆考生比今天任何時刻都要認真聽他講話，彌勒佛總考官大人笑呵呵的颔首。自己今年的抽簽運不錯，輪到他來當總考官碰上的這屆考生，都是群純真無比的乖孩子。

笑呵呵地，他又給已是準學員标簽的衆考生說了幾個需要遵守的院規，而這些都是學院交由他今天要負責宣讀的，日後自是不會再有人專程告訴他們，只有等他們觸犯了被懲罰時才會知道原來學院還有這麽一條院規。

院規講完後，見考生們目光都盯在靈塔上，還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他就給他們再多講了些。“這座靈塔，跟九華殿一樣，一共也有九層。越往上，靈氣越濃郁，對趕屍人等級的要求也就越高。你們猜一猜，剛那位，她登上第幾層？”

“她登上第幾層？”天慕雙眼湛亮問道。

“最高層的第九層，唯城主與院長二人可進。”說了這話後，彌勒佛總考官大人笑呵呵的反問天慕：“你覺得她進入第幾層？”

這回，天慕當即比出一個“八”的手勢。

彌勒佛總考官大人笑了笑，回他一大拇指。“少年，有眼力！”

“靈塔第一層，是供一至三級趕屍匠修煉用。當實力升為四級趕屍匠，就能進入第二層修煉。這第三層，則要求達到六級趕屍匠，之後每一層相對應地都會對等級要求提高一級，而能登上第八層的，就得是少司級別的實力。剛那位，是青奕少司。”

一考生發出驚嘆：“她就是那位傳說中最強的少司！”

他話一落，就覺得頭頂上空有片陰影壓了過來，緊接着他的肩膀就被人死死地抓按住。“你是說……她是最強的？”天慕激動問道。

小他一個頭的瘦弱考生，在他武力的壓迫下仍不屈地艱難地挺直腰板，斜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一字“是。”然後他就聽到一身江湖氣的高大少年更加激動地抓按住他的肩膀，無比臭屁地甩出一句：“我決定了，我要打贏她！”

一統江湖太渺少了，天慕覺得，打贏青奕少司，成為最強的趕屍人，這才該是他人生最偉大的目标！

“少年，你現在的資質只能進入這。” 彌勒佛總考官大人左手五指一張，掌心上出現了一個拳頭大的黑色方形盒子，往地上一抛，便坐地膨脹成一間屋子般大，此物便是這最後一場考試的考場——小黑屋，右手紅線再一揚，将天慕今天二度捆綁起來，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叫，就被他特別照顧地給第一個扔進小黑屋裏去了。

小黑屋，裏面儲存着從靈塔上提取的靈氣，是用來測試學員對靈氣的吸收情況，以此來判斷他們日後可能的修行速度，從而對他們進行分班。

瘦弱考生唐哲瞥了眼天慕被第一個光榮扔進小黑屋的那“狼狽”過程，整了整衣領，輕吐兩字：“活該。”

當天考試全部結束後，除了這一群身體能吸收靈氣的考生被學院錄取了，還有五十一個不能吸收靈氣但因在某些方面有突出才能也被錄取了，這次學院共招收了一百七十九個學員。

比往年多了快兩倍。

——卻并非因今年這批考生有較多的優秀者，而是又一個四年一度的屍戰之期到來，無城不得不為此多擴充些新學員，填補因屍戰而犧牲的老生們的空缺位置。

每四年的最後一個月圓之夜，就會有數不清的僵屍，由無城西面而來，襲擊進攻無城。——這就是屍戰。

每遇這時候，無城西面城牆下，就會倒下衆多為守護無城而犧牲的趕屍人。

趕屍人以靈氣斬殺僵屍，所以在招生考試的第一關，就會測試考生們體內能不能吸收靈氣，而靈氣也是日後他們修煉進階的關鍵。

但并非不能吸收靈氣就成不了趕屍人，法術、靈符、陣法他們照樣也可以修行，只是在實力上，他們頂多只能修煉到五級趕屍匠。除這，還有一種情況，就是自身不能吸收靈氣，但可在初次修行之時，通過別人傳輸一些靈氣給他，以此為基礎進行潛修，其修為就可再往上攀登，但最高只能止步在七級趕屍匠。

趕屍人學院每年只對外招生一次，且只招收十歲到十六歲之間，但也有例外的。這種例外一般出現在那人有一定要成為趕屍人的理由，而這個一定要成為趕屍人的理由，就不再只是像招生考試那樣問是必問卻不影響結果，它将直接左右結果。負責審核的考官，其實通常不願意接待這類例外，因為這往往背後代表着一個不幸。

一晃已是八年了。看着遠處廣場上正在操練的學員，兼默嘆息了一聲。

當年若非少司大人的一句話幫了他，他也不能成為一名插班生進入學院，而如今，盡管離屍戰還有近一年的時間，他卻怕是再也不能出上一份力了……

“兼默大哥，你今天怎麽能這麽清閑的坐在這裏看新生操練啊？”

若馨的聲音從兼默正席地而坐的小山坡下方傳聲過來，話音落人也已爬上了山坡。她看了看在草地上随意閑适姿勢坐着卻也能給人優雅貴公子形象的兼默，整了整衣擺後，方在他身旁的草地上也坐了下來。

于半月前，與青奕少司大人的那次偶遇，得到了她答應留給她一個六級趕屍匠實習生名額，那日在經青奕少司大人許可後，這段日子裏，一能抽出點時間，她就會跑到九華殿青奕少司大人辦公的地方去找她的得力助手兼默，請教他些外出打僵屍的經驗，漸漸地就認了個熟臉現在喚他兼默大哥了。

這陣子她見兼默大哥都挺忙的，每次去了有遇上的時候，也不好意思占用他過多時間，在請教一兩個問題後她就很開心的見好就收了。剛她從靈塔俢煉完出來，路過這裏瞧到山坡上坐有兼默大哥的身影，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呢。

兼默視野裏被晚霞塗上美好色彩的天空轉換，映入一張少女俏麗活力的臉蛋。“少司大人交待的事情都忙完了，閑下來了就四處走走看看。”

“那我可以跟你多聊會兒嗎？”若馨期待道。

“好。”兼默對她溫和一笑，“正好兼默大哥也想找個人回答我幾個問題，你願意幫這個忙嗎？”

若馨欣然點頭應道：“若馨自是十分願意的！兼默大哥請說。”

兼默笑笑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往前邁了一步，眸光深遠的望着西方的天際，略帶滋性的嗓音似低似沉的緩緩而出：“如果一位你死去的親人，她又複活回來了，你會想見她嗎？”

“死去的人怎麽可能又複活了？”

身後若馨困惑不解的話傳了過來，兼默沒說什麽，只又問了第二個問題：“如果你曾經殺死過她一次，再次劍尖相向，你是會讓她殺了你，還是你再殺她一次？”

若馨好生苦惱的望着背對着她的兼默：“兼默大哥，你這假設性的問題怎麽都這麽奇怪難回答啊？”

兼默卻似仿佛沒聽到她話的，又問了第三個問題：“如果她已非原來的她，現在她要見你，你覺得她是記着你，還是記着你殺她的那一幕恨着你？”

“她記着你不就也記着你殺她的那一幕嗎？”若馨又被問困惑了，從草地上站身起來，走到兼默面前，十分不好意思道：“兼默大哥，對不起啊！你問的這些我都沒碰到過，也想不出一個好答案，不能幫到你。”

兼默望了眼天邊那抹暖的紫，眸光轉換，落在站他面前的若馨臉上。眼前的小姑娘，有着一雙清澈的眼睛和一個純淨的靈魂。擡手，他揉了揉她的頭，對她溫和笑了下，道：“是我問了難題了。你也別往心裏放着，這是我上次外出在一座茶樓聽說書講的，當時時間不夠充裕，就沒聽到最後，待下回過去的時候再問下就好。”

若馨信了他的點了點頭。“好，那下回你把故事聽完後也告訴給我聽下。”

“好。”兼默道，又揉一揉她的頭。

“兼默大哥。”若馨憨笑的把視線投注在兼默還放在她腦袋上的手，“被你這樣揉着頭，我有種自己也有了兄長的溫暖感覺。”

兼默揉在若馨頭頂上的手輕顫了下，眸光投向西邊的天際，深遠而悠長。緩緩說道：“我也有個妹妹。”

“她現在哪？”若馨問。

“她……”離開我好久了。兼默收回遠方的視線，在又揉了下若馨的頭後收回了手。轉開了話題：“我肚子有些餓了，走，兼默大哥請你吃飯去。”

若馨雖然笨笨傻傻的，但也知兼默大哥這是不想繼續方才的話題了。“那下回也讓我請你！”對于與兼默大哥第一次同桌用餐的這頓飯，她是非常期待的，也希望自己也可以回請他一回。

當晚，在與兼默大哥吃了一頓很開心的晚飯後，第二日晌午，若馨下了課就往九華殿跑，想着昨日已忙完青奕少司大人在閉關前交待處理的事務的兼默大哥，今日應該是輕閑的，就想來邀他吃午飯。

驚喜地，竟然看到青奕少司大人提前閉關出來。

然後在沒見到兼默大哥從青奕少司大人口中知道是被她外派出去做任務了，她只好暫時遺憾的放下了想邀他吃午飯的念頭，保留到等他回來後再實現。

“你似乎與兼默處得不錯，昨日他閑下來，你們都聊了些什麽有趣的事？”青奕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若馨欣然的跟青奕提起了昨日與兼默的那頓晚飯，後來想到什麽的她就問青奕：“青奕少司大人，兼默大哥這次出任務是在堯國嗎？”

青奕笑笑道：“你這麽問，是希望他被派去堯國出任務嗎？”

若馨回她：“是有這麽一想啦。兼默大哥上回不是與您一起去堯國出任務嗎，要是這次去的也是堯國，有途經到你們上回進去的那說書的茶樓，他就能從那說書先生那知道當時沒聽完的故事，也就能知道那三個問題的答案了。”

青奕彎起一雙眯眯眼，不着痕跡的把兼默昨日問若馨的那三個問題套了出來。而後在心裏道，兼默啊兼默，上回出任務我不是天天與你在一起嗎，怎麽就不知道你還進了那麽一間茶樓有了這麽三個回來了還放不下的問題？

在又同若馨聊了會兒後，她對若馨道：“可別餓着了，你也快去吃午飯吧。”

若馨告辭後，青奕沒一會兒也出了九華殿，朝城主府而去。

她今日之所以會提前閉關出來，就是因為接到老司派人到靈塔告知她兼默離開無城的事。有些事，當是避不了。

此趟青奕去到城主府，是要去跟老司道一聲，她要外出一趟去把兼默帶回來。她可不許她的人抱着一去不複返的心理離開無城。

同老司說了後，要告辭的時候被老司又喚住。老司複雜的看了她一眼：“青奕，你可知我為何要把去堯國駐地的差事派于你？”

“它是我該去的地方。”

“是，但卻不是你的歸處。”

青奕睜開一雙眯眯眼。“我知道。”所以被舜華少司詐去差事，她就順其自然讓了出去，但避不了到底避不了，兼默命中會出現的劫數就在堯國。

老司深深看了她一眼。“命劫不能改。” 卻非指兼默這事。

青奕亦是心知老司這是另有所指。“老司放心，我雖喜歡劍走偏鋒，但不走旁門走道。”

“如此甚好。”老司終是安心放人了。“那你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