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01
今晚的Memory嘈雜得過分。
原因在于場子裏換了個駐唱歌手。
是個年輕妹子。
走的搖滾路子。
五顏六色的布帛拼接成的不規則連衣緊身裙,鬼畫符的濃郁妝容,枯幹卷毛爆炸頭,腳上的黑色鉚釘皮靴随着她的蹦蹦跳跳恨不得将舞臺踩塌似的,搭配吉他、貝斯、鍵盤和架子鼓交彙出的震耳欲聾,放飛自她喉嚨裏撕扯出的高亢嗓音。
倒沒唱得多糟糕。只是……阿金很有眼色地捕捉到浦開濟臉上漫出的那點壞情緒,問酒館的戴老板為什麽突然改風格了。
平日Memory店如其名,演繹的多為懷舊歌曲,從外到裏清新又複古,十成十貼合這座東南亞小城的氣質。
“她啊?新來面試的小姑娘。”
戴老板不惑之年,兩年前來泰張羅生意的巴蜀人,古城裏的産業不少,除去這家小酒館,分別還有三家民宿和兩家餐廳,偶爾兼職地陪,以上全是他的副業,主業不詳。
此時他站在吧臺裏,手腕翻轉,繞後背抛擲酒瓶,另外一只手迅速向外反抓,連番花式動作極為惹眼。
而更為惹眼的是他調酒的整套工具,發泡器和煙槍還算正常,針筒和量杯出現在一個酒館的吧臺上,不得不叫外行人驚奇。
驚奇的人裏不包括阿金。他見怪不怪,順手給他拎只幹淨的空杯到跟前:“之前的歌手又走了?”
“是啊。說外面不好混,準備回老家。”戴老板将調好的酒倒入空杯。
阿金捂住半邊耳朵,瞥一眼小舞臺上跟抽了羊癫瘋似的身影:“那這位不合格吧?很趕客。”
戴老板專注在自己新調制的雞尾酒上,小聲自言自語,旋即朝一直沒說話的浦開濟招手:“孔明兄,快來幫我看看,我調出來的為什麽不對?”
阿金噴笑。笑的不是其他,正是戴老板對浦開濟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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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浦開濟遞過來的眼神,阿金強行憋住。
浦開濟走進吧臺,戴老板讓出位置給他,自己站一旁觀摩。
分子雞尾酒,不是新鮮玩意兒,早幾年随分子美食學一同風靡起來的,以傳統雞尾酒為基礎,先将材料結構分解,然後以分子料理技術合成一杯新飲品,改變液體的狀态成泡沫、啫喱或其他【注】。
浦開濟不是調酒師,沒戴老板那麽多炫目的花招,但同樣的工具、同樣的材料、同樣的步驟,到浦開濟手裏便如戲法,不消片刻散發如幹冰般的騰騰霧氣。
霧氣遮擋住浦開濟的其餘動作。
待霧氣稍稍退散,只見透明酒杯裏,似液體又非液體狀之物,呈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清晰分層。
“精彩精彩!”戴老板拍掌呼嘆。
浦開濟寵辱不驚,一一将量筒等工具放入水槽清洗。
阿金代替他接受誇獎,厚臉皮俨如當事人,沒少得意,屈指輕叩吧臺玩笑:“戴老板是不是得交一交學費?”
忽然一只手憑空伸來,掠走那杯顏色漂亮的藝術品。
酒杯晃動,色彩交融,盡數淌入兩片殷紅的唇間。
空杯子放回,女人纖細的身體靠上吧臺往前傾,微張的嘴唇對準浦開濟的方向噴出冰冰涼涼的殘餘霧氣,不知前情的人得以為她剛抽完一口煙。
“小哥哥,你長這麽好看,技術又好,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呀~”
聲音嬌嗲粘膩。
阿金起一身雞皮疙瘩,辨認出她是方才舞臺上唱歌的那位。
主動搭讪浦開濟的人不少,可上來就這麽直接的,他也頭一遭遇到。
阿金在浦開濟掀眼皮的時候咽了口唾沫,連忙獻身當攔路虎:“小姑娘,他家裏有老婆。我單身,還是我來給你當男朋友。”
她聞言轉過臉。
近距離之下,阿金發現她的樣貌不同于她非主流的打扮,是清純溫婉挂。
一雙典型的桃花眼,不算大,但雙眼皮又寬又深,內眼角微微往下勾,眼形弧度極為流暢,于眼尾處上翹。她托腮打量你的時候,瞳仁靈動,滿目流光,尤其楚楚可人。
該死的心髒砰砰砰跳。阿金不由自主。
而她很快笑吟吟點頭:“好啊。”
哈……?阿金瞠目結舌。現在的女孩子都這樣随便的?
當即他的手臂被她駕輕就熟挽上。
她嗓子谙幾分懶懶鼻音,依舊帶笑:“老板,我現在是你朋友的女朋友,我能在你的酒館上班嗎?”
“……”
—
戴老板帶人到後邊的辦公室正式面談。
阿金讓酒保重新給他調杯酒,邊喝邊感嘆世風日下:“還帶這麽玩的。”
酒保笑嘻嘻:“敢戲弄我們金哥。我支持金哥你給她點厲害瞧瞧。”
“小丫頭片子而已,我和她較什麽真?紳士風度呢?”阿金輕嗤,“作為一個男人,我不能無視一名女性的求助。”
彼時她的眼神,好像特別需要這份工作。
反正于他而言舉手之勞,借個女朋友的身份給她無所謂。
見浦開濟洗完工具從吧臺裏出來,阿金有意悄聲又和酒保說:“她一開始可不是要打我的主意。”
浦開濟看了阿金一眼。
阿金面色一整,誇道:“說起來她挺機靈的。”
其實她那話的要點不在于“女朋友”,而在于“朋友”。戴老板是個長袖善舞八面逢源的人,至少在當時的情況下,不會當着他的面拒絕她,要不然等于間接否認他們不是朋友。
浦開濟對阿金的後文渾然不感興趣,起身去廁所。
酒館的廁所僅一間,不分男女。
浦開濟前腳進去,猛地一道花蝴蝶般五彩身影倉皇撞進來,快速鎖上門。
“帥哥不好意思,救個急,先委屈你和我——”
一擡頭看到是他,她的表情斑斓起來,聲調自如地切換為莺歌燕語的婉轉:“小哥哥,好巧。”流眄生波的雙目有所期待地往下瞄,“你來這裏放水呀?”
浦開濟不予理會,要開門出去。
她用身體擋着門鎖,對他翻媚眼兒:“你放你的,我保證不看。”
說罷她擡手遮掩眼睛。
浦開濟攥住她的手臂,往旁側拽她。
空間有限,窄小|逼仄,即便她被迫歪斜了身子,也一下按住牆壁作為支撐堵回來:“我都說我不看了,你怎麽這麽小氣?還對女孩子動粗?”
“讓開。”浦開濟稍許不耐。
“原來你會說話啊。”她眼裏驚喜,如躍動春光,“我以為你是啞巴,怪可惜的,白白浪費一副好皮囊。”
門外傳來人聲。
浦開濟的嘴霎時被她的雙手捂住。
她壓低聲,帶幾分緊張的喘息和幾分撒嬌的威脅:“我可是你朋友的女朋友,你不能陷我于不義。”
鼻端是來自她身上的淡淡香氣,浦開濟盯着她鼻尖冒出的一點汗,眼神無波瀾地将她的雙手反剪到她腰後。她沒防備,一下被他反手按到牆上。
“你——”她臉貼着牆壁,亮黑的瞳仁掠過憤懑,眨眼的功夫,她蓄滿盈盈淚水,嘤嘤控訴,“你怎麽這樣對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你太過分了。”
浦開濟眼神依舊沉靜,絲毫不憐香惜玉地推她進牆角,松開手,拉開門,兀自走出去。
廁所的門關緊,咔噠一下由裏面重新鎖住。
浦開濟瞥一眼,目光淡淡冷冷。
吧臺前,兩名五大三粗的陌生男人正拿着照片問戴老板話。阿金站在戴老板身邊湊熱鬧,表情充滿探究。
浦開濟遠遠瞧見戴老板搖頭,待他走回吧臺,戴老板已将兩名男人客客氣氣地往外送。
“喂。”阿金臉上挂着八卦二字與他分享,“之前那女人不知道惹什麽麻煩事了,有人在找她。不過照片和她本人長不太像,戴老板不知道是沒認出來,還是不願意生是非,所以沒承認自己見過。”
浦開濟輕描淡寫“噢”一聲,事不關己起身:“走吧,該回去了。”
“這就走了?”阿金錯愕。往常每個月的這一天,不是都要呆到酒館打烊為止?
浦開濟未解釋,客觀建議:“也可以我先回去。”
“哪有我一個人留着的道理?我又沒事。”阿金跟上他,只是不自覺一步三回頭。
浦開濟徑自戴上安全帽,沒等他,騎上Vespa,發動機沉沉地突突突。
“欸!你別那麽快!”阿金也啓動座駕,緊随其後彙入古城夜晚的車流中。
半道,阿金改行程去八爪家吃宵夜,浦開濟沒興致,一個人回住所。
一個多鐘頭後,阿金打來電話時,他正将曼妥思加入蘇打水裏。
因為岔了一秒神,動作慢一步,沒能及時将試管開口的索引卡挪開,碳酸爆發得過于|迅速,眨眼液體漫得滿桌都是,甚至流到地上。
浦開濟摘下手套随意丢桌上,劃開手機的免提接聽。
阿金讓他幫忙到岔口的歪脖子樹下接人。
“什麽人?”
“東邊的屋不是空出去出租?有人訂了。我剛從八爪家離開,趕不回去,你是半個房東,你先處理。”
“你可以發個定位,讓租客自己走。”
“我們這裏的位置不是偏了點?定位只能到歪脖子樹,人家轉不明白方向。語音裏說不清楚。就拜托你去接一接吧。對方是姑娘,一個人大晚上的在外面不安全,你體諒體諒。”
講那麽多,最後一句仿佛才是阿金的重中之重。
浦開濟帶上鑰匙出門。
兩百多米的距離,步行不到三分鐘,歪脖子樹繁茂的樹枝随風晃動,影影綽綽。樹下确有一女人孤零零的背影。
樹上不知有什麽好看的,她仰着腦袋張望,一手托扶在行李箱高挺的拉杆上,另一手掐腰,好像随意站立也不忘拗個曲線玲珑的萬方姿态。
他的腳步并不輕,她卻似沒有察覺,仍一動不動。
“商小姐是嗎?”他問。
商津正愣神,聞言轉身。
駐足在三步遠位置的男人,和他的嗓音一般冷淡幹淨,衣服還和不久前在酒館裏見到時一模一樣。
她先一怔,随後眼睛在路燈的微光反射下流動笑意:“好巧啊,小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 【注】:資料來自網絡
—
親媽:“阿津,女孩子矜持點,怎麽能第一次見面就誇阿浦技術好?你又還沒實踐過?”
商津無辜:“娘,你污到哪裏去了,人家只是誇他調酒技術棒棒噠。”
—
哈喽,因為《夜色》已經完結了,你們好像都會有營養液耶,記得檢查一下,投到《像我》這裏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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