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hapter 06

浦開濟是剛從衛生間裏走出。

見他因為阿金這一喚落了視線過來,商津抓緊機會,立即将兩條腿明晃晃擡到旁邊的椅子上,高高拉起裙擺,展現她兩只膝蓋上的青腫,傷面由她原本白皙無暇的肌膚反襯得愈顯嚴重。她嘤嘤嘤谙上哭腔:“金哥,你看,我摔成這樣。”

說的是讓阿金看,實際上她面朝的是浦開濟。

然浦開濟也僅僅落這一下的視線而已,外加回應阿金個似有若無的“嗯”,下一個動作便是事不關己地轉身邁上樓梯。

商津百折不撓,給自己和他之間強行加碼感情戲:“謝謝小哥哥這麽晚了牽挂我的安危,心靈感應地聽到我的呼叫,特意跑去歪脖子樹下救我。”就差一句“小女子無以為報只有以身相許”。

浦開濟身周仿佛防禦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幫他擋掉了所有來自商津的自作多情。

阿金簡直要被商津氣得笑岔氣。

處理完傷口後,阿金又攙扶商津回房間。他詳細詢問她摔車時的情況,商津說她當時已經捏了剎車,最後因為慣性才沖進路旁的凹溝裏。她膝蓋上的青腫沒大事,但彎曲時會疼,而腳踝大概扭到,她走路不利索,當然這些只是表面上能看到的,阿金建議她明天去診所做個檢查。

商津拒絕:“這邊看醫生很貴吧?我不去了,跛幾天就好了。”

阿金說:“診所的醫生我認識,可以給你便宜點。”

商津搖頭:“便宜點那也是錢。”

阿金:“我幫你先墊醫藥費。”

商津:“那以後還是要還你。”

阿金:“不用還。”

商津:“不行。又欠你錢又欠你人情,太多了。”

阿金想說,難道她現在欠他的人情還不夠多嗎?之前利用他、占他便宜的時候,不是很自然?現在突然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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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津适時打呵欠:“我困了金哥,謝謝你到處找我,你的恩情我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好好報答你的!你也趕緊去睡覺吧!”

阿金聽着不對,什麽叫“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問:“你明天——”

“對了,”商津截斷他,兩條細細的眉毛擰起,發愁,“我這個樣子,明天沒辦法搬走。金哥你能再多收留我幾天,等我腿上的傷好些嗎?”

阿金愕住。良心又一次拷問他,他能無情拒絕嗎?

浦開濟長年淡淡冷冷的臉從眼前一閃而過,阿金咬一口牙,嘗試和商津打商量:“妹子,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今天聽戴老板說,樂隊幾個成員那裏有宿舍可以給你睡?宿舍的條件比我這裏好,又能省錢,你就收拾一下行李箱,我明天幫你送過去。樂隊裏有女孩子,能照料你腿上的傷,而且宿舍就在酒館後面,到時候你上班還方便。”

商津為難道:“可是宿舍得和其他人睡同一個屋,我不習慣,否則第一天就向戴老板申請解決困難不會自己租房子了。金哥……”

最後兩個字喚得阿金心頭一陣蕩漾。他沒能再狠心,卻又顧及浦開濟,最終只道:“你……唉,先休息吧先休息,明天再說。”

笑吟吟送走阿金,商津長長松一口氣躺倒在床上。雖然阿金沒明确拍板,但看他的樣子,趕她走的可能性極小。她摸了摸自己的腿。疼是疼了點,幸好沒白摔。其實最大的障礙在浦開濟,她端着下巴思量,要不她還是暫時收斂點,別再惹浦開濟的煩……?

可隔天中午商津遲遲起床扶着圍欄慢吞吞從二樓下來看到正在吃飯的浦開濟,她熱情打完招呼之後,得到的依舊是他的不理不睬,她的心又癢癢得不行,完全将夜裏睡覺前關于“韬光養晦”的權宜之策抛諸腦後,上趕着湊到浦開濟旁邊坐下,“以德報怨”地毫不吝啬彩虹屁:“你吃飯的樣子怎麽也這麽好看呀。”

誰讓她是容易沉淪于男色之中的顏狗?且偏偏浦開濟還這麽難搞,等于間接挑釁她,她實在按捺不住想要征服他的欲|望。其實她不相信有男人能經受住女人的長期主動,不外乎時間長短的問題。

不等浦開濟反應,商津自行雙手掩嘴,難為情:“不好意思,我忘了我還沒刷牙,不該靠你這麽近。”說罷她主動起身,顯得格外識相般地離他遠點。

八爪的老婆Aom在這時從廚房裏出來,講着泰語對商津比手畫腳。

商津猛然記起,昨天和Aom約好了,今天兩人要繼續拍照片:“抱歉抱歉,我起晚了,實在抱歉。”

中文對上泰文,似乎完全不影響她們倆溝通。Aom笑着點點頭,然後原地轉了一圈。

商津即刻留意到,Aom根據她昨天的指點,換了身複古風的裙子,吊帶低胸的設計,比之前更加突顯Aom火辣的身材。商津可不是只欣賞男色,遇上漂亮的小姐姐也會多上心,此時忍不住盯着Aom胸口的兩顆球看。

Aom明顯察覺商津的興趣所在,突然抓住商津的手,往她的兩顆高挺的球上放。

商津因Aom的大方豪放短暫地愣一下,很快注意力被掌心裏絕佳的觸感所剝奪,驚呼:“也太軟了吧!”

阿金早上起來才分出心思去管他那輛被商津帶進溝裏的Vespa,修理了一個上午,這會兒完工,從側門進來,怎料映入眼簾的是商津的兩只手正一下一下抓Aom的咪咪,而浦開濟就坐在一旁的桌子前吃飯,畫面詭異至極。

而接下來商津竟興奮地偏頭問浦開濟:“你要不要試試?真的超級無敵巨軟!還是你已經摸過這種人工胸了?”

阿金頓時出一身冷汗。她作死不要緊,別白費他一早好說歹說讓浦開濟多可憐她兩天!

他忙不疊上前将商津和Aom分開,拉Aom到廚房裏交待話。

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估計是要Aom少和她接觸,小心被她帶壞。

商津笑笑,回身瞟了眼穩如泰山的浦開濟。她很懷疑,他究竟是不是和她處于同一空間?

帶上自己的洗漱用品,她艱難地單只腳一蹦一蹦跳到衛生間。到門口,她特意回頭看,心思一動,哎呀呀大叫出聲,假意絆倒,為顯逼真,不顧灰塵直接跌坐在地。

很遺憾,浦開濟仍舊背對着她紋絲未動,仿佛耳朵聾了一般。

行吧,算他冷血。商津聳聳肩。

阿金倒被她吓出廚房,快速上前來攙她。

“謝謝金哥!”商津進去洗漱,站在蓮蓬頭下邊沖澡邊琢磨如何調整接下來攻略浦開濟的計劃,看到浦開濟已經重買了洗發水和沐浴露,不過用的仍是原來的品牌。

待從衛生間出來,商津沒管浦開濟和阿金在低聲說話可能不方便外人聽,一蹦一蹦徑自跳到他們跟前,抓住浦開濟的一只手臂作為支撐,勾唇:“我們現在用同一種沐浴露,以後身上的味道就是一樣的。”

阿金忽然生出想捏死商津的沖動,但下一秒發現商津被浦開濟無情地甩開鹹豬爪後似要摔倒,他還是善心大發扶了她一下。

商津的鹹豬爪仍保持方才抓浦開濟手臂的姿勢,憑空捏了捏,和之前捏Aom的胸時的動作有點像,而她明顯又比捏胸時驚喜,沖浦開濟的背影誇:“不錯呀小哥哥,有點肌肉。”

最裏邊那個房間的門卷走浦開濟,毫無遲疑地關上。

阿金給商津下最後通牒:“妹子,算我求求你,你如果真不想帶傷被趕走,不要再惹浦哥好不好?”

商津用沒受傷的那只腳勾一下椅子的位置,坐下:“好的金哥~”

答應的是很爽快,不過阿金十分懷疑其可信度。

而實際上商津這會兒确實很滿足,因為成功地摸到了浦開濟的身體。雖然僅僅一小截手臂。

阿金則語重心長地給商津換種思路:“浦哥很讨厭三種女人:聒噪的,輕薄的,還有非主流的。你如果真喜歡他、想追他,目前的種種行為絕對在他面前讨不到好感。”

商津啃着爽口的木鼈果,靈活的瞳仁往坐在她右手邊的阿金身上轉:“我沒想要在他面前讨到好感。我的目标只是撲倒他,我追着他就夠了,他可千萬千萬不要對我有好感。”

嘎?阿金錯愕。她講的什麽?他怎麽聽不懂?

商津抓過紙巾擦了擦手和嘴,重新起身:“Aom姐還在等我拍照,我先去了,金哥你慢慢吃。”

阿金記起一事,叫住她:“欸!你知道Aom是——”

“知道呀,ladyboy嘛,我懂~”商津眨個眼,流露出羨慕,“八爪哥和Aom姐妥妥的真愛~”

阿金的表情有那麽一絲複雜,本打算提醒商津不要和Aom太親近,轉念思及商津之于他們而言終歸只是無關緊要的外人,于是作罷。

商津一蹦一蹦地上樓取相機。昨天用手機拍的那些僅僅小試牛刀,今天她徹底将腦子裏的想法成型定下來。因為腿腳實在不方便,下午她索性找阿金當助手,替她搬三腳架,以及按照她的指示布景。

阿金只以為商津是給Aom拍寫真,對商津的身份多了一分猜測:“你架勢那麽足,不會還是攝影師吧?”

商津聽着很開心:“我早說了我的這點業餘水平完全可以騙過門外漢。”

早說?和誰說?阿金先暈乎在前半句,旋即反應過來後半句不是好話。他想回嘴說,他雖然是門外漢,但沒那麽無知會被她騙,之前一位來小城裏采風的攝影師可是指教過他如何巧妙地分辨大街上手持設備的那些人哪些是專業哪些是業餘。

但商津搶先說話了。她前凸後翹将身形凹出段兒,一手掐腰,一手虛扶在耳邊,問他:“那你看我現在像不像專業的模特?”

她身後是老式黑白電視機堆砌出的一整面電視牆,她因為沒笑,那張厭世臉的特色突顯,但眼睛一如既往不失濕潤的光澤,沒出門就不打理的卷卷長發令她從骨子裏都透着她自己,讓人看着非常舒服。

本來她只是過來給Aom演示Pose,可或許阿金到底是中國男人的審美,此刻覺得,她比Aom更适合被這些韻味十足的複古家居包圍,仿佛就是生在其中的。阿金注視她每一寸起伏的曲線,眼睛一時有些發直。

還是商津突然重新展開笑容,眸底泛出光芒,擡了一只手朝阿金身後用力揮手:“你也來拍兩張吧?我保證你的照片沒精修前就能和一衆男模特不相上下!”

阿金轉頭,只來得及瞥見一抹淺藍色的影子。

毋庸置疑,是浦開濟剛剛經過。

阿金幫商津借來根拐杖。他以為商津既然摔了腿,今晚多半請假不會去Memory,然而到點時商津還是換了裝準備出發。

今天她穿的是條舒展的傘裙,上半身的修身T恤偏短,一擡手會露肚臍,而她的兩側眼角也沒畫星星了,改為在兩個下眼睑的位置各綴一小白點,遠遠望去好像兩小滴凝結的眼淚。

“你沒辦法自己開車吧?需要我送你去?”阿金也不放心再把車借給她,經不起第二次摔,雖然換一輛新的也不貴,但錢不是這樣浪費的。

“不用不用,謝謝金哥,樂隊裏貝斯手阿Ben會來接我。”說曹操,曹操大機車的引擎聲便呼嘯而來,停在舊貨店外面的路邊。那全包式的黑色安全帽摘下來的一瞬,阿Ben甩了甩頭發,有幾分邪魅狂狷的氣質。邪魅狂狷完了,還非常紳士地過來攙商津。

阿金親眼目睹商津側坐在阿Ben身後,抱緊阿Ben的腰,随着巨大的引擎絕塵而去,生出一種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惆悵。

而接下來的兩天,商津白天在家休息的時候好像兌現給阿金的承諾,乖乖巧巧地不再主動招惹浦開濟,阿金竟十分不習慣。

第三個傍晚送走坐在阿Ben機車後的商津後,阿金折返進門時碰到浦開濟,惆悵不由轉為對浦開濟的同情。他心裏矛盾地期待,以商津的熱情興許能讓浦開濟這塊萬年石頭開條縫,結果商津的熱情只維持了三分鐘熱度,這麽快換了個男人撩撥。

浦開濟察覺他眼神的異樣:“你幹什麽?”

“沒事沒事。”阿金笑笑搖頭,多一句嘴,“酒館裏的那個阿Ben每天很拉風地耍機車來接商妹子上班。”

“和我說這個幹什麽?”浦開濟的語氣尋常得不能再尋常。

阿金及時将“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種沒品的話咽回肚子,告訴浦開濟他今晚去城南的金花家睡,不回來——金花是城南開花店的離異單身女人,也是他在這座小城裏的相好,兩人都不願意受束縛,所以沒有正式确認過關系,他有需要的時候會去她那裏。最近幾天商津活蹦亂跳總在家裏晃蕩,讓他覺得他應該找金花解決一下。

淩晨,睡夢中的浦開濟被阿金的電話吵醒。

“浦哥,對不住,我也不想麻煩你,可實在沒辦法。”鋪墊完,阿金才道出正事,“商妹子現在在歪脖子樹下,要我去接她一下,但我今天不是不在家裏?所以沒辦法,能不能拜托浦哥你……做次慈善?”

浦開濟捏捏眉骨:“她不是有人接送?”

阿金:“她也沒講清楚今晚怎麽回事,只告訴我她又在歪脖子樹那裏迷路了。”

浦開濟未言語。

“浦哥……?”阿金問他确認,說,“她自己拄拐走得挺好的,你只需要去給她當個方向指引就可以。她也是,總認不得歪脖子樹繞過來的這一小截路。”

隔兩秒,浦開濟應得簡單:“嗯。”

歪脖子樹下,女人和頭一天來的那個晚上一樣,正高高仰頭看樹上的不知什麽東西,因為拐杖的緣故,她的影子裏仿佛多了條長長細細的腿。

浦開濟依舊只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駐足,腳底和地面的石子摩擦出不小的動靜。

商津沒有馬上回頭,擡起手裏的拐杖,指向樹上那個她一直盯着的位置,問:“你和金哥住在這附近有幾年了是嗎?那知道不知道,以前這上面好像應該有個鳥窩?”

她本沒奢望能得到“一說話會死星人”的回應,不想浦開濟竟開口了,攜微不可察的一絲疑慮,反問:“你以前來過?”

商津應聲猛地轉身,眼波蕩漾驚喜:“你願意理我了呀?”

浦開濟似乎被她這副表情破壞掉交談的興致,淡淡冷冷往回走。

商津忙駐着拐杖當他的跟屁蟲:“喂。”

“……”

“你聲音又不難聽,為什麽總那麽節約?人這一輩子短短幾十年,死了想說都沒傾訴對象,你還不抓緊時間?”

“……”

“我知道你其實只是悶騷對不對?外表不愛說話,實際上內心戲多得很。”

“……”

“你不否認,那就是默認喽。”

“……”

商津锲而不舍地開始變換着花樣喊他——

“浦開濟?”

“開濟?”

“浦哥哥?”

“濟哥哥?”

越喚越親昵,卻仍舊沒有一個得到回應。

商津停在原地,凝定浦開濟的背影摸摸下巴,很快她桃花眼一彎,松開拐杖,倏然如常人般行走,加快腳步,猛地從後面抱住他。

作者有話要說:  叮咚,今日更新已上線,看完記得打卡哈,麽麽噠,晚安,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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