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Chapter 11

陸轍趕回住院部的路上都沒看到那個男人,等他上了樓,就發現走廊上坐了一排人,都在沉默不語地逗着汪靜,孩子軟糯糯的笑聲是走廊上唯一的聲音。

安柏微察覺到陸轍回來後朝他擺手,示意他坐過來,陸轍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直到他坐了下去,安柏微才附耳過來,低聲說:“汪卓死了。”

“……”陸轍一怔,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半晌才勉強問道,“剛才不是還……正常嗎?”

安柏微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走廊裏一時被死寂籠罩,只有汪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任誰逗一下都要咯咯笑上許久,一轉眼看到陸轍後,便朝他伸出小胳膊,溫聲軟語地叫:“哥哥抱抱……”

陸轍愣了一下,剛才一面之緣的女警疲憊地笑了下:“看來小家夥很喜歡你。”

汪靜還在伸着小胳膊等陸轍抱他,大眼睛都快笑沒了。陸轍于心不忍,探身将汪靜抱在懷裏,讓他坐在了自己腿上。小家夥一靠近陸轍就去找他的手指,然後抱着他的手指笑得很甜,活像一只剛抱回家的小奶貓,就知道黏在人身邊咪嗚咪嗚地撒嬌。

“在我們來之前,醫生已經出具了病危通知書……”安柏微頓了頓,聲音放得更輕了些,“醫生說,汪卓是前兩周出院的,出院的時候他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醫生們都以為他回家準備後事,沒想到又回來了……醫生說,他能活着就是個奇跡了,什麽時候離開都不為過。”

聽到這裏,陸轍稍稍松了口氣,他還以為汪卓的死是因為剛才那個詭異的男人。

他邊陪汪靜玩着邊低聲告訴了安柏微剛才那個問路的男人,安柏微沉思片刻,囑咐了一句“多加注意”後就沒了聲息,畢竟一個僅僅是保有懷疑的人,無法讓他們直接進行調查。

時間已經走到晚上十點多了,汪靜玩累了就靠在陸轍肩膀上呼呼大睡,長長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輕輕擺動,讓人看了就心生憐愛。陸轍忍不住捏了捏汪靜的小手,喜歡的不得了。

“我把孩子抱去睡覺吧。”女警走過來輕聲說,“你們也去休息吧,我們輪流值班。”

陸轍小心地把汪靜交到女警手裏,轉眼看向安柏微,值班這種事情向來是安柏微拿主意,如果安柏微需要聯刑部的人在這裏盯着,他絕無二話。

安柏微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話,女警心領神會,也不再催他們,輕手輕腳地走開了。

陸轍瞥了安柏微一眼,被後者察覺了,不由失笑:“困了嗎?”

“……你不去睡會嗎?”陸轍猶豫着低聲問他。

安柏微緩緩搖了搖頭,轉而看向陸轍:“你剛才抽煙去了?”

陸轍身上的煙味隔着幾米就能聞見,他也沒必要撒謊,就點了點頭,沉默半晌後自言自語地喃喃:“這對汪靜太不公平了。”

“哪有那麽多公平的事情。”安柏微惆悵地笑了一下,“世界上有多少單親家庭?又有多少家長犯了事牽扯到孩子的?公平本來就是相對而言的,對那些家庭幸福的人來說,汪靜的确是不幸的,但對那些甚至連父母都沒有的人來說,汪靜已經夠幸福了……用公平來衡量公平,本就是一種不公平。”

陸轍的身體僵了一下,安柏微頓時意識到了什麽,低聲說:“但事無絕對,有句話不是這樣說嗎,上帝在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會給你打開一扇窗……”

“你安慰的真生硬。”陸轍打斷他,小聲說,“我不用安慰。”

安柏微笑了笑,慢吞吞地摸索到陸轍的手,輕輕牽住他的小手指:“我就是想多跟你說幾句話。”

“……”陸轍不自在地扭過頭去,卻意外地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來。

“每次都是這樣——一遇到案子,你就滿身心都交給案子了,我想要個一席之地還得費勁地擠出來……你能不能公私分明一下,把我劃到私的那邊去?”安柏微似笑非笑道。

陸轍被他說得紅了耳朵,嘴硬道:“工作的時候就應該認真對待……”

那邊滿嘴狗糧的俞風輕咳一聲,接起了電話,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後看向認真聽講的兩人,嘆了口氣:“斧子上的指紋不是汪卓的。”

安柏微啧了一聲:“就知道……”

“今天太晚了,我估計崔寧得在裏面待到天亮。”俞風催促,“你們趕緊找個地方去睡一覺,明天看崔寧的情況再決定是否筆錄,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們,這個案子急不得,崔寧的情緒太不穩定了——”

話音未落,他就停住了話頭,看向病房門口,眉頭皺了起來。

安柏微和陸轍的目光也跟着看了過去,病房門不知什麽時候打開了,崔寧正站在那裏,雙眼目光渙散,像是一碰就倒的瓷人似的。

沒有一個人再說話,所有人都在等崔寧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哭腫了眼的崔寧才沙啞地說:“老卓……是被人害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

隔壁的空閑病房裏,崔寧斷續地說着剛才發生了什麽。

她本以為汪卓還能再醒過來,誰知輸着輸着液,汪卓的心跳突然成了直線,醫生們當即安排了急救措施,但沒有見效,突然失去丈夫的崔寧瘋了似地大喊大叫把所有人趕出了病房,獨自在裏面跟丈夫告別,但哭着哭着,她突然發現丈夫今天輸的液和平常不太一樣。

作為妻子,她十分清楚汪卓應該輸一種透明的液體,但就在剛才,她發現吊在上面的輸液袋裏的液體顯出一種淡淡的黃色,崔寧慌了神,這才出來告訴他們,自己的丈夫是被人害死的。

在場的醫生聽完後有回去查看的,半晌後臉色極難看地走了回來,俞風投去探尋的目光,醫生嘴角一扯:“輸液袋沒變,但裏面液體的顏色不對。”

陸轍心頭一窒,和安柏微對視了一眼。

“之前有什麽人進去換過藥嗎?”陸轍問。

崔寧呆呆地想了會兒,又呆呆地點了點頭:“就在你走後不久,有人來換藥……”說到這裏,她突然朝旁邊的醫生大吼道,“是不是你們?是不是你們?!”

警員頓時沖上去攔住要動手的崔寧,俞風皺起眉,轉頭看向陸轍:“什麽意思?”

陸轍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有關那個男人的事情,頓了頓,說:“我懷疑是他。”

“有人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殺人?”俞風難以置信地看着陸轍。

陸轍也皺起眉來,想了片刻,推測道:“會不會是因為他怕汪卓醒來将真相都說出來?否則……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現?”

“難道那個男人——”俞風止住話頭,還是沒當着醫生和崔寧的面直接和他們讨論那場大火和那具屍體的事,他轉過頭打了個電話,要求附近的警員注意一個武裝嚴密的男人,都辦妥了後才重新看向崔寧,誠懇地請求道,“我們需要您的配合,崔寧女士,為了您的丈夫,也為了您自己,希望您配合我們好嗎?”

又折騰過一陣的崔寧徹底沒了力氣,聽聞此話也只是遲鈍地扭過頭去看着俞風,一說話,眼淚就落了下來:“老卓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

“請您穩定一下情緒,我們馬上着手調查,如果您丈夫是清白的,我們自然要讨回公道。”俞風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請您相信我們。”

崔寧怔怔地看着俞風,眼淚一滴滴地從下巴落下去,最後她慢慢地低下頭去,聲音很小:“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我願意把家裏所有的錢都拿出來……求求你們找到兇手……求求你們……”

“您願意配合真是再好不過了。”俞風正色道,“我們不要錢,我們只是要一個公道罷了。”

崔寧還在低聲抽泣,俞風給了她足夠的緩和情緒的時間,這才放柔聲音:“如果您累了,我們可以明天再進行調查。”

“不……”她掙紮着小聲回答,滿臉淚水,“現在就問吧,你們問什麽我都回答,只要能找到兇手……”

安柏微給身後的警員去了個眼色,警員立刻客氣地将醫生請了出去,随後拿了本子進來坐在一邊。

俞風沒有急着問,而是給崔寧倒了杯偏熱的水遞過去,等她的眼淚慢慢幹掉後,這才問了第一個問題:“汪卓平時人怎麽樣?”

崔寧捧着熱水杯沉默了許久,慢慢說道:“他很老實,老實得有點傻,朋友都知道他老實,也不去欺負他……老卓人緣也好,哪怕我們家經濟條件并不富裕,有朋友給他借錢的時候,他也會盡力幫忙……”

“沒有仇家?”

“沒有。我們家一直很太平,他什麽事都跟我說,我從來沒聽說他有什麽仇家。”

“在哪裏工作?待遇怎麽樣?”

“就在一家公司裏給人當司機,他車開的穩,老板誇過他好幾次,待遇也不錯,除了工資,每逢過年老板還會額外給他包個紅包……”崔寧的聲音越說越小,“這麽好的人……怎麽就……”

俞風見她眼眶又紅了起來,便不再往下問,耐心地等崔寧調整好情緒,這才繼續問道:“在公司沒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吧?”

“沒有……他每天回來都很開心……”崔寧在這裏頓了頓,像是在回憶什麽,随後猶豫着說,“老卓很喜歡他老板,說老板人好,公司待遇也好,就在不久前,他還說了句什麽……哪怕是為了他們老板死也甘願了。”

俞風微微眯起眼來:“你确定他們只是普通的上下屬關系?”

崔寧的臉登時漲得通紅,情緒也激動起來:“你是什麽意思?”

“別激動,別激動。”俞風緩和下語氣來,“我想知道,汪卓和他老板好到什麽程度了?”

崔寧做了幾個深呼吸,低聲說:“他們就是普通的老板和員工的關系,這個老板對誰都是一樣的好,只不過老卓實心眼,他覺得老板人好,就要加倍對老板好……他對所有朋友都這樣。”

“對不起,是我冒犯了。”俞風揉了揉太陽穴,溫和道,“能介紹一下這位老板嗎?或者,介紹一下汪卓工作的公司?”

“他們老板姓藍,叫什麽我不太清楚,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人長得帥,事業還發展得很好,為人低調謙遜。公司名我忘了,似乎是什麽傳媒公司……”崔寧努力回憶了一下,無果,便只說到這裏。

俞風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汪卓的朋友呢?有沒有很要好的?”

“老卓對誰都很好,把誰都當成朋友。有一個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關系最好,兩人周末經常一起出去喝酒。”

“喝酒?”俞風敏感地捕捉到這個字眼,“他酗酒嗎?”

“不。”崔寧苦笑了一下,拿手擦掉眼角的淚,疲憊地說,“他是個很有底線的人,從來不喝醉。”

俞風等她把眼淚擦幹,兜兜轉轉終于問到正事上來了:“我想問一下昨天晚上汪卓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一聽到這個問題,崔寧登時抓緊手裏的水杯,她睜大眼睛,近乎哀求地說:“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去的……我們睡下的時候,他還在我身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俞風深深吸了口氣,望向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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