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16

藍紹齊的公司名起的新穎獨特別具一格——至少陸轍是不認識那兩個字的，還是在等藍紹齊的時候聽前臺的工作人員說的。

蜉蝣傳媒有限公司。

陸轍隐約對蜉蝣這個名詞有印象，可知識始終是他的盲點，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蜉蝣是什麽意思，只能歸結為和婦幼差不多，反正讀音相近，意思應該也差不了多少。

這家公司開在一座寫字樓裏，地處繁華路段，一到三樓都是辦公的地方，既不奢華也不樸素得過分，裝修色調以黃白為主，顯得十分亮堂。俞風提前和藍紹齊打了聲招呼，說今天早上九點半會有一個叫陸轍的小警員再去了解一下情況，對此，藍紹齊絲毫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始終如一地禮貌答應，仿佛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被嚴重懷疑了。

陸轍看了眼大廳裏的挂鐘，已經快九點半了。

在前臺的工作人員給陸轍續了第三杯水的時候，一樓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從電梯廂裏走出來的男人穿着藏藍暗格西裝，神情柔和，步伐從容，在陸轍面前停下了腳步，得體地微笑點頭，伸出手去：“抱歉，有些工作耽誤了……你好，陸警官。”

陸轍站起來，那張本來沒有表情的臉上突然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他簡單和藍紹齊握了一下手：“藍總您好，直接叫我陸轍就行。”

“陸轍。”藍紹齊笑着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原本幹巴巴的兩個字在他薄唇中滾動了一圈，莫名讓人覺得有些生動，甚至意外的好聽，“我們昨天是不是見過？”

陸轍的目光在藍紹齊俊雅的面容上走了一遭，低頭抿嘴淡淡一笑：“是呀，很巧。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藍紹齊看了眼腕表，朝寫字樓外擡了擡手，溫和道：“今天來晚了，都是我的錯，正好你也來了，中午就一起吃個飯吧。我提前訂了星光會所的包間，正好下午沒事，想聊到幾點都沒問題。”

陸轍下意識地要拒絕，腦袋裏卻突然靈光一閃，鬼使神差地把頭點了下去：“打擾了。”

“不礙事。”藍紹齊引着陸轍向外面走去，今天的陽光格外溫暖，尤其是接近午後的時候，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是藍紹齊含着暖意的嗓音，“陸轍，看你很年輕啊，年紀輕輕就去了警局，壓力會不會很大？”

“我就是個小警員。”陸轍面不改色地說着提前和俞風串好的詞，“平時主要負責一些細碎的事情，沒什麽壓力的。”

藍紹齊禮貌地笑了笑，兩人過了馬路直接朝會所走去。陸轍聽說過這家星光會所，雖然名字起得稀松平常，卻是各大老總青睐的密談地方和情侶們最佳的約會地點。環境優雅，燈光一絕，服務滿星，包間隔音效果還好，在裏面幹什麽外面都聽不到，服務生還不會刻意打擾。

藍紹齊一看就是經常出入這種地方的人，進了門便朝服務生遞過去一張貴賓卡，而後轉頭看向陸轍，聲音很溫柔：“有忌口嗎？喝點什麽？”

“沒有忌口，喝水就行。”陸轍說得板板正正。

得到回答的藍紹齊重新轉過頭去，連菜單都沒拿，直接跟服務生低聲報了幾個菜名，随後帶着陸轍走上了二樓，七拐八拐地進了個雙人小包間。

實話實說，陸轍一進去就想出來。

他眼神複雜地看着包間裏暧昧的燈光和引人發昏的裝飾，這些東西一看就是給情侶準備的，難道等會兩人要在玫瑰花的包圍下正兒八經地談正事？

藍紹齊似是感覺到了陸轍的尴尬，不由莞爾一笑：“抱歉，我訂得比較晚，只剩這個了。”

“……沒事。”陸轍動了動喉結，若無其事地坐在了藍紹齊對面，淡淡笑道，“我們今天就是随便聊聊，不用太拘束……把我當成朋友就好。”

藍紹齊将檸檬水推向陸轍那邊，溫和一笑：“說起來，我還真沒什麽緊迫感。你看起來年齡很小，長得又好看，還穿着便服，如果不是俞警官提前跟我打過招呼，真難想象你也是個警察。”

突然被人吹彩虹屁的陸轍抿了下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又出現在了他的臉上：“藍總過獎了，那我們現在開始，就先聊聊您自己吧。先說好，我什麽錄音設備也沒帶，所以您可以暢所欲言。”

說着，他翻了翻自己的口袋以示清白。

藍紹齊眉眼彎了一下：“如果是作為朋友來聊天的，那麽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能讓我了解一下你呢，陸轍？”

包間的門被輕叩，服務生端着幾道精致的菜肴走進來，一一清點确定無誤後，便輕手輕腳地走出去，順便帶好了門。

“當然。”陸轍點了點頭，裝作沒有聽出藍紹齊話語中的暧昧氣息，一本正經道，“只是聊天罷了。”

“名字就不用多說了吧，我今年三十三歲，本地人，開的公司你也看到了，蜉蝣。”藍紹齊用公共筷夾了條黑椒牛柳放在陸轍盤子裏，微微笑着，“他們家的黑椒味道很正，尤其和牛柳配起來，很香。”

陸轍道謝過後問道：“蜉蝣這個名字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嗎？比如……你很喜歡孩子？”

藍紹齊微微錯愕了一下，他還不知道在陸轍那裏蜉蝣已經等同于婦幼了，一怔之下有些失笑，溫柔地解釋道：“我聽說這種小蟲子朝生暮死，生命短暫得很，但我相信哪怕是只有一天的生命，它也想把自己的生命最大化地展示出來，算是對公司的一個激勵吧。”

原來是蟲子。

陸轍略微尴尬地把牛柳嚼吧嚼吧吃了，帶一層焦的牛柳咬起來還滾着一層熱氣，外焦裏嫩，口感極佳，黑椒粒在口中迸出一絲絲難以捉摸又實際存在的微辣感，實在是讓人欲罷不能。

然後他又夾了一筷子牛柳，面不改色地繼續問：“以前呢？您年紀輕輕事業有成，想必以前學習很好吧？”

藍紹齊低頭用公共筷給陸轍又夾了些別的菜色，嘴角揚起：“以前啊……還好吧，小學初中都勉強能徘徊在班裏的中上游，高中學習一緊張就跟不大上了，我腦子不好用。”

“您太客氣了。”陸轍婉轉地謝絕了藍紹齊這一筷子一筷子的投喂，轉而繼續話題，“大學呢？也是在本地上的嗎？”

“我大學在國外。”藍紹齊無奈地笑了一下，“高中的課程實在跟不上了，學下去也考不上一個多好的大學，索性就出國了。”

陸轍把嘴裏有滋有味的麻辣蝦咽下去，頓了半晌，還沒考慮好接下去問點什麽好，就聽藍紹齊帶着笑意說道：“你呢陸轍？”

“……我啊。”陸轍輕輕出了口氣，謊話說的面不改色心不跳，“我過得挺平淡無奇的，小學初中高中成績都一般，好不容易才擠進的警校，這不一畢業就出來實習了嗎。”

“還聊學歷啊。”藍紹齊失笑，“說點別的怎麽樣？比如，談過戀愛嗎，陸轍？”

陸轍正喝着檸檬水，頓時被嗆得連連咳嗽，萬分失态，藍紹齊連忙遞去衛生紙，又見陸轍一手拿杯子一手拿筷子，索性直接替他擦了擦嘴角。

輕柔的衛生紙剛擦到陸轍的嘴角，他像是觸電了似的向後避了一下，默不作聲地放下筷子接過衛生紙，低聲說：“謝謝。”

藍紹齊微微一笑，權當沒有剛才那出，見陸轍緩和的差不多了，便自顧自說了起來：“我倒是談過幾次，不過都沒什麽結果。大學畢業開起了公司，更沒時間談情說愛，偶爾一個人寂寞了，就出去旅個游，倒還有過幾段露水姻緣。”

“我沒談過戀愛。”陸轍說得坦蕩蕩，并往別的話題上引，“您在開公司的時候，汪卓就跟着您了嗎？”

藍紹齊明白愛情這個話題讓陸轍尴尬了，于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順着他的意思說：“是啊，卓叔算是最早一批跟着我的人了，他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當我的司機。卓叔人忠厚，每逢過年過節還記得往我家拎點東西，平時就像個老大哥似的，有什麽困難都努力幫我想辦法……即使是他能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陸轍敏感地察覺到藍紹齊這句話中傳遞出的暧昧信息，不過還沒等他接着追問，藍紹齊便又接上了話：“陸轍，賴皮啊，說好今天随便聊聊，又說起這個來了。”

“畢竟這是我的工作。”陸轍淡淡一笑，“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十月十四日淩晨的那場大火？”

藍紹齊颔首：“我看報紙了。”

“我想知道，那晚您在哪裏？在幹什麽？”陸轍的筷子輕點盤子，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這是要查不在場證明嗎？”藍紹齊笑了一下，“我那天就在這家會所過的夜，至于幹的什麽……”

他突然站了起來，微微彎腰俯向陸轍，薄唇微微張合，輕聲吐氣：“……當然是幹人啊。”

“……”陸轍臉色有了些變化，他下意識地要站起來，被藍紹齊輕按住肩膀，後者歪頭一笑，眉眼彎彎，十分迷人，“陸轍，你說你沒談過戀愛……不如讓我來教你？”

“……不必了。”陸轍揮開他的手，站起身淡淡道，“這次談話到此為止吧。”

“我是認真的。”藍紹齊站直身體，優雅地微笑着，“你長得真的太對我胃口了，陸轍，我要追你。”

陸轍放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起，從口袋裏摸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面無表情道：“這頓飯算我的。”

說罷，他轉身離去。随着包間門被“咣”的一聲關上，藍紹齊臉上的溫柔盡數褪去，漸漸的，他低下頭去笑，笑得眉梢眼角都帶上幾分邪意，随後慢條斯理地摸到桌子下面，輕而易舉地扣下一個被粘住的錄音裝置。

藍紹齊按下播放鍵，兩人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了出來，因為收音的緣故，兩人稍微粗重一點的呼吸都被盡數錄了進去，尤其到最後他向陸轍坦白的時候，藍紹齊能明顯聽見錄音裝置裏傳來陸轍略微急促的呼吸聲。

他關掉裝置，修長的手指将其把玩了一下，緩緩收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