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和親宴因着清陽公主的有意為之,最終沒能舉辦第二次便不歡而散了。

就在清陽公主要動身離京的當日,果然有一刺客夜襲溫行的房間,可惜撲了個空,還被東宮的守衛捉了個現行。只不過這刺客竟然是個死士,眼見着逃脫無望幹脆自盡身亡,而且身上沒有留下任何有關于行刺原因的線索。

然而因着臨近皇後壽宴,謝衣也沒有繼續追蹤下去。

溫行倒是終于找到了回家的機會,旁敲側擊了一番只得到了溫餘倘若有戰必不辭命的豪言壯志。

他從小到大被溫餘教的都是愛國忠君的思想,也早料到了不可能以溫餘為突破口,把僅存的一絲僥幸也給掰得粉碎。

最後,溫行只拿着許雲寧要他送給皇後的香囊便回了東宮,并順從地按照許雲寧所說,以自己的名義将香囊贈予皇後作為壽禮。

又相安無事過了三個月有餘,邊境在溫行的焦頭爛額之下來了第一封戰報——終于是要開戰了。

“邊境來戰報了,父皇今日朝會後問了孤将軍人選。”

好不容易争取着回到了自己房間的溫行坐在桌前,因為謝衣的這一句話忽地怔住。他握着瓷杯的手輕顫,盡可能平穩地問:“殿下選了哪位将軍?”

謝衣随手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笑道:“孤還沒回答。雲烏很明顯是有備而來,孤考慮的人選是你父親、你兄長或者是你舅伯。”

“你父親曾駐守南部邊境多年,對于地勢對手會熟悉很多,只是畢竟年齡已大,或許會吃不消。而你兄長年輕力壯,也有一腔熱血。不過比起雲烏,或許他還是更熟悉北方的那些個游牧民族。你舅伯正值壯年,只是軍功不多,戰場經歷也少。”

謝衣一一分析了三個人選,但心中其實更偏向于選擇溫行的舅伯許易——畢竟前世的那一場戰役謝衣也是在朝會上從頭到尾聽着戰報的,而且據說許易對于邊境蠻夷多有研究,或許能夠避免損失一名優秀将領的結局。

溫行聽到謝衣的話後心情截然不同,幾乎是拼盡了全力才控制住沒有失态。他勉強壓制住狂跳的心髒,試探似的說:“殿下不如考慮一下臣的舅伯?”

“嗯?”謝衣猛地一怔,擡眸對上了溫行的視線。

溫行卻當他是有意考慮,連忙補充道:“舅伯他常年研習雲烏、東胡等蠻夷之地,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舅伯軍功少主要也是因着這些地方大多歸了臣的父母親和兄長他們,這一次或許于舅伯而言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你真的這麽認為麽?”謝衣确定性地又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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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一大段話,溫行也差不多平複好了心情,點點頭回了一個鼻音,清亮的眸子難得專注地放在謝衣身上。

謝衣牽動嘴角笑了笑,只留下一句“孤會考慮的”便匆匆忙忙離開了。

前世因着實力發展不到,安隆帝是決定好了人選以後才詢問謝衣,當作一個考核來考驗他。而當時他也是選的這三個人去詢問溫行,他清清楚楚地記得溫行毫不猶豫地舉薦了他的父親和兄長。

他也記得,當時溫行的理由就是“男兒本就應當為國效命”。

可是方才的說辭又算什麽?

莫非……

謝衣心底隐隐有了一個猜想,驀地打了一個冷顫。

他似乎終于知道他的阿行為何這般疏遠他了。

這頭,溫行看着謝衣着急的背影略顯迷茫,不過這迷茫也只是轉瞬即逝。

他記得前世謝衣是在安隆帝已經宣布了将領人選後,才詢問了謝衣心目中的人選。可是今生這将領尚且懸而未定,謝衣反倒跑過來征求他的意見了。

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可以借謝衣的口去扭轉最終的結局。

又過了幾日,安隆帝果然确定了派往南邊邊境的将領為許易,溫行當即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面上的笑意怎麽都壓抑不住。

就坐在他對面将這個消息告訴他的謝衣眼神一暗,不過很快又調整好了心情,道:“最近幾日估摸着也都是在關注這一場戰役的事情了,孤興許也會忙上不少。你若無聊可出宮去逛逛,老悶在宮中也不好。”

溫行臉上的笑意微微凝滞,眨眨眼似乎很是不解。

按照謝衣的性子,就算他忙肯定也不想讓他過多到宮外去,怎地突然允許他自由出宮了?

謝衣随意地笑了笑,沒有解釋,找了個借口後便又一次匆忙離開了。

溫行猜不出他是吃錯了什麽藥,只當是謝衣終于認識到了他的決心,還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謝衣這一安排——左右這也算是順了他的意,有何不能接受的呢?

于是就在次日,溫行便在謝衣上朝以後又回了趟溫府。

這幾年來少有大戰事,溫餘只偶爾去操練一下溫氏培養的溫家軍,溫廣則總是神出鬼沒的。

溫行也搞不懂他父親到底在做什麽,但畢竟那也是他父親,他也不好多管。

慢悠悠回到溫府後,溫行就碰上了從外頭回來的溫餘。

“兄長。”

溫行乖巧地喚了一聲。

溫餘明顯是去郊區的溫家軍駐紮地操練回來,一身輕甲尚未卸下。他見了溫行,腳步一頓,點點頭說:“嗯。是最近宮中又有什麽事情了麽?”

因着常年有事才會回府,所以溫餘以為溫行這一次又是有什麽事情要辦。

溫行一邊跟着溫餘進府去一邊笑着說:“沒事,最近太子殿下準許我自由出宮了,就回來一趟。”

“怎麽這太子忽地變得這麽仁慈?”溫行每一次回家時的愉悅溫餘都看着眼裏,很自然而然地就當成謝衣平時格外嚴厲。

“我也不知道。”溫行搖搖頭,笑着繼續說,“管他呢,我先回院子裏去啦。”

溫餘扯起一抹淺淺的笑,揉了一把溫行的發梢,輕聲道:“去吧。”

習慣了近幾年來與兄長愈發親密的關系,溫行也不覺得奇怪,笑了笑便轉身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了。

院內的景致還是與十年前一般無二。

溫行輕車熟路地走回自己房間去,順便讓人替他喚來了唐安。

雖然唐安已更名為秋靜,但私底下溫行還是慣于喚她本名。

經過十年的鍛煉,方至及笄之齡的唐安武藝已十分精湛。雖說她依然打不過溫餘那類久經沙場的戰士,但偶爾單挑一下謝連這類只是常年習武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二公子找屬下有何事?”

唐安穿着一襲利于行動的黑衣,面上的疤不知是用什麽遮蓋住了,不露一絲痕跡。一雙黑眸裏泛着淡淡的疏遠,語調冰冷,再沒了幼時的活潑親近。

畢竟十年來都不過是偶有聯系,溫行也不奇怪唐安的态度,放下手中的瓷杯,輕聲問:“最近府上如何?”

自斐清入宮起,溫行見唐安閑着無事,便托她在暗中守候着溫府。

唐安垂下眼睫,一五一十地将溫府的近況禀報了一遍,大多是些瑣碎的事情,總體而言一切安好,只除了一件事——

“……不過,屬下發覺您父親的行蹤挺詭異的。”

唐安秀眉微攏,說話間顯得有些躊躇,似乎在猶豫着要不要往下說。

溫行忽地想起了那個已經被他銷毀的錦囊,示意她繼續。

“自打清陽公主和親一事後,您父親就時常午膳後出門,直到深夜才歸家。”

話及至此,唐安又頓了頓,單膝跪下雙手抱拳請罪道:“屬下無能,曾數次嘗試尾随而行,卻每次都半途跟丢,請公子責罰。”

“無妨。”溫行連忙将她扶起,“母親可也知此事?”

唐安謝過溫行恕罪後方才起身站定,回答:“據屬下觀察,公子的母親與兄長都應當是知曉此事的,只是他們對此似乎并不疑慮。”

并不疑慮麽?

溫行眉間籠上了一層思慮。

按照唐安的說法來看,父親午出晚歸的時間點實在太過敏感。若真是與二十年前之事有關,那麽母親不懷疑可以理解,但若是兄長也不懷疑的話,或許又和他所猜測的不太一樣。

加之平日裏他基本不在府上,倘若拿此事去問兄長,又有可能把他好不容易疏通了大部分的隔閡給重新堵上。

溫行站在原地思索了半晌,終究還是輕嘆一聲,不再想下去。

說到底母親和兄長都沒什麽太大反應,或許這真的只是巧合罷了。

他斂了斂神思,重新挂起溫和的笑意,道:“我都了解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這是屬下的職責所在。”唐安畢恭畢敬地回了一句。

溫行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心念一動,忽然道:“左右溫府有我父兄在也出不了什麽大事,你可願扮成我的小厮随我入宮去?”

雲念不在,身邊少了個人終究還是不習慣,而其他謝衣挑選的人溫行又不大信得過,思來想去唐安倒成了最好的人選。

唐安聞言稍愣了片刻,随後才回答道:“此乃屬下榮幸。”

溫行擔心唐安只是不敢拒絕,又不放心地确認了一遍:“你當真是願意的麽?”

見着他的這幅模樣,從頭到尾都面癱着臉的唐安扯出了一絲細微的笑意,道:“屬下的命是公子救的,自然真心願意為公子效勞。”

聽到這番話,溫行也算是信了她,笑着解釋道:“畢竟宮中形勢複雜,也相對不自由,我就怕你其實不樂意。”

接着他話鋒又一轉,道:“如今你我都是成年人,而且我也早已向安隆帝明說無成家意向,為避嫌或許還得勞煩你女扮男裝。”

為了方便掩蓋身份,唐安本就時常扮成少年模樣,對此并無不滿,直接應下了。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溫行給了唐安幾日準備後就先行回宮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衣:孤分分鐘就是一個醋壇子砸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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