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就在溫行皺眉思索時,謝卿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太子哥哥,出大事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就連母妃出事時都分外淡然的謝卿頭一次如此莽撞,溫行和謝衣對視一眼,連忙站了起來。
謝衣最先迎上去,一把扶住險些左腳拌右腳表演平地摔的謝卿,問道:“發生什麽了?”
溫行緊随其後,安撫神色“慌張”的謝卿:“有什麽事情慢慢說,別着急。”
誰知下一刻謝卿擡起頭來,眸底迸發的卻是萬分欣喜。
他謝過謝衣的攙扶,随後又一把抓住了溫行的雙手,近乎激動地說:“客夢哥哥,你不用被處死了!”
簡單短促的一句話使得溫行和謝衣當即愣在了原地。
溫行是相信事情總會有轉機,但沒想到這轉機來得這麽突然。
“你從何處得知此事?”他忙不疊詢問起謝卿。
謝卿欣然道:“我聽到父皇和皇後娘娘的談話了!父皇說他今晨接到邊境的一封戰報,戰報內夾了一封私信,信中說你是溫氏的養子!然後我又聽見父皇和皇後娘娘在讨論給你免罪的事情!”
謝卿尚小,只知溫行可以不必被送上刑場,完全忽略了其間更為緊要的兩個信息。
“你說阿行是溫氏的養子?!”
“邊境有戰報傳來了?”
溫行和謝衣各自抓到了一個不同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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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行本就輕攏的眉頭愈發緊皺。
溫氏剛被定罪,這邊境就來了戰報,是巧合麽?
還有這私信又是怎麽一回事?
“阿行,你真的是溫氏養子?”謝衣觀溫行的反應就知曉他必是知道這回事,回憶起不久前的那一次争執,他在慶幸只餘又多了一份複雜的情緒。
溫行短暫地從自己的思緒中抽出身來,對上謝衣眸底的落寞,不由自主解釋道:“臣也是于不久前得知此事——也就是上次……上次失禮離開後。”
提及上一次發生的事情,溫行還是頗感不自在。
謝衣不鹹不淡地應了個鼻音,到底是和緩了神情。
不明白是什麽狀況的謝卿眨了眨眼,壓抑住心情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溫行生怕謝衣又會當着謝卿的面說些什麽,轉而去繼續詢問謝卿:“六殿下可知這私信是何人寄來?”
“嗯……”謝卿咬唇回憶了片刻,不确定地回答,“好像……好像也是溫氏的,會不會是你的那位兄長?”
姓溫又身處邊境,除卻溫餘确實別無可能。
然而邊境與京城相距較遠,溫餘是怎麽會這麽快知曉這件事情,還寫了封信過來的?
溫行心中疑慮叢生。
謝衣挑眉,別有深意道:“你這兄長倒是未蔔先知。”
顯然,謝衣也想到了這一層。
短短幾日,就算是快馬加鞭也不可能趕在今日送來這封信,那麽只有一個可能。
溫餘早就料到了這幾日會有人揭發溫廣和許雲寧。
“對了,六殿下您可有聽到那戰報的大致內容?”
溫行心底隐隐冒出一個猜測。
謝卿想了想,道:“好像是邊境那邊宣戰了。”
溫餘當初是自請前往南邊邊境,也就是說宣戰的是雲烏族。
這邊北朝溫氏剛剛出事,那邊雲烏族就宣戰,若真是無意而為那真是太巧了吧。
溫行不可避免地懷疑起了溫餘。
雖然溫餘算得上是溫氏中待他最好的一人,可是在這等境況下他實在沒辦法認定溫餘是無辜的。
溫行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片刻後道:“臣打算去見一見陛下。”
他能想到這些,安隆帝為政二十幾年不可能想不到。
“孤陪你一起去。”謝衣緊跟着回複,“不過今日已晚恐怕不行了,我們明日早朝前過去可好?”
此刻本就已到入睡時間,雖不知謝卿是怎麽跑過來的,但他們也不好大晚上去打擾留宿青蘭宮的安隆帝。
溫行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輕輕點頭,只是心頭沉重。
一時激動跑來的謝卿這時才意識到這會兒早過了亥時,擡頭望向謝衣和溫行。
白嫩的小臉蛋微鼓,純澈的眸間滿是可憐兮兮,煞是可愛。
溫行心下一軟,掃開繁雜的心事,挂起一抹淺笑道:“左右夜深路黑,太子殿下不若就讓六殿下今夜留在東宮吧?”
“留便留罷。”謝衣笑着揉了把謝卿的腦袋,吩咐宮人帶他去他之前住過的那間屋子。
謝卿雀躍地道了句謝,歡天喜地跟着宮人出去了。
唯一的小孩一走,整個房間重新彌漫上一層朦胧的愁緒。
夜深人靜,簡單樸素的房中只餘下溫行和謝衣兩人相互沉默。
直到此刻,他們才終于靜下心來,不約而同地暫時放下關于戰報私信的事,捋清不久前關于前世的那個話題。
溫行因為一個誤會記恨了十餘年,謝衣因為一個誤會悔恨了十餘年。
好不容易解開了其間誤會,兩人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态面對對方。
尤其是實在不能接受謝衣那一份沉重得過了頭的情意的溫行。
半晌後,謝衣最先開口打破沉默。
“阿行。”
低沉的聲音裏帶着異樣的柔和。
溫行不用擡頭就知道謝衣這時候會是什麽眼神。他低垂着眼睫,輕輕應了一聲。
謝衣向前一小步,溫行見鬼似的後退一大步。
“你在怕孤。”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溫行沉默不語,右手撫上左手的手鏈,輕輕摩挲上邊的梅花刻紋。
顯然,他是在默認。
他怕謝衣,怕他那一份變異的情。
溫行想不通,明明謝衣和自己一樣都是男子,怎麽能……怎麽能生出這樣的感情?
還是說謝衣身邊的女子太少,才會産生這樣的錯覺?
對,一定是這樣!
在這麽一瞬間,溫行自以為自己找到了根源。
謝衣身為太子,從小到大都必須潔身自好。雖不知為何他已及冠都沒聽說過安隆帝為他擇選婚事,但這也進一步說明謝衣是缺乏同女子之間的相處。
恐怕他較為深入接觸的女子就只有長公主和皇後罷了。
而他身為伴讀常年在謝衣面前晃悠,又比謝衣年長三歲,指不定他就把那種朦朦胧胧的情愫當成了所謂的“愛”。
溫行想通了這點,終于沉下了心底壓着的不自在,擡眸道:“殿下,人總有不清醒的時候。或許只是你我平日裏走得過近了,才讓您産生喜歡的錯覺。是臣疏忽了……”
“怎麽,阿行認為孤的心意只是孤的自作多情?”謝衣簡直要被溫行氣笑了。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意本就超過了世俗的範圍,不打算強迫溫行在短時間內接受。
他長吐一口氣,作出讓步。
“那這樣吧,半年時間,孤給你半年時間來消化,你也給孤半年時間來證明。半年後,孤會向你證明孤不是一時興起。這個提議你可同意?”
溫行想了想,點頭道:“好。”
半年時間怎麽着都足夠謝衣去冷靜了。
此時的溫行全然忘記謝衣之前說過,他的情意可是從前世開始直到如今。
短短半年恐怕只會讓其沉澱得愈發深沉。
謝衣釋然一笑,走到溫行面前輕輕環抱住他,湊近他耳畔低聲道:“忘了說,在此期間阿行不可以拒絕孤的親近喲。”
說着謝衣又蹭了蹭溫行的的耳垂。
酥酥麻麻的感覺霎那間往全身蔓延,溫行整個人都因着頭一次的感覺僵在了原地。
可愛的淺粉爬上臉頰和耳垂,溫行結結巴巴地說:“你……我……不對,您剛剛沒有說這個,所以不作數!”
說着溫行就連忙要推開謝衣,卻被緊緊鉗制住。
謝衣像個幼稚的小孩般,道:“不管,孤說作數就作數。你莫名其妙恨了孤那麽久,還不準孤讨要點好處以示賠償呀?”
“那……那前世沒有您下令讓臣入天牢,也不會有後面發生的事情!所以……”
一時情急之下,溫行不經思考張口就說出這麽一句話,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但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
“所以您也脫不了幹系。”
謝衣忽然不說話了,對溫行的鉗制也漸漸放松。
溫行趁此機會連忙掙脫,倒退一步同謝衣拉開距離,只是不敢去看謝衣此刻的神情。
“夜已深了,殿下您還是回去休息吧,別累壞了身子。”
溫行垂眸輕輕地說完這一句話,眼觀鼻鼻觀心。
謝衣依然沒有回答,好半會兒後才無奈地輕笑一聲。
“阿行啊阿行,有時候孤真是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輕飄飄的話語間透着失落與縱容。
謝衣真的很想知道,他的阿行為什麽總能精準無誤地說出最傷人的話來?
他輕嘆一聲,淡淡道:“孤也不會強求你,既如此孤便先回去了,祝你好夢。”
滿滿的落寞似一片薄而鋒利的刀刃,輕輕在溫行心底劃開一個小口子。
曾經被他深深埋葬到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的情意,忽然悄悄地冒出了一個嫩綠的新芽,無人察覺,獨自生長。
溫行抿唇,最後只畢恭畢敬地回複道:“微臣恭送太子殿下。”
今夜,或許注定是某些人的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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