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外面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有十幾場,幾乎每天都會有傷患送來, 剛開始的時候, 雲染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膽的, 她不曾經歷過這些, 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後來能跟着顧塵忙前忙後搭把手, 也慢慢的習慣了過來,提着的心也落了回去。

不是不擔心的, 只是擔心的次數多了,更多的就是希望和期盼。

咋一聽聞這個消息, 雲染整個人都是懵的, 那些她不敢想的畫面全都湧了上來,瞬間将她擊垮, 手有些發顫,腳下的步子也挪不動,她命令自己要鎮定, 一定不會有事,可腦子還是一片亂糟糟的, 想到了小時候她娘的身上常常都帶着血腥味, 後來她滿身血,然後就那樣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裏, 一走十多年。

“沒事,你別慌,別慌。”顧塵單手扣住雲染的腰,撐着她的大半力量, 才對那小兵說道:“人在哪兒了?快領路!”

“在西邊小院子裏,快走。”小兵很有顏色,見顧塵攙扶着雲染,自己手腳麻利的背起顧塵的藥箱,一溜兒小跑着在前面領路。

鎮子裏大部分住的都是傷患,偶爾有糧車過來,顧塵跟着他們住了好長時間,大家夥也都挺喜歡這兩個漂亮姑娘的,再加上顧塵又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見了顧塵總要打兩聲招呼,有的還要再送些東西,只是今天見顧塵腳步匆匆,臉色不對,衆人想問兩句,都被敷衍着帶過,望着顧塵一路匆忙而去的地方,不禁有些納悶:“怎麽今天都往哪兒去?說是什麽城主夫人受傷了,夫人往這裏來做什麽?”

小院裏确實圍了不少的人,顧塵一進來就聞到了新鮮濃郁的草藥的味道,應該是剛剛送來的,這邊還沒有顧上說話,一眼就看到了青鸾,青鸾手上的劍已經斷了,身上的軟甲也有些破損,還沾着血跡,看樣子剛剛是經歷了一場血戰,十分的慘烈。

“閣主怎麽過來了?”青鸾扔了斷劍幾步過來:“顧少主先進去看看吧,情況不太好。”

雲染唇色蒼白像是結了霜一樣,閃開了青鸾想要攙扶的動作:“我跟她一起去。”

“閣主!”青鸾神色焦急,又一步擋在了雲染的面前:“閣主還是別去了,不太方便。”

“放肆!”雲染擡眸,眼裏一道冷光掃在青鸾的身上,然後一把将人推開,直接推開了房門,顧塵在她身後拍了拍青鸾的肩膀,低聲說道:“唉,你攔她做什麽?行了,去看看那邊車上有什麽能用的吊命的藥材,早點準備着。”然後趕緊跟着雲染的步子往裏去。

青鸾一臉的納悶,她為什麽不能攔着?她家閣主怎麽說那都是還沒有出閣的姑娘,這裏面一個大老爺們褲子都脫了,那顧塵是個大夫無所謂,她家閣主又不一樣?還有顧塵那一臉哀痛又是什麽意思?這都、怎麽回事呀?

雲染這一把将門推開,直接就往裏沖,然後就聽見裏面的人一聲“我艹!”動作十分迅速的拉過被子蓋在身上,雲染也沒想到,只是空星動作太快,她整個人還是暈暈的,茫茫然的問:“我娘呢?”

跟在雲染後面的顧塵也進來了,掃一眼就知道是她們誤會了,受傷的那位将軍應該就是空星,只是她們兩個一聽說是将軍就以為是娘親了,沒先到軍營士兵對殺敵比較英勇的長官的稱呼都是将軍,更能表達小兵們的欽佩之情。

“聖使這是傷哪兒了?”顧塵給了雲染一個安撫性的眼神,又主動說道:“那小兵來請大夫,是我們誤會了,還以為是、是馮前輩受傷,染染心急了一些。”

“心急也不能随便往人家房裏闖吧。”空星身邊的齊城主面露不悅,但是看在顧塵的面上到底是沒發作:“他不肯看大夫。”齊城主得了夫人受傷的信兒,立馬帶着人跟藥就過來了,這好不容易哄着說看看傷口呢,就被雲染給打亂了,而且還是一團亂,根本就沒法兒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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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在什麽地方,我看看吧。”

“不用!”

“不用!”

雲染在身後小心翼翼的扯了扯顧塵的袖子,用盡量壓低但是大家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大腿,可能聖使不太方便吧。”

這一句話成功的讓空星咬緊了後槽牙,那一刀橫着他的大腿砍過去的,那是他躲得快,不然這一刀下去,那可真是玩完了,這種傷怎麽好意思讓外人看?沒什麽好臉色的看了雲染一眼:“行了,你娘好好的,在安頓士兵,最近修整調息,她那邊還得忙着排兵布陣,哪裏有功夫,你別搗亂就行了。”

“我才沒有搗亂。”雲染臉色也不怎麽好,一把拽過顧塵的袖子轉身就走:“誰稀罕看她!”

空星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想着彌補兩句,但是雲染已經氣哼哼的走了,只能嘆了口氣:“我這瞎說什麽呢,唉。韌雪那邊也不是好過的,怎麽過來看她?這孩子也是不聽話,好好的藥谷待着多好,非要跑過來。”

齊城主拿了一盒傷藥在手裏:“她還是個孩子,娘親一走這些年,她當然會牽挂。行了,我把門鎖住,先把傷口處理一下。”

“你出去,我自己處理。”空星臉色別扭,想去奪齊城主手裏的藥,可惜動作不如先前靈便,沒有搶走,只能被制服。

雲染牽着顧塵的袖子,一路氣哼哼的往外走,連青鸾的招呼都不搭理,然後迎面險些就跟人撞在了一起,顧塵眼疾手快将她拉住,然後就停住了,來人似乎也是沒想到會這樣就看見她們兩個,空氣一下子稀薄了起來,顧塵握着雲染的手輕微的晃了晃想,想提醒一下雲染,但雲染好像根本就沒有認出來一樣,聲音清冷:“抱歉。”然後直接就走了。

留身後的顧塵一臉納悶,看着雲染匆匆而去的背影,只好對面前的馮韌雪說道:“前輩,染染她、算了,我去追她。”朝馮韌雪點了點頭,就追着雲染跑了出去。

獨留馮韌雪一個人擡手慢慢按住了臉上的鬼面具,嘴角往下,看不見臉上的表情。青鸾追過來給顧塵送藥的時候,就看到了這樣一幅場景,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說道:“師傅,方才匆忙而來,是以為裏面受傷的人是師傅,然後我在外面聽着閣主被聖使說了兩句,這會兒心裏大概難受吧。”

“知道了。空星傷勢如何?”馮韌雪接過了青鸾手裏的藥問道:“這是給顧塵送去的?”

“聖使的傷不許人看,齊城主在裏面,應該沒有大礙。”青鸾一一回道:“藥是顧少主要的,方才走得急,沒顧上給她。”

“我去吧。”

雲染甩袖子一通盲走,等她意識回籠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自己走到什麽地方去了,外面是一片田野還能看道田地裏翠綠色的稻子,有風吹在臉上,那種感覺有點涼有點空,雲染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形容,總之就是有點難受。顧塵一直跟在她身後,什麽都沒有說,一直等到雲染走累了,才把人帶到田埂下面坐着,看着田地裏的老人在幹農活。

外面是戰亂一片,幾乎每一天都有人受傷或者離去,可戰争的好像根本就沒有影響到這裏的百姓,他們仍然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甚至還因為打仗的關系,每家每戶都得到了一筆補償款,緩解了家裏的經濟困難,外面雖然在打仗,但是戰場之外的他們是受到保護和特殊照顧的。

“這些老百姓提起馮将軍,都十分的欽佩。”顧塵順手用青草編了一只小兔子逗着雲染說話:“你看,外面在打仗,可他們不僅沒有逃跑,還有心思在這裏搭理田地,那是因為他們有希望,有支撐。”

“我呢?”雲染擡頭望着顧塵:“她給別人做了希望和支撐,我呢?空星說我任性說我不懂事,說我搗亂,可我只是想确認一下她到底還是不是我娘,如果母子情分到這裏就算了,一切都是我強求的,是我自作多情的,那顧塵,我們回去吧。我也不要再做什麽閣主了,我們開一家醫館,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好不好?”

“好,你想過的日子我都好。”顧塵摟住雲染的肩膀:“只是我跟你想的不一樣,你是不是覺得她做這些都是為了權謀,沒有把你放在心裏,我們來了這麽多天,她連見都不見你一面?”

“難道不是嗎?”雲染眼裏有些自嘲:“連空星都嫌我礙事,她如果不嫌,怎麽會連句話都沒有?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從來都不在乎,如果在乎,當初怎麽會抛下我離開!”

“染染!”顧塵掰過雲染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相信我,她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捏着你在手心裏,如果她不反擊,怎麽來保護你?你看這裏的百姓,他們能在戰争之下還留有自己的一片淨土是因為什麽?是因為有人在保護着他們,娘親也是一樣的,她在保護你,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只有掙得了跟皇帝相抗衡的勢力,只有把這片王土劃分出來,才是真的屬于你們的淨土!眼下局勢未定,她不見你是不想讓你陷入危險之中,戰場上瞬息萬變,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情況,今天傷的是空星,難保明天不會是你?染染,她不想你受傷的。”

雲染動了動嘴唇,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她剛才就是覺得很委屈,特別的委屈,好像這十多年來所有的委屈全都一股腦的聚集到了一處,憋得她根本就沒空去理清自己的思緒,只覺得娘親根本就不愛自己了,她做這麽多就是在給她添麻煩而已!

“好了,我們回去吧?”顧塵輕拍着雲染的肩膀,馮韌雪既然過來了,沒道理不見雲染的,雲染負氣出走還不知道馮韌雪那邊得有多着急,這母女兩個之間有一個存在了十多年的結,還是得當面解開才好,顧塵能做的不多,只能略微的開解開解雲染,別讓她一直往死胡同裏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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