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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冰涼打在鼻尖上,小顧炘紮着馬步仰頭, 然後又一滴冰涼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小顧炘想着應該是下雪了, 她感覺腿有點麻, 但是又不敢動, 只能保持着馬步的姿勢仰頭看着天空,希望雪快點下大一點, 這樣她就可以不用紮馬步,可以回房間, 當然回房間可能也好不到哪裏去, 等着她的可能是一摞的醫書藥典要去抄寫,小顧炘當然是不願意寫那些的, 她寧願在這兒紮馬步。

其實要是擱在平時她也沒那麽慘,跟母親撒個嬌,喊兩句累了, 再眨巴眨巴眼睛,不僅馬步不用紮, 藥典都由母親替她抄好, 她呢,只要乖乖的給母親研磨, 就可以喝茶吃點心,小日子其實過得還是挺滋潤的。

小顧炘年紀不大,但是她從小就知道自己身份很特殊,她姥姥占據江南自立為王, 據說是古往今來的第一位自己打下一片江山的女王,那英雄事跡茶樓裏能不帶重複的講上好多年,小顧炘就時常過去聽聽,眼裏閃着的都是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她娘親繼承了她爺爺的遺志,是現任藥谷的當家人,說起來也沒什麽,不過就是個大夫而已嘛,但是茶樓的說書先生講,藥谷為天下醫者之尊,顧炘雖然年紀小,但也是知道“尊”字是什麽意思的,她母親就比較厲害了,那是探月閣的閣主,探月閣知道嗎?她可是少閣主呢!

要是認真論起來,顧炘最佩服的人還數她姥姥,第二是她母親,第三嘛、第三是她已經過世的爺爺!這個排位當然也不是按照誰比較疼愛她,誰比較寵着她慣着她來排的,畢竟她也是少閣主呢,怎麽會辦這種徇私的事情呢?

她沒有把她娘親排進去的最大原因當然不是因為她娘親太嚴厲了,每天不是讓她紮馬步就是讓她背藥典,一年四季那叫一個雷打不動,小顧炘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麽被苛待的只有她一個?她都快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母親從別處帶來的孩子了,不然能這麽慘?

當然,她也曾經因為這個問題悄悄的問過她母親,最後不僅沒有得到答案,還沒了當天的晚飯,熬着夜抄了一整部的《顧氏醫典》,那是她娘親新編出來的醫典還沒有正式發行,據說這本醫典很受歡迎。能不受歡迎嗎?第一部 正式發行本就是她的手抄本,你說珍貴不珍貴?

顧炘跟她娘親鬥智鬥勇了許多年,全憑借着自己一張巧嘴以向母親獲取外援然後取得勝利,她這一招簡直是屢試不爽,每次只要她挨了罰,然後委委屈屈的往母親那邊一靠,基本上就不用說什麽話,母親一個眼神過去,她娘親就只有妥協的份,小顧炘深谙此道,屢屢得逞,簡直不要太爽!

但是現在不行了。

小顧炘仰着頭,眼看着這雪越下越大,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都能擋住她的視線了,估摸着再下上一個時辰,她都得變成一個小雪人,但是她也不敢起來,更不敢去找她母親撒嬌求助,因為這次她鬧大了,她母親生氣了。

其實也不是跟她生氣,小顧炘覺得多半是在跟她娘親生氣呢。而且她剛才還聽見裏面倆人吵架了,好像還有摔東西的聲音,就剛才那一下子,可把小顧炘給吓着了,她長這麽大都沒有見過娘親跟母親倆人紅過眼睛,最多也就是每次她挨罰的時候,母親摟着她不鹹不淡的說娘親兩句,一般這個時候娘親那都是不說話的,哪怕過後拐回來會再繼續加倍收拾她,但從不當着母親的面,然後小顧炘再去找母親告狀,然後再被收拾,往複循環直到她受不住娘親的手段,最後只能暫時投降,伺機再尋找下一次的反擊,樂此不疲十分的歡快。

但這次,問題好像有點複雜呀!怎麽辦,腿好麻呀,外面在下雪耶,你們不知道心心會冷的嗎?太過分了,心心知道錯了還不行嗎?以後不去找漂亮姐姐了還不行嗎?

室內點着暖香,雲染趴在門縫裏往外看,瞧着小雪花落在孩子身上,似嗔似怒的看了顧塵一眼:“都下雪了!”

顧塵好以整暇的倒了杯熱茶,把雲染又拉了回來,嘆了口氣:“你可別再慣着她了,這才六歲呢,就敢往花樓裏去給那些客人下藥,弄得人家花魁滿身的紅疙瘩,生意都做不下去了,花嬷嬷找到我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哭得有多慘,那意思咱家的小魔王再不管管,以後得上天,肯定是要捅出來大簍子的!”

端着手裏的熱茶,雲染眼裏有些愧疚:“我、以後不慣着她了。”

“不是說你的意思。”顧塵趕緊往回在找補。

雲染慣着孩子這事兒也是顧塵縱容和默許的。當然并不是因為那熊孩子她舍不得或者怎麽樣,顧塵那是舍不得雲染難過!她知道雲染小時候過得苦,連帶着丈母娘也是,好像全都想把那段缺失的時光補在小顧炘的身上,顧塵心疼自己媳婦兒,見她寵着慣着顧炘的那種感覺,她就感覺好像回到了雲染的小時候,總是不經意間就會希望當時的雲染也能跟現在的顧炘一樣,可以肆無忌憚可以無憂無慮,然後這孩子就越長越熊了,仗着有人給她撐腰,那叫一個天不怕地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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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顧塵察覺到有點不對勁的時候,這孩子已經長成了一個人精,會在她母親面前故意撒嬌賣慘讨巧裝乖,總之就是她這邊還沒有動手呢,那邊這熊孩子就扯着她母親的袖子可憐兮兮的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什麽下次絕對不會再犯了,還會特別殷勤主動給她母親揉肩膀扇扇子,那叫一個、讓顧塵都不知道該怎麽去揭穿她!

“這孩子還是得好好的管管,不然就咱家心心那樣子,她根本就什麽不都不怕,不管犯了什麽錯,後面都有人給她收拾。”顧塵攬着雲染的肩膀:“她不懂得責任是什麽,穿闖了禍就只知道回來撒嬌,今天你我在這兒呢,她撒個嬌有人給她處理解決了,那明天她要是自己出門呢?怎麽辦?萬一遇上了手段比她厲害的,栽那兒了誰去扶她起來?”

雲染低頭認錯:“那以後你說了算?”

關于誰說了算這個問題,顧塵心裏那杆秤一直都在雲染這邊的,雖然顧炘的教育問題她一直很頭疼,但基本上這事兒也就只是她自己頭疼了,因為顧炘在雲染面前就很知道讨巧賣乖,雲染看她當然是怎麽看怎麽好的,哪裏還舍得去責怪她?這鬼靈精抓準了她母親的弱點,一捏一個準,只要是在外面闖了禍,回家就立馬變成乖乖女,讓你什麽錯都挑不出來!

“以後她再惹事,你就裝病,随便咳嗽兩聲然後看我收拾她!”顧塵眼裏帶着一點光:“一會兒看我眼色行事。”小顧炘沒什麽怕的,就怕她母親生病,這算是從小留下來的後遺症吧,剛生完顧炘那會兒,雲染的身體确實受了些影響,頭幾年的時候身子虛,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會生病,顧塵就很緊張,然後間接就影響到了小顧炘,只要雲染一聲咳嗽,顧炘就會安生好長一段時間。

“那行,你快去把她喊回來吧。”雲染拉着顧塵的手:“外面還下着雪呢,孩子紮着馬步多辛苦呀。”一邊說着一邊給多倒了一杯熱茶。

顧塵看着她的動作,嘴唇一抿:“我怎麽感覺你這、哎,算了算了。”雲染護孩子,算是護進骨子裏了,顧塵覺得這事兒還是得靠自己才行,俗話說的對,果然是慈母多敗兒呀!

小顧炘仰着頭,伸出舌尖嘗着冰冰涼的小雪花,然後就聽見了開門聲,幾乎是下意識的條件反射,那小馬步立刻紮得規規矩矩的,好像剛才的偷懶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顧塵背着手繞到了小顧炘的面前,看着孩子頭頂上的一層雪花,擡手給她佛了去,然後開口問道:“認錯了嗎?”

“知道錯了,心兒知道錯了。”小顧炘仰着小下巴,試圖跟她娘親講道理:“芙蓉姐姐不喜歡那個油頭大胖子,她是被逼迫的!”

顧塵氣得牙癢癢:“她喜歡誰?”那是青樓的花魁,喜歡誰,她喜歡錢!

“當然喜歡我!”小顧炘渾然沒有察覺到她娘親已經快要被她氣瘋了,仰着小下巴振振有詞:“等我有錢了,我就去把芙蓉姐姐贖回來,天天跟我在一起。還有小花小七小葉子全都贖回來,全都做我媳婦兒!”

“混賬玩意!”顧塵氣得只想擡腳踹她,但是雲染跟她規定了,打孩子只能打手心,還必須用專門的竹條,打手心一次不能超過十下!

“手伸出來!”顧塵手裏捏着一根細細的柳條。

小顧炘一見她娘親這個臉色,但是就瑟縮了一下。母親規定了打手心一次不能超過十下,但是她娘親打一下那竹條就斷了,從不會給她手心留下兩道傷痕!小顧炘背着手不往外拿,抿着唇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是心兒學藝不精,選錯了藥,下次一定不會再犯,我會好好熟記藥典,保證下次不會再錯!”

“手!”顧塵很嚴厲,顧炘怕再僵持下去,就不是挨竹條那麽簡單了,只能硬逼着自己把手拿出來,閉上眼睛:“你打吧!”然後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她挨打的時候從來不會喊出聲,主要是怕她母親擔心,皮肉疼,疼過就算了,要是母親因為這個再病一場,顧炘是不願意的!

“小小年紀你就逛花樓,誰教你的?”顧塵擡手就打了下去:“還全都娶回來做你媳婦兒,又是誰教你的?不經允許你在外胡亂用藥!犯了錯不承認你還跑!撒嬌耍滑逃避責任氣得你母親心口疼,你很厲害呀!”

掌心是五道血痕,每打一下小顧炘就瑟縮一下,打到最後就低頭不動了,顧塵扔了竹條,又問道:“哪兒錯了?”

“不該逛花樓,不該亂用藥,不該惹母親生氣。”然後又委委屈屈的問道:“可我不知道為什麽不能娶芙蓉姐姐小七小花小葉子!娘親跟我說的,喜歡就要帶回家裏來,我喜歡她們,為什麽不能?”顧炘年紀小小的,看問題就很明白,她覺得自己喜歡呀,為什麽不能呢?

“因為,真正喜歡的,是放在心裏的。”顧塵蹲下來,望着她的眼睛對她說道:“我跟你說的,人的心髒有多大你還記得嗎?”

小顧炘伸出拳頭比了一個大小:“成人心髒與拳頭大小無異,我還小,我的心也比較小。”

“恩。”顧塵點頭,同樣比了一個拳頭大小放在自己心口上說道:“只有這麽大,你說你能往裏面放幾個人?”

顧炘似懂未懂:“所以娘親你放了母親就沒有我的位置了,對嗎?”

顧塵被孩子噎了一句,淡定的起身,假裝沒聽見:“去,回屋裏跟你母親認錯去。少說些有的沒的,別氣着她。”

“我記住了,娘親說了,心裏只能放一個人。”小顧炘直起腰,拍了拍身上的雪,挑釁一般的看着顧塵:“所以,我心裏放了母親,也沒有你!”

然後“哼”了一聲,歡快的跑回屋了。

“小兔崽子!”顧塵站在原地氣得直搖頭,以前沒覺得,自己養了孩子以後才發現,這孩子養起來是真麻煩呀!尤其這孩子還有個護短的母親,打罵都得背着她母親,真是心累!也虧得這小兔崽子還算懂事,教育過的基本上也就都改了,就是你壓根不知道她明天還能再給你惹出來點什麽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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