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她和他不一樣
圖南在巴黎的第一個晚上,是從送走靜蕾和路知行後,才真正開始的。
她喜歡這間充斥着安靜的公寓,有一個很大的窗臺,可以讓她坐在上面,盡情地欣賞外面的景色。
她喜歡一邊喝着啤酒一邊看夜景,可以安靜的,不用想任何事情,只是喝着,看着。
她知道注定是個睡不踏實的夜晚。
路知行臨走的時候,和她說起,在當地給她聯系了一個好醫生。
圖南沒有拒絕。
靜蕾刻意讓路知行提出治療的事情,圖南不至于太抗拒。
雖然她為路知行對于圖男那充滿複雜性的情感,感到不舒服,可她知道,圖南這樣的朋友,也不多得,她得知道珍惜。當然,她也不想讓圖南看扁她,畢竟,在圖南心目中,她一向是個灑脫不羁的女人。
圖南沒有喝啤酒,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跳上高臺,盤腿坐下。熱氣騰騰的水杯,就在手邊,想夠,就能夠到的位置。
她盯着樓下來往的車子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少了些什麽,便又跳下高臺,朝床邊的外套走去。
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和耳機,再次走回窗臺。
将左邊的耳機插進耳朵,點開了那段她在飛機起飛前,只聽了一遍的音頻。
将播放器調整到單曲循環模式。
夜,安靜得可怕,圖南覺得,她需要一些聲音,支撐她的內心。
對她來說,雪野的聲音,不是虐心,反而給了她一些想支撐下去的力量,讓她不至于完全自我放棄。
路知行說得對,不要真把自己當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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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南決定了,她要去治療,盡管希望不大,可她還是想去試試。
***
雪野在辦公室加班到十點多,頸椎實在疼得厲害,只好停下來。
已經連續一個多禮拜了,他一直保持着這個工作強度。
靠在靠背上,雪野劃開了手機,檢查是否有來自靜蕾的信息。
一周前,靜蕾告訴他圖南每天除了日常活動,還會抽出一個半小時的時間,去接受理療。
她沒有告訴雪野,圖南的原話是:我至少要保住一只耳朵吧。
靜蕾聽到她這麽說,心裏有點難受。
圖南的想法,發生了改變,也是好事,積極面對,才像她的風格。
在靜蕾看來,圖南之所以離開熟悉的城市,其實是為了整理心裏的想法,她很清楚,她很難抽離出那段感情了,可她又不想承認原來她也是希望被一個人捧在手心裏疼的,那場車禍之後,她愈發明白了堅強的意義。
雪野準備收拾東西離開。
他沒有再回別墅住了,直接搬進了公寓,還把糯米團子帶去了。
一開始,糯米團子好像不能适應公寓生活,時常立在玄關,沖着門口看。
這時候,雪野便會走過去,戳着它的腦袋,淺淺說一句“別看了,她不在家。”
糯米團子便會“喵嗚”地輕喚一聲,雪野覺得好像從它的眼神裏,看出了一些失落。
貓尚且如此,更何況是人呢。
等待紅綠燈的功夫,手機響了。
雪野看了一眼,顯示的是“思若”。
猶豫了片刻,雪野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
電話那頭,傳來了略顯沙啞的聲音“程雪野,我今天跟我媽說了,我倆不合适。”
雪野聞言,勾唇笑了,“這不是我們倆的共識嗎?”
思若緊接着說,“我覺得合适的那個男人,卻親口告訴我說,他覺得我和你合适。”
雪野微微蹙眉,他沉思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對方這句話的意思,正準備說些什麽,天空一陣轟隆聲。
要下雨了,真是一個多雨的季節。
電話那頭,不說話了。
雪野沒有催促,只靜靜地聽着電話裏的沉默。
“我們,會成為不錯的朋友吧?”思若問了一句,便挂斷了電話。
雪野看見屏幕在電話挂斷後的幾秒內,迅速滅了。
綠燈亮了,雪野繼續直行。
碩大的雨點,砸在了車窗上,劈啪作響。
雪野繼續向前來着,來到下一個紅綠燈的時候,他不經意地一瞥,發現馬路邊,正站着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所有行人都在急匆匆地過馬路,雨勢又大了許多。
是思若!
雪野見她像沒看見信號燈似的,呆呆地站在路口,沒有打傘,頭發,已經濕了。
雪野将車子開到她身邊,按了一下喇叭。
思若緩緩擡頭,擡眸看向雪野的車。
雪野在她眼眸的一瞬,突然想起她剛才在電話裏問的最後一句話。
原來,她的朋友也不多啊......
是啊,身邊來來往往的人那樣多,能說得上話的,能有幾個?別說能說得上話的了,能明白上幾分自己想法的,又有幾個呢?
***
思若坐上了後排的座位。
雪野從後視鏡裏打量了她一眼,顯然,她遭遇了足夠打擊她的事情,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的清冷,鎮靜。
原來,遭遇情感糾葛的人,都會變成一個模樣,無論平時多麽強大,也總有撐不住的時候。
雪野想,他這段日子所表現出來的狀況,大概是思若早已經歷過了的階段吧?過後,便會進入慢慢撕掉僞裝的階段,就像此刻的她一樣。
“你眼前的靠背,有紙巾盒,簡單擦一擦吧。”雪野淡淡道。
思若就像沒聽見一樣,繼續看向窗外。
“你會時不時感到痛心嗎?”
顯然,思若已經聽說圖南出國的消息了。
雪野沒作答。
“一樣的狠心吶。”思若嘲諷地笑了。
“她和他不一樣。”雪野說完,自己也吃了一驚,維護圖南,似乎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哪裏不一樣?”思若反問。
“圖南是去尋找重生的辦法了。”雪野答得很平靜。
“她如果不回來了呢?”思若繼續看着窗外,她看見,一個小孩子手裏的氣球,被風吹走了,孩子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繼而大哭起來。
雪野聞言,心裏不由一緊,是啊,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思若将目光投向他,似乎一定要聽到回答,才肯罷休。
雪野瞥了一眼窗外,緩緩回答“那我就去把她找回來。”
思若聞言,微微勾了勾唇,果然,男人和男人之間,還是有所不同的。
她為自己,感到些許的悲哀……
***
傍晚,她去羅傑的住所找他,那是一間廢舊倉庫改造的公寓。
羅傑開門的瞬間,眸子明顯一怔,可轉瞬又恢複正常。
思若不說話,就那麽在門口站着。
“誰啊?”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在羅傑身後響起。
思若心頭一緊,當她看見那個腰細腿長的卷發女人從門裏探出身子時,心裏還是沉了一下。
她知道,以羅傑的性格和職業,身邊不缺喜歡他的女孩兒,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真親眼看到時,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面上表現得再淡定,心裏的難受勁兒,還是在提醒着她:還愛着對方。
女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思若,大咧咧地笑了“朋友啊?進來坐會兒。”
羅傑沒有接她的話,可卻聽見思若回了句“好啊。”
思若覺得她明顯就是沒事找虐,可那時候的第一反應,就是想進去。
略顯淩亂的空間,那把吉他,格外醒目。
好聞的淡淡煙草味,讓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坐在那裏吸煙的模樣。
看得出來,這裏不止兩個人住,被分為好幾塊區域。
思若覺得,像是搞藝術的人的居所,狂野中帶着自由的氣息。
“坐這兒,給你收拾出來了。”卷發女人給指了指沙發,那裏剛剛堆着的琴譜,都被她收拾了。
思若點頭表示謝意,她無法對女人表現出敵意,至少在面上不能如此,因為對方沒有對她表現出絲毫的不友好。
看得出,女人的性格,是真正的大大咧咧,她還給思若遞了一瓶飲料。
羅傑坐在思若對面的高低椅上,一條腿踩着椅撐,一條腿自然地伸展着。
那條腿,還是向從前那樣修長。
思若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反而是羅傑先開了口。
“前段時間,在網上看到關于你的新聞了。”
聽到“新聞”兩個字,思若心裏咯噔一聲。
“挺難得的。”
思若不知羅傑的這句,是在說她上新聞頭條的機會概率小,還是在說雪野。
羅傑點了一支煙,輕輕地吸了一口,吐了出來。
思若覺得那氤氲的煙霧,有些辣眼睛,她好像快要掉眼淚了,可她還是忍住了。
“程氏集團是吧?”羅傑突然開口問。
思若沒有做聲。
“挺好。”羅傑說着,又吐了一口煙氣。
聽到這句,思若覺得,她沒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
卷發女人一直把思若送到門口。
思若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記得自己在街頭徘徊了多久,她只記得撥出了兩通電話。
電話那頭,母親決絕地挂斷了電話,思若沒有太在意,緊接着便打給了雪野。
什麽時候下的雨,她并不知道,只覺得,從頭到腳的冰涼。
還有一件她不知道的事——她走後,卷發女郎質問羅傑:你為什麽不把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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