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他比她可憐

“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雪野玩笑道。

圖南面上的神色，卻并不輕松。

雪野覺察出氣氛不大對頭。

可圖南并沒有把手機拿給他看的架勢，而是從他的身上下去，站在地面上。

雪野微微起身，準備去衛生間。

圖南感覺出他情緒的不大對頭，剛才的動作，确實容易引起尴尬，可在她考慮清楚前，沒辦法輕易下決定。

雪野在衛生間洗了把臉，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啦地流着。

圖南再次看了一眼那張照片——秦恩雪坐在駕駛室，趴在方向盤上，正在哭......

她因為什麽在傷心？圖南正揣測着，手機再次震動起來。

還是思若發來的信息：這是著名心理醫生周錦診所的地下車庫。

心理醫生？！圖南心頭陡然一凜，她迅速地在屏幕上敲出一句：她是去看病的嗎？

轉念一想，思若如果确定實情，也就不會用這樣的方式告知了。

“知道了。”圖南回了一條。

“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宿，覺得還是有必要告知，可又不好直接告訴雪野，便決定一早給你發信息，吵醒你了？”

“沒，起得早。”圖南“撒了謊”。

圖南扭頭看向衛生間方向，見雪野還沒有走出來，微微猶豫，起身，走向了衛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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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野從裏面開了門，見圖南站在門口，掃了她一眼，見她沒說話，以為是她要用衛生間，便給她騰了位置。

圖南覺察出他的別扭，此刻，她也心亂如麻，索性走進了衛生間。

雪野回到卧室，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如水的夜色，回想剛才自己的一系列反應，知道是自己小心眼了，可他确實因為圖南躲閃的動作，有些“生氣”。

究竟氣什麽呢？随着一段感情的深入，對于對方，便逐漸生出了一種想要愈發了解的念頭，這種想法無疑是偏激的，可感情是一種難以用理智去戰勝或者是主導的東西......他其實是對自己有些煩。

正想着，卧室的門被推開了，圖南走了進來。

雪野沒有回頭，繼續凝視着窗外。

圖南緩步走向他。

他能感覺到腳步停在了他身後。

圖南看着他略顯寂寥和煩躁的背影，擡腳向前。

雪野感覺到腰上被一股力量環住了。

圖南側臉趴在他的脊背上，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聲。

雪野沒有說話，也沒有回應她的這個動作。

沉默了許久，圖南開口道“有一件事，還不确定，但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雪野聞言，心頭不由一緊，他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圖南松開了他，待他轉過身，将亮着的手機屏幕拿到他面前。

雪野凝眸看着，面上的肌肉，逐漸變得緊繃起來。

“我原本想着是不是先去弄清楚再告訴你，可又覺得：這樣的事，我去問，似乎不太合适。她的性子那樣要強，我怕刺激了她。”圖南如實說出了內心的想法和掙紮，也算解釋清楚了自己剛才不想讓他看到手機的原因。

雪野心中自是愧疚，對于剛才的态度。可他現在心裏很亂，顧不了那麽多了。

“我倆算是扯平了。”圖南知道他的想法，她不需要他的道歉。吵架，別扭，生氣，是愛情的一部分。

愛情不是只有玫瑰花，還有委屈和不滿，這才是它的迷人之處。

***

雪野親自去了周錦的診所，他是以家屬的身份，去拜托醫生的，他知道，倘若秦恩雪當真有心理方面的問題，親朋的配合，也有助于治療，他其實是抱着試一試的念頭去的。

周錦是個五十歲的中年女人，她早年在美國攻讀心理學，回國後，開了自己的私人診所，因為價位高，一般來治療的，都是經濟水平相當不錯的人。

可是，貴也有貴的好處，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雪野是通過電話，預約的醫生。

他抵達的時候，周錦正坐在咨詢室裏翻看心理學書籍。

“來了，請坐。”周錦面露淺笑，不過分熱情，也看不出冷漠，讓人覺得放松。

足夠專業，這是雪野在心裏對她做出的初步判斷。

“您知道我的來意？”雪野從對方的眼神裏，讀出了一些內容。

“嗯，從你電話打來的時候起，我就明白了。”

雪野點了點頭，“看來，她确實生了病。”

“和她的這些年的經歷、工作強度有關。”周錦回道。

雪野聽到“經歷”兩個字，心裏生出前所未有的感覺：自己，也是造成秦恩雪病因的一份子。

“她平時太過要強，會給人造成錯覺。”周錦語氣淡淡，她沒有帶着任何偏見去對待眼前的年輕人，她見過太多例子，雪野已經算好的了，至少，他來詢問了母親的病情。很多人，聽說事實後，表現出來的不是厭惡，就是在心裏盤算，利用親人的病情，将病人逼上絕路的，也大有人在。

“總以為她無所不能，強大到無堅不摧。”雪野的語氣淡淡的，可說這句話時，心上好像有根針，在一下一下地戳着。

他想起那天晚上，在別墅裏，和秦恩雪的那場對話，那時候，就應該覺察出來不對勁兒的……

關于病情，周錦并未向他透露太多，只建議他能和秦恩雪多溝通。

雪野離開後，助理推門走了進來。

“周醫生，您為什麽相信程先生呢？”

“他的那條官宣戀情的新聞，你看過了吧？”周錦反問。

助理怔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對毫無血緣關系的女人尚能如此，更何況是他的親生母親，你說呢？”周錦見助理若有所思，淺笑了一下，繼續低頭看書。

察人觀色，是周錦職業裏的必備技能，這些技能，是她這些年看人看病的累積，也因此付出了血的代價，終于讓她能夠将人，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看透？不存在的。

這世上，沒有人能洞悉一切，這也是周錦沒有向雪野透露太多的原因。至少，周錦不會因為透露病人信息而被起訴。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周錦的老師，曾經告訴她的。

雪野沒有回公司，直接回了公寓。

他的門剛被打開一條縫，隔壁的門，跟着開了。

圖南的腦袋從門縫裏探出來。

雪野看了一眼，将自家房門關上，朝圖南走去。

圖南向後退了兩步，給他閃出個進門的空檔。

雪野進門的時候，擡手，捏了捏圖南的臉頰。

圖南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玩笑和喜悅，她隐約猜到了一些原因。

雪野徑直走向沙發，躺在上面，微微閉眼。

圖南沒有去打擾她，而是去廚房，給他泡了杯花茶。

走回書桌，把文稿保存了一下，關了電腦。

雪野感覺到肩膀被人微微拍了兩下，睜眼。

眼前，是一杯騰着熱氣的熱茶。

圖南在他身側坐下，看着他喝了兩口熱茶，接過杯子，在茶幾上放好。

雪野繼續躺下，修長的手指，将圖南的手指捏住，一下一下地捏着。

圖南有種錯覺：他把自己當成糯米團子了……

“明天，陪我去一趟秦恩雪女士的別墅吧？”雪野想着周錦的建議，去見見她，可心裏突然沒了底。從前，他不管是惹了禍，還是去算私賬，都獨來獨往，想好了，就去了，這一回，他也想好了，可卻沒有勇氣獨自去了……

“行。”圖南答得毫不猶豫，她知道，雪野只需要一個能陪在他身邊的人，他不需要她去面對秦恩雪說些什麽。

他，也有脆弱的時候。

“我睡一會兒，七點的時候，叫醒我，有個視頻會議。”雪野的聲音，沉沉的。

圖南點了點頭，見他又閉了眼，便去卧室給他拽了一條毛毯。

看着雪野微微蜷縮身體，側卧在沙發上，圖南突然覺得：心疼得厲害。

她忍住了擡手去觸摸他額頭的沖動，她知道他睡眠輕，一碰，就會醒，這一次，她不想鬧了，想讓他多睡一會兒。

＊＊＊

回到書房，圖南沒有開電腦，而是打開手機，插上耳機，開啓單曲循環模式。

耳朵裏回蕩的，是雪野親自錄下的那首歌：

“被你戳痛的一秒

快瘋掉……”

他為她退步過許多次，她為他退步的次數呢？

寥寥可數……

一陣酸意，順着鼻腔，湧入身體，在每一個角落沖撞……

他還沒有考慮好和程瑞州關系的處理方式，緊接着又面臨母親身體出現問題，圖南突然覺得：和雪野比起來，她也不算可憐。

可憐，這個詞，圖南不僅一次感受過，可她不喜歡那種自憐自艾一直籠罩着自己的感覺。她沉浸在其間，一段時間，就會努力抽離出來，她知道，即便覺得委屈，自我憐憫，也改變不了未來的路，日子，只要還能過得下去，就得好好過，靠自己。

圖南定了個七點的鬧鐘，便倚在靠背椅上，睡了過去。

睡夢中，她看到了許久不曾夢到的父母。

他們對着她笑，笑得溫和。

圖南沖他們招手，想要跑過去，可好像怎麽也靠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