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豸

“你、你喊我什麽?”

清陵子突然冒出來打岔,敕命妖娲整個思路都亂了,玉天雄那個蠢蛋先往後放一放,要不弄清楚眼前這個問題,她怕是揍人都要揍得撓心撓肺的。

而清陵子依舊很剛,面對诘問,他又認真地回應,“丈母娘,我是知瑕的師父,至今未成婚,無不良嗜好……”

這一大串話聽下來,再有步歡歌的前車之鑒,敕命妖娲對這事也不算陌生了,況且她只有玉知瑕一個兒子,她要是再不懂,她就枉為太羽織業宮的宮主!

“你、你閉嘴!”

敕命妖娲整個人被氣到發抖,要不是她不會罵人,現在多難聽的話她都能說出來。

所以家教問題真的很重要,玉知瑕被她帶大,現在也覺得罵人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

但在一邊觀戰的玉知瑕如今徹底陷入了迷茫……難道,他還有不知道的長姐或小妹存在,怎麽辦,他現在有點緊張,以後是喊她師母還是稱姐妹呢?

就這樣将思維發散了片刻,他突然嫌棄地看向了玉天雄。

玉天雄:“?”

而那邊,一言不合就又要開打了,只是人換成了清陵子和敕命妖娲。

敕命妖娲現在簡直頭上能冒火,頓時氣場全開,魔宮之主的本色盡顯,清陵子則心想都是一家人,打來打去多傷和氣,于是就跑,他身後的玉天雄一看,還以為又要來打他,遂也跟着拔腿就跑。

場面一度陷入混亂,一邊的步歡歌看敕命妖娲以一對二,一見鐘情的人這是有難啊,她也立馬沖了過去,敕命妖娲見此臉一僵,甩開她繼續追那兩人,步歡歌就在後頭追她。

你追我趕,這真是有夠熱鬧,但別以為這就到混亂的頂點。

就在這時,封青幸和段思驚趕來了,眼看師父被人攆着跑,這哪能不上去幫一把,沒想到剛一靠近,清陵子就直接喊出一聲“別動手”,結果就是他們也跟着一起跑了起來。

生命在于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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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知瑕:“…… ”好像很歡樂的樣子,他要不要也加入呢?

一旁的楚奪風看出了他蠢蠢欲動的心思,趕忙把人按住,欲哭無淚地說道:“已經夠亂了,你再摻一腳,我這小屋怕是都要保不住。”

他說着,看了一眼被糟蹋到不成樣子的藥田,暗嘆一聲為什麽就他的這塊地這麽多災多難。

于是玉知瑕又乖巧地吃起了瓜。

……

藥丹峰上也就那塊地方熱熱鬧鬧,除此之外都是清靜的,畢竟峰上的主業是制藥和煉丹,都是需要凝神靜氣才能做好的事。

二長老一向沉醉于藥草,與人有關的事務對他來說都是麻煩,他的住所也是格外幽靜,然而今日卻有一名訪客到來。

那名訪客身形瘦長,寬大的黑袍下似乎藏着不少秘密,二長老見到他,不禁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師弟,你怎會來門中?”二長老問道。

安豸的眉眼間有着掩不住的陰鸷,此時嘲弄地挑起眉,更顯幾分不善,“正清門是我的師門,我不能回嗎?”

回是能回,但當初他離開時,眼中那樣駭人的決絕與憤怒,都讓他們認為他不會再有回來的一天了。

二長老和安豸的師父是同一人,二長老善藥丹,安豸善蠱術,都是那代弟子之中天資最為聰穎的。

他們那時都還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直到,正清門上一代掌門天命将盡,要從弟子中遴選新的掌門人。

安豸對自己的期望很高,于是摔得也最慘,至始至終,他都沒被算進考慮的人選當中,因為他雖蠱術出衆但修為不夠,光是壽命的界限就将他排除在外。

這樣一來,安豸費盡心血在做的事,就被輕飄飄地定成了無用之功,他怎能不恨,怎能不怒,于是在清陵子成為掌門的那天,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正清門。

此時他再來拜訪,着實是叫二長老意外。

“你肯回來,當然再好不過。”驚訝過後,二長老溫吞地說道。

安豸卻不言不語,邁步在這滿是藥草的院中打量着,意味不明的眼神掃來掃去,像極了蟄伏在暗處吐信子的毒蛇。

這叫二長老有些不自在了,他不大和人相處,更不擅長和這樣陰郁不定的人交際,只有一味地笑着。

好在這時,又有另一名訪客到來,是玉知瑕。

那群人轉圈轉了有好一會兒,他們跑得不累,玉知瑕看着倒是感覺有點累,正想回屋,他卻想起那蠱蟲的事來,便來詢問最有可能對此了解一些的二長老。

他邁入院中,安豸正撥弄着一株绛珠草,二長老在一邊看着,心疼地欲言又止,終于下定決心開口時,安豸看到進來的玉知瑕,眯了眯眼走過去。

就是這個小子讓他的迷心蠱失效了……

安豸站定在玉知瑕身前沉默地盯着他,那視線帶着毫不掩飾的探究,叫玉知瑕微微愣了一下,他随即向安豸欠了欠身,偏過頭看向二長老。

“二長老,知瑕原本有事讨教,沒想到有客在此,知瑕下次再來拜訪。”

二長老轉眼一想,趕忙叫住他,“知瑕啊,這算是你的師叔,他許久未回了,你帶他去看一下正清門的變化吧。”

說完,二長老揮揮衣袖就溜了,剩下玉知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遲疑地向安豸詢問道:“師叔,請嗎?”

“哼哼…”

安豸不冷不熱地笑了兩聲,徑直往外走去,意思是當真要去看看了,玉知瑕便跟上去,領着人在峰上四處走起來。

但玉知瑕似乎沒有當導游的天分,走到一處,幹巴巴地念一處地名,面無表情的模樣指不定就讓不熟悉他的人認為他有多不爽快,安豸走在他身後,也不說話。

氣氛要多古怪有多古怪,突然,安豸向身前的人慢慢伸出了手,玉知瑕似有所感,腳步停頓下來,安豸見此又将手收回。

“你在戒備我?”安豸語帶不悅地問道。

玉知瑕并未回頭,繼續向前走起來,“對不熟悉的人保持戒備,很正常。”

安豸聽後又輕笑一聲,加快步伐跟了上去,沒走多遠,已變成了他在前頭領路。

兩人越走越偏,天色漸晚,蟲豸鼓噪而鳴,昏黃的光線下萬物的輪廓被模糊,最後停下的地方是在一處草木茂盛的山洞前。

“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安豸神情恍惚了一瞬,斂去之後又用那陰沉的視線緊盯着眼前的人,“你喜歡蟲子嗎?”

“不喜歡。”

幹淨簡單的三個字,叫安豸立刻變了臉色,他頰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繃起,整個人充滿了怒氣,這些卻也只是一閃而過。

他接着問道:“那讨厭嗎?”

“不讨厭。”

“哼哼…”

安豸似乎挺滿意,探出那指尖有些青紫色的手向玉知瑕伸去,玉知瑕不動聲色地退開,安豸也不在意,轉身撥開雜草往山洞內走去。

過了片刻,安豸在山洞內向留在外頭的玉知瑕喊道:“你進來。”

“不去。”玉知瑕不怕黑,但又黑又狹窄的地方他很不喜歡。

“我叫你進來!”

冷冷語聲在山洞中回蕩,聽上去,安豸又有些動怒了。

玉知瑕仍是淡淡地回道:“不去。”

陰暗的山洞中,安豸忍不住翻出黑袍下的竹筒,頓了頓,又放了回去,也沒心情再懷舊了,幾步走出山洞。

“叫你進你不進,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玉知瑕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你是師叔。”所以不能不管。

“哼!”

蟲聲越加響亮,在靜下來的山峰上,更有種震耳欲聾的錯覺。

安豸滿足地深吸一口氣,忽的雙眼一亮,蹲下身利落地抓起一只喚明蟲。

那是山上最普通的蟲子,只在天将黑或将亮的時候鳴叫,所以叫喚明蟲。

他細細打量着手中的蟲子,突然遞給玉知瑕,“他好看嗎?”

玉知瑕也認真地看了幾眼,“不好看。”

“哼,沒眼光!”安豸收回手,把蟲子捧在掌心,那喚明蟲竟也不跑,“你跟他長得很像……”

“你有病嗎?”

安豸聽聲眉頭一皺,卻聽玉知瑕接着說道:“你的手上有奇怪的顏色。”

安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自在地走開幾步,“你管的太多了。”

“我沒管,只是覺得你有病。”

這小子果然是在罵他吧!安豸看着一臉認真的某人暗暗咬起了牙。

——————

自那次外出歷練和師兄們失散已經有些時日,楚奪風帶着失憶的女子回了他們村,卻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讓他意想不到的兩人,玉知瑕和清陵子。

玉知瑕是這次帶隊歷練的內門弟子之一,除了行路途中能遠遠地看到他,以往在門內他就再沒見過玉知瑕,更別提行蹤不定的清陵子了。

他疑惑地看着玉知瑕,心想他會專門來找自己這個普通弟子嗎,而玉知瑕卻看着那個女子,直到清陵子問他,“你就是這個村村長的孫子嗎?”

楚奪風回神道:“回掌門,是。”

清陵子聽了回答,卻沉默下來,不多時天色漸漸變暗,四人心思各異地歇下,卻聽遠處的山頭一陣陣獸吼傳來,給這喧鬧的夜添了一絲涼意。

“又是獸潮嗎?”楚奪風疑惑地低喃道。

幾人對視一眼,決定去探一探究竟,玉知瑕似乎對那個女子很在意,讓她留了下來。

三人循聲來到那處低谷,由玉知瑕破陣,在那處見到一個可怕的景象,無數妖獸撞入一道紅光,化成灘灘血水滲入地下。

清陵子迎戰布陣人,楚奪風在旁觀望,這時卻有一枚石子從玉知瑕耳旁刮過,與之同來的還有一股異樣的視線。

交戰至膠着時,玉知瑕來到林中,一道籠在黑袍中的高瘦人影在那裏等他。

“玉知瑕,太羽織業宮少宮主,我們算是見面了。”安豸笑道。

玉知瑕隐去面上一瞬的驚訝,“我認得你?”

“你不是查我很久了。”

原來暗中針對正清門的就是他……玉知瑕又恢複了以往波瀾不驚的模樣,“你的目的?”

“我們合作,殺了清陵子。”

夜色中,玉知瑕的眼神冷了半分,“我若是不答應呢?”

“想必正清門所有人都會訝異,你去正清門是為了殺他們的掌門。”安豸逼近幾步,“況且,除了你,我還有留有許多許多的後手。”

夜風穿林,留下凄厲的嗚聲,良久,玉知瑕轉身離開。

“如你所願。”

——《奪風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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