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只大大

薛荀身上的傷口并不少,而且,也并不怎麽好看,彎彎繞繞的,就跟一條條蜈蚣覆在上面似的。其中,大多數都是些新添的,且是在割鹿崖那一戰上所留下的。

傅子蘇的動作很輕柔,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傷口,輕輕地擦拭着。中間許是水溫有些低了,他甚至是替薛荀将被子蓋好後,等到重新添了熱水這才又重新擦拭着。

他在做這些的時候,薛荀一直在盯着他。

他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人是怎麽想的。

如今看來,是傅子蘇救了他自是無疑了。

這幾百年來,仙道和魔教整日裏鬥得是你死我活,他與傅子蘇也交手過不少次,可說也奇怪,這人每次都是點到為止。

或者說,薛荀從來就沒看懂過他。

他這邊正想着,傅子蘇卻是開了口:“等你能夠開口說話了,你問什麽,我便告訴你什麽。”

薛荀心裏冷笑了幾聲,閉上眼,不再理會。

過了半晌,窸窸窣窣的動作停了下來,接着那溫潤的手指貼上他的小腹,似是在猶豫。

薛荀知道他要做什麽,眉心跳了跳,卻連眼皮子掀都未掀,也就任由他去了。

不過是簡單一瞬間擦身換藥的功夫,薛荀又昏睡了過去。

等到傷藥慢慢滲進去後,傅子蘇這才又替薛荀穿上了衣裳,起身洗了把手,旋即吹滅了油燈,也順着床的裏側躺了下去。

傅子蘇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這人,呼吸微弱,且又斷斷續續的,他真怕,真怕一睜眼這人又不見了。

就像之前無數次的不告而別一樣。

這幾日裏,薛荀總會在某個時刻醒來,又會在不定時的時刻內昏睡過去。

期間,傅子蘇也會跟他說一些外面的事情,但大多數情況下都會避開仙道和魔教這幾個字眼,生怕他會多想。

有一次,傅子蘇熬了些藥汁,猶豫了很久才輕喂給了薛荀一口。誰知薛荀嗓子疼的很,那一口藥汁滑下來,就好比是在滾燙的油鍋裏潑了一瓢冷水,薛荀喉嚨奇癢無比,當即就劇烈咳嗽了起來。

他這咳嗽聲似是從胸膛裏發出來的一般,沉悶沉悶的,饒是讓人聽了就覺得難受。他這一咳嗽,卻也将身上好不容易結了痂的傷口崩裂了開來,瞬間滲出了血跡。

心疼?

薛荀确定沒有看錯剛才從傅子蘇的眼底劃過的一抹恍惚。

他是在心疼他嗎?

旋即他就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誰會去‘好心’的心疼一個殺人無數,手染鮮血,人人恨不得誅之的大魔頭呢?

呵,應該是他看錯了吧。

連續幾日內,薛荀因着重傷在身,又滴水未進,原本蒼白的臉色現如今直接是變成了慘白,傅子蘇只好每天坐在床邊為他輸些靈力。可又不敢輸多,生怕薛荀的身體受不了。

不得不說,薛荀身體的自愈能力也是杠杠的,不出半月的時間喉嚨間的癢痛就已經好了許多,最起碼喝些流食什麽的已經不是問題了。

“……這、這是什麽?”薛荀偏開頭,有些抗拒的不去喝碗裏的藥汁。

“你傷的太重了,給你療傷用的,”傅子蘇頓了頓,旋即喝了一小口,“稍微有些燙,等一會兒涼了再喝。”

“……我不是說這個……”

“應該好了。”傅子蘇端起藥碗,吹了幾口,這才捏着薛荀的下巴,不容抗拒的又喂着喝了幾口。

薛荀的喉嚨處還是有些難受,又加上意識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自然是順着就喝了下去。

傅子蘇讓薛荀靠在他的懷裏,用手指輕柔的擦去他嘴邊的水漬,一手搭在他的腰上,似是低聲呢喃道:“睡吧,等睡醒了,一切就好了。”

薛荀只感覺昏昏沉沉的,又加上依在傅子蘇懷裏,清冷好聞的檀香味直順着鼻腔鑽了進來,他又忍不住多聞了幾口。或許是藥效也或許是別的原因,總之,薛荀歪頭又睡了過去。

這幾日內,每次薛荀醒來的時候,傅子蘇都會不容分說的喂給他一碗藥汁。

薛荀也曾想抗拒過,可話尚且未說出口,就被喂了滿口的藥汁。更何況,他現在的手臂痙攣無力,只要一有動作,一股近乎麻木的疼痛感就會順着經脈往上,鑽到心裏。

如此反複幾次,薛荀一醒來,待不了片刻時間又會昏迷過去。

昏昏沉沉的,臉色相較于前幾日稍微有了些起色,可于常人來說,那卻還是蒼白無力的。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了反複幾天,直到又一次時,薛荀盯着他手中的藥碗,忽然是意識到了什麽:

“……你在裏面,放了什麽東西?”

傅子蘇垂下眼簾,将碗稍稍往旁邊挪了些:“沒什麽,只是在裏面放了些安神的東西。”

“安神?”薛荀譏诮了一聲,“我倒是覺得,你不想讓我開口說話才是真。”

“……我沒有。”

薛荀又冷笑了一聲,他想要坐起來,可因着身子實在是軟弱無力,只是撐了那麽一小會兒又給跌了回去。

傅子蘇只好扶他靠在肩膀上,又坐直了些身子。

薛荀實在是讨厭死了眼前這種自己軟弱無能,卻又要依靠別人的時候。

他瞧見傅子蘇又将藥碗湊了過來,一偏頭,連忙說道:“別忘了你之前說過的,無論我問什麽,你都會告訴我。”

傅子蘇手中動作一愣,将藥碗放在床頭邊上的小桌上,輕吹眼簾:“你問吧。”

“……我們現在,是在哪裏?”

“秋白山。”傅子蘇道。

薛荀閉上了眼睛,似是在思考,又或許是只是單純的有些困了。

一時之間,傅子蘇也有些搞不懂懷中這人在想些什麽,可薛荀越是如此,他心裏越是慌得很。倒不如說是,他更期待着薛荀問些什麽。

薛荀問的越多,他心中的把握也就越多,對薛荀的掌控自是也就多了起來。

可如今卻……

薛荀開了口:“我累了,想休息了。”

他等了半晌,卻見傅子蘇也是遲遲動作,不由皺了皺眉,剛想要睜開眼沒好氣的說上幾句,就感覺下巴一緊,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柔軟的唇瓣緊貼着柔軟,輕輕地,卻又是不容抗拒的輾轉吮吸着,似是在安撫着他心中的焦急,又或許只是為了平複自己心中的不安。

薛荀反應過來後,當即就要起身伸手推開,卻被傅子蘇抓着兩只手腕輕而易舉地就給按到了小腹上,稍微用力一壓,将薛荀直起的身子又給壓了回去。

“傅……”

嗚咽聲都被盡數堵在了口中,薛荀被迫擡着頭,承受着來自外界的一切。他只覺得,喉嚨那處幹澀灼燒的很,好似是要将他全身都要燒起來般。

其實要真是在這些情情愛愛方面說起來,薛荀知道的東西當真是不如傅子蘇懂得多。

薛荀當魂兒那麽多年間,每到一個世界時就在想些如何活下去,并且千方百計的想着,如何讓任務目标順利的按照自己所規定的生命軌跡走下去。

哪有時間去談情說愛的,就連抽空看幾本小黃書的時間都沒有。

春宮圖?他還夏宮圖秋宮圖冬宮圖呢?!

啊呸呸呸,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再說了,他在外界所接觸到的情情愛愛,也不過就是男歡女愛罷了,又何曾嘗過兩個男人之間的滋味兒。

薛荀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傅子蘇便好心的放開了他,他立即轉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空氣,臉色也因着此事染上了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他清楚的聽到,頭頂上傳來某人輕笑的聲音:“阿荀,你該好好練練了……”

“……閉!嘴!”

薛荀咬牙切齒道。

說完,他又輕微咳嗽了起來。

傅子蘇見他有些難受,當即也收了繼續逗弄的心思,旋即扶他躺了下去,伸手在他胸口中輕輕順着氣息。

薛荀這才覺得心口舒坦了些。

“你好好休息,等晚些時候我再過來。”

薛荀聽着他起身離開的動作,還有開門關門的聲音,等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後,他才睜開眼睛。

心底一陣惡寒。

他平生最為忌諱的,那便就是與人近距離的觸碰。

做任務這麽多年來,從未有過例外,更不用說如此貼近的接觸了。

薛荀感受到唇上濕濡濡的一片,只想伸手去擦,可無奈手臂一有動作,就會疼痛難忍,指尖發涼,如此反複試了幾下之後只好就此作罷。

随之而來的,是心底裏壓了幾百年,一直讓他最為厭惡的,恨不得将此人除之而欲後快的事情。

後來連續的幾日裏,薛荀再也沒給一個好臉色瞧過,要不開口是冷言風語的嘲諷,要不就是好幾天連着都不說話,直接要把人都給憋死。

傅子蘇知道那日時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出格了,卻也知道了薛荀的脾氣一旦上來了,那也只能是順着毛捋,一個不合适他就炸毛,他就會跟你急。

藥涼了,那便再去熱一熱;粥太淡了,那便去再重新做一碗。

一切皆按照薛荀的意思來做。

連着一個月內,薛荀的傷勢也好了許多,最起碼比較見效的是他能夠下地走路了,雖然還是要借助外物,但那也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

可這好不容易建起來的歡喜,偏偏就在某一天早上,盡數化為烏有。

一切,前功盡棄。

作者有話要說:

嘿~姐們兒~

日常混眼熟的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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