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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氏如今愈發收斂了性子, 和剛成親那時相比,仿似換了一個人一般, 沒了傲人的驕縱, 竟是多了許多的柔順謙和。

薛二郎瞧她順眼, 想起她剛剛沒了親娘,不由得生出了憐惜來,探過手握住她的素手:“你如今竟是清減了不少, 可是廚房燒的飯食不可口?若有不妥, 只管喚了那管事來,或是責罰, 或是換人, 萬不可委屈了自己。”

真是難得的貼心!

闵嬌娥心下一震, 感動地幾乎要立時哭出眼淚來, 再想起那個念頭,又覺得自家吃那藥畢竟時日短暫,不如再緩些時候, 若當真不能有孕, 再把紅香提了做通房也不遲。

于是嬌羞婉轉,仔細侍奉着薛二郎在正屋裏過了夜。

……

那日顧揚靈無意招惹了薛二郎不快,薛二郎的性子向來不馴,由來生出了各種別扭, 于是這幾日故意冷落了東院兒,倒是頻頻出現在正院兒裏,偶爾也去西院兒裏串串。

顧揚靈自然會有些不适, 然而那不适很快便因着突如其來的胎動而煙消雲散。那胎動很輕微,好似小小的魚兒輕擺着尾巴搔.弄着掌心,癢癢的,柔柔的,然而給顧揚靈帶來了巨大的喜悅,整個上午,她都處在極度的興奮和歡喜裏。

嫣翠守着她做針線,看她不時傻傻一樂,終于按捺不住,扯住她的衣袖問她:“二爺好幾日沒來了,你竟不急?”

瞧着嫣翠一臉的急色,顧揚靈抿唇一笑,手臂輕輕一掙,把自家的衣袖拯救回來,斜着眼看嫣翠:“你急什麽?”

又搖搖頭嘆氣道:“你這丫頭,怎的總是不開竅,真是個呆笨的。行了,甭吹鼻子瞪眼睛的,今個兒我心情好,就當磨磨嘴皮子來教教你,怎麽在深宅大院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招招手叫嫣翠靠近點,顧揚靈偏過頭去小聲道:“你須知道,二爺他再是寵愛我,可他終歸不會只守着我一個人的。便是他願意只守着我,家裏頭那麽些女人,我也不可能永遠都霸着他不放。不然,不但家裏頭的女人要恨我,太太那裏也饒不過我。”

“故而,二爺他總是要去找旁的女人。擱你那性子,一頭紮進去不管不顧,正是滿心滿意,一心一意,他若此時掉頭去了旁處,你可傷心?”

嫣翠想了想:“我只怕要哭死了。”

顧揚靈道:“這不就結了,你希望我哭死在這深宅大院裏啊!”

嫣翠便愁苦起臉:“那姨奶奶也不能這般不在意,我瞧着莺兒是徹底失寵了,二爺從來都不去她的屋裏,雖說日子過得不錯,吃穿都是好的,可冰窖一樣的屋子,就那麽孤單單住着,半點熱氣兒也沒,有甚個意思?”

顧揚靈在榻上躺平,故意翹着蘭花指輕輕撫在肚皮上,對着嫣翠調皮地眨了兩下眼:“不是還有這個小東西嗎?怕個甚!”

嫣翠看了看已經凸顯的肚子,猛地恍然大悟:“對哦,不管是個姑娘還是個少爺,二爺總要憐惜自家的骨血,必不會像待莺兒那般對待姨奶奶的。”

“這句話才是明白人說的話。”顧揚靈欣慰地看着嫣翠點了點頭:“孩子才是重要的,至于寵愛,我問你,前些日子.宮裏頭得寵的蔣貴妃如今如何了?”

嫣翠一聽立時激動起來:“聽說榮國公送了一對兒雙胞胎給皇帝,皇帝愛得不行,一個封了婕妤,一個封了美人,蔣貴妃早成了昨日黃花,如今這雙胞胎最得寵呢!”

顧揚靈便抿着唇笑了,嫣翠自己個兒琢磨了半日,總算不黏糊着顧揚靈,拉着一張臉愁兮兮地看着她。

紅英冷眼旁觀,夜裏尋了機會問顧揚靈:“姨奶奶給嫣翠說了什麽,瞧着那張臉總算是有了點喜色。”

顧揚靈撫了撫肚子,道:“你是個明白人,我說了什麽你會猜不到?還專門來問我,真真兒是我待你們太寬厚了些,丫頭如今不像個丫頭,倒像是主子啦!”

紅英便撇着嘴笑:“得了吧,不過姨奶奶當真心裏頭不酸?”

顧揚靈抿着唇想了一回,擡起頭去看紅英,認真道:“還真是不酸。”

紅英搖搖頭,嘆道:“我瞧着二爺如今待姨奶奶也算是真心誠意了,姨奶奶倒是心硬。”

顧揚靈道:“我只是不願意做深宅怨婦罷了。再說,我就算是不出門兒,也知道那些子女人背地裏把我恨成了什麽樣子。還有太太那裏,來看了我幾次,明裏暗裏說的不都是這事兒。”

“再則,我也不想太招人恨,若能有個平分秋色的,只怕還能好些。你不曉得,我二舅舅好幾個妾室的孩子都是莫名其妙就沒了。你以為我整日裏躲在院子裏足不出戶為的什麽,怕的就是出去叫人給下了絆子,到時候吃了虧,再說後悔可就遲了。”

紅英默默地聽了,一時倒是心緒滿腹,竟怔在了原地。

顧揚靈說完話倒是乏了,一瞧紅英傻了,推了她一把,這才笑着叫紅英侍候着她睡下。

放簾子的時候紅英嘆了口氣,道:“難得姨奶奶是個明白人,我娘若是想得明白,也不至于如今疾病纏身,跟個藥罐子似的,偏我爹外頭花天酒地,根本就不管她的死活。”

顧揚靈躺在床上扯了扯被角,道:“我先前也是想不明白,整日裏就想着逃出薛府,不做二爺的妾室。可最後呢,吃了許多苦頭,哪一樣也沒合了我的心意。這世道不好,女人本就好欺,沒了娘家的女人就更是好欺。這天下是男人的,好似秦太後,武皇那樣的女子幾千年又出了幾個。我倒是想效仿,可也得有那運道,有那本事不是?沒運道又沒本事,再不好好守着自家的一顆心,日子可要怎麽過呢?”

于是薛二郎別扭了幾日,見得顧揚靈壓根兒就不搭理他,也不說叫個丫頭過來尋他,愈發生氣了,幹脆領着福興壓着一批貨往外地去了,也好散散心,沒得在府裏頭被憋屈死。

趁着薛二郎不在,闵嬌娥叫殷嬷嬷在外頭尋了個婦科高手,往家裏來給自己號脈。那人倒真是有幾分本事,一搭脈,便皺了眉頭。半晌,縮回手慢慢道:“奶奶這是吃了傷寒涼藥,怕是傷了身子了。”

闵嬌娥隔了一面帳幔支着耳朵聽得仔細,聽到此言,立時點點頭,又立刻想到那郎中看不見,忙殷切回答:“先生說得極是,只不知我這身子可還能調理好?于子嗣上,可還,可還……”可還有希望?闵嬌娥拿着帕子捂着唇忍不住低聲啜泣。

殷嬷嬷是知道內情的,自然是不動聲色。紅香卻聽得這番話登時瞪大了眼,怎的奶奶吃了寒藥傷了身子?還于子嗣有礙?

這郎中整日在後宅裏打轉,這些後宅子裏的事端,他哪能不清楚。只怕這帳子裏頭的奶奶雖是錦衣玉食珠釵堆繡,心裏頭也是不大如意的。卻也不知那寒藥是如何吃進了肚裏,這還是個正房妻室,都不慎中招,想來這薛府裏妻妾間的暗鬥也是厲害得緊。

“先吃幾貼藥試試,奶奶還年輕,許是調理一番便能有了好消息,然而奶奶總是要先放寬心才是。”

一時送了郎中,殷嬷嬷領着綠玉親自去抓藥熬制,屋裏頭闵嬌娥只留了紅香。紅香眼神閃爍,也不敢總盯着闵嬌娥不放,不時擡起眼皮瞧得一眼,趕緊就垂下頭,只怕自家奶奶發脾氣。

闵嬌娥捧着一盞茶慢慢抿着,心裏卻想着殷嬷嬷說的話。

說起這殷嬷嬷,本不是闵家的老嬷嬷,原是京城裏的某個大官家的管事嬷嬷。那家後頭惹了禍事,殷嬷嬷一家子便被扔到人口市場上發賣。偏巧闵老爺上京述職,正巧碰上了頭兒。

林姨娘本就是個聰慧的,知道這些大戶人家出來的,必定不是簡單的,便扯着闵老爺,非要闵老爺買了這一家子送給她做心腹。說起來,當初林姨娘母女稱霸闵家後宅,這殷嬷嬷也确實出了不少力。等着闵嬌娥出嫁,林姨娘不放心女兒,得力幹将殷嬷嬷便跟着來了薛家。

可殷嬷嬷再是厲害,寵愛這種事兒當真是命不由人,眼睜睜看着顧氏冒頭掐尖兒,也只得幹瞪眼。不過殷嬷嬷是個老人,說出的話總是透着三分的道理。

她說,紅香機靈,不如先漏些風聲給她,也瞧瞧她的意思。雖說是個丫頭,叫她朝東便不能朝西,可牛不喝水強按頭,總也不美。若丫頭沒這份兒心思,勉強了怕是要生出禍根來。到時候再叫她生了異心,可不是自斷臂膀。

闵嬌娥兀自出神,紅香卻愈發的戰兢起來,屋子裏透着一股子詭異,紅香總覺得要生出什麽事端來。

須臾,闵嬌娥開了口:“你也聽見了,我不慎吃了傷身子的藥,只怕于子嗣上有礙。”

竟是真的!

紅香怒火上頭,一時竟忘了方才的不安,問道:“奶奶何時誤吃的寒藥?哪個壞了心眼?莫非是東院兒?”

見着紅香如此護主,闵嬌娥心下一暖,不由得軟了聲音,道:“莫要亂猜,不是東院兒。”

又怕紅香追問,續道:“這事你不必知道,也不必再問。只是我可能不能有孕了,只盼着郎中妙手回春,能把我的身子調理好。若是依舊不行……”說着,斜過眼來瞅得紅香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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