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小妹也是個小大姑娘了，時常坐在小河邊撈小魚，等他三哥回來。

“哥，你咋個怎麽慢的呢？”小妹甜甜地笑了，兩根手指掐住了一條小魚，小魚撲騰了幾下又跳回了河裏。

柴三剛在學校跑了十幾圈，有點累了，他随意蹲在河邊，兩手胡亂舀點水往臉上一撲，深呼吸了兩下後，“哥最近在練跑步，有點特長，萬一沒考上，做個體育特長生也可以去出去的。”

小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總是聽不懂三哥在說些什麽，她只知道在三哥的眼裏省城是最好的地方，以後三哥會走，然後也會把她和阿爸一起帶走，她無所謂在哪兒，只要是和三哥阿爸在一起，哪裏她都覺得好。

柴三在河邊洗了個腳後，哼着抱起小妹扛在肩上就往回家跑，小妹“咯咯咯”直笑，笑聲脆得在屋裏做飯的柴勇都聽見了。

“爸，今晚吃什麽？我賊餓呢！”柴三放下小妹就沖進了屋裏，掀開鍋蓋，一股熱氣冒了出來，一條清蒸鲫魚，白白嫩嫩，上面還有剁碎的紅辣椒，外加一碗白菜湯，看得他口水都快要流下來了。

柴勇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我再炒個菜就成了，去外面等着。”

柴三的每一天都很快樂，他坐在矮腳桌旁一邊吃飯一邊講學校裏的趣事，小妹也會撐着下巴說起她在學校裏好玩兒的事，柴勇只管呵呵直樂呵，一筷子一筷子夾菜給他們。昏暗的小黃燈下面，三個人嘻嘻哈哈，空氣中充斥着快樂因子。

現在沒有人會說柴勇是村裏最倒黴的男人，現在的柴勇有個有出息的兒子，人人見到柴勇就誇他兒子。

學習好又會持家的柴三成了鄰居口中的別人家孩子。

只有姚果會經常擠兌柴三，因為他太了解柴三了，其實柴三脾氣并不是很好，燥得很，只不過這小子會裝，裝乖巧最厲害。

“三兒，給你的汽水兒！”姚果總是給柴三買汽水，汽水在小賣部賣的可貴了，但是姚果家有錢，所以連帶着姚果的零花錢也特足，買兩瓶汽水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

柴三接過汽水仰頭一口氣喝了半瓶，刺激的氣泡從嘴裏順到胃裏，刺啦啦的，特別爽，他呼嚕一下腦袋，嘿嘿傻樂，“姚果，你最近有沒有追上隔壁班的班長啊？”

姚果沮喪地搖搖頭，“太難追了，連汽水都感動不了她。”

柴三斜眦他一眼，掂了一下手裏的汽水瓶兒，“她又不是我，是我喜歡汽水，她萬一不喜歡呢。”

“汽水多好喝啊，還有誰不喜歡！”姚果一本正經地回道，對柴三這句話提出了嚴肅的質疑，在他的眼裏心裏，還有比汽水更好的東西了嗎？

柴三“啧啧”兩聲，哀聲嘆氣道：“怪不得你追不上人家，敢情你這腦子估計是誰都追不上，要不還是得了，跟着哥哥一塊練跑步得了，腦子不夠，四肢來湊啊！”

姚果一臉嫌棄地推開不停湊上來的臉“滾你蛋，誰要跟你練跑步，累死累活。”

柴三喝完汽水，把空瓶塞進了姚果手裏，繼續跑起圈來，姚果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玩兩只空瓶子，他覺得無聊透了，再過些日子就是國慶節了，他忽然喊道：“三兒，咱們國慶去省城吧！”

跑了半圈的柴三一聽到省城兩字，立馬停下了腳步，遠遠地問道：“你說啥？”

“三兒，咱們國慶去省城玩兒，成不！？”姚果仰着脖子回吼到。

柴三随即飛奔過來，直接把姚果撲倒在地，兩只手搓着他肉肉的臉蛋，“成啊！我們去省城！”

姚果笑起來和他打鬧，兩個人大男生在草地上滾來滾去，都很興奮。

妖怪沒什麽時間觀念，日出日落，對他來說總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是清荼頭一回感到了日子似乎過得越來越慢，他是知道柴三最近是不會來了，柴三說過要一個月，可是一個月是多久呢？他是不太清楚了。

所以他總是問小田鼠：“小鼠，一個月到了嗎？”

小田鼠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才過了五天呢，還有二十五天才一個月呢。”

“還要這麽久？”清荼覺得不可信，他明明覺得好像已經過了一個月，誰曾想，還只有五天。

“你想柴三了嗎？”小鼠撥動小白條，他覺得沒有柴三的清荼憂傷地不像只妖怪。

清荼沒說話，悶聲坐在樹上，撩過吹過的一絲風，他說：“你能幫我帶句話嗎？”

風說：“你說吧，清荼。”

“你跟柴三說；‘小鼠問他什麽時候回來？’。”清荼說這句話的時候十分淡然，而在地上的小田鼠一聽到卻不淡定了，吐了一下舌頭，笑着回嗆道：“明明就是你想他，還賴上我了，你要是真想他，我去幫你帶話不就成了。”

清荼搖搖頭，“你最近別離開我，你快要到天劫了，我得護你。”

小田鼠撇撇嘴，不再搭理他，繼續與小白條玩兒。

“記得，別忘了。風，我的朋友。”

風在空中打了個旋，慢悠悠回道：“放心吧，清荼。”

“柴三，清荼對我說；‘小鼠他問你什麽時候回去？’。”風不會轉彎，他笑着在柴三的耳邊吹過。

已經跑了三圈的柴三的嘴角在不經意間拉大，直到彎成了一個弧度，跑過姚果身旁時，他說道：“姚果，你先回去吧，今天我要去山裏。”

“你又要去看妖怪了嗎？”姚果撓撓頭從草地上爬了起來，他聽柴三說這個妖怪好幾年了，到現在他都沒相信，不過他從來也沒說過不相信，他覺得人有一個美好的幻想并沒有錯。

“恩，所以今晚就不去你家看小人書了。”柴三向來對姚果很果斷的拒絕起先就答應好的事情，因為他知道姚果不會在意，果然姚果抓抓屁股，打了個哈欠，拍了一下柴三的肩膀，“幫我和你家妖怪打聲招呼，順便問問他，啥時候能出來一起玩兒？”

“現在就成啊，你跟我一起去呗。”柴三提出邀請已經不下百遍了，可是姚果寧死不屈，死活不願意，嘴裏永遠一句——萬一你家妖怪不想看見我呢，我不就是糗大了。

姚果做這個選擇是明智的，除了柴三清荼确實不會輕易對陌生人現形，而且他也不需要其他人。

有一個柴三就足夠了。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小田鼠豎起了耳朵，兩只小爪子刨刨土，擡起頭來，“我聞到味道了，柴三來了。”

清荼站在了樹下，一襲青衣，清澈眸光遠遠看着遠方，只見那個身影越來越近，直到柴三的臉逐漸清晰，他就這麽微笑着站在樹下，看着柴三朝他飛奔過來，一如既往，他往後仰了仰身體，接住已經高出他小半個頭的柴三。

腳跟往後一抵，完全撐住了柴三這個大塊頭的重量，清荼輕輕摟住他的腰，“你怎麽過來了？”

“不是你想我了，叫我回來的！”柴三得意地挑了一下眉，然後松開了他，手掌憑空一揮，“風跟我說的！”

“他說什麽了？”清荼皺皺眉，感覺風似乎轉達錯誤了。

“他說清荼說：“小鼠想我回去。””柴三老老實實回到，笑眯眯地看着面孔僵硬的清荼，然後還繼續揶揄道：“也不知是誰想我了？小鼠會想我來着，我才不相信嘞！”

小田鼠十分給面兒地點點頭，随即立馬又搖了搖頭，嘀咕道：“我才不想他呢。”

清荼順腳踢了一下小田鼠，然後又點了一下滿臉得意的柴三，“瞧把你給嘚瑟的。”

“我就愛嘚瑟來着。”柴三跟變戲法似的從書包裏掏出一瓶還冒着水汽的汽水，清荼一瞧見汽水，眼睛蹭得亮了，果然姚果說的沒錯，汽水這個東西誰都愛喝，連妖怪也愛喝。

“你幹嘛？”清荼斜睨着瞥他一眼，不為所動。

柴三直接用牙齒咬開了瓶蓋，湊到他嘴邊，“不是給你賠罪來着嘛！這麽多天沒過來，害得你這麽想我！”

清荼哼哼兩聲，不置可否，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瓶口，柴三手一抖差點沒把汽水給摔了，震驚之餘，清荼已經拿過汽水仰頭喝了。

一身古裝仙氣十足的妖怪喝汽水的畫面依舊很詭異，柴三看着清荼喝汽水的模樣就一個勁兒地傻樂。

“這才接地氣。”柴三心想。

柴三這一回做了道別，他跟清荼說了自己國慶要去省城。

省城到底是什麽樣子？清荼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永遠都離不開深林，他跨不出去一步，所以只有他送人，從他清醒過來，這麽久，他最多的目光只有送別。

柴三曾經問過他：“你為什麽總是呆着這棵樹上？”

清荼故作輕松地回道：“因為我也是樹啊。”

後來，柴三就再也沒有問過他，因為那一次，他看到了清荼眼裏溢滿了悲哀。

樹是離不開土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