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離家的時候,柴三留下了一筆錢,自己留了一部分錢後,一大早便匆匆趕往省城的火車站,而清月則是一直小老鼠的狀态躲在衣兜裏。
綠色的火車皮,擠來擠去的人群,柴三緊緊攥住手裏的箱子,登上了火車,站在了過道裏,靠在窗邊時,清月悄無聲息地出現,不耐煩地問道:“你幹嘛不買坐票?”
“這樣你就不能這樣陪我了,我想你陪我說說話。”柴三輕輕踢了一腳放在腳邊的箱子,手裏拿着車票,“等到了歷城,我們先去那裏的山轉一圈,要是沒有清荼的話,我們再往南走。”
清月雙手抱胸,撇撇嘴,“歷城很遠啊,這一站就是要一天一夜,你這樣行嗎?”
“才一天一夜而已,怎麽就不行了。”柴三眼裏的光似乎從未滅過,清月卻不忍直視他的目光,總是飄忽不定,看窗外看對面抽煙的男人,就是不敢看柴三。
但是人終究是會累的,尤其還保持了兩天緊張興奮狀态的柴三,火車開了一個白天,入了夜後,他明顯感受到了累感,脊背靠在窗邊開始打盹,清月嘆了一聲氣,走到他的身邊,把他的腦袋擱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柴三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笑了,“你累了不?要不變成老鼠在我兜裏睡一覺。”
“累個屁,我是妖怪,妖怪站十天十夜也不會累。”清月執意把高了自己小半頭的柴三拉到了懷裏,然後拍拍自己的肩膀,一副大男子漢的模樣,“你要是累了,枕我身上。”
柴三看了一眼對面詫異看着他們的男人,笑罵道:“滾蛋!我靠這兒就成,你哪涼快哪呆着去。”
清月嗤之以鼻,卻沒有固執地堅持,果真呆一邊去了,趴在窗邊看外面走過的風景,黑暗對妖怪的視力沒有什麽影響,他不曾想過坐火車去找清荼,如果不是太寂寞了,他不會贊同柴三與他同行,畢竟人類也是很麻煩的。
可是他不忍心打破柴三過于美好的寄望,所以當柴三激動地提出要一起去找清荼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而且還自顧自給柴三的美夢又撒了一大把的糖。
“反正還有一年時間,我給你一年的美夢,希望你以後不會怪我。”清月暗暗想到,伸手攬過差點一頭撞在玻璃窗上的柴三,心裏冷了一大截。
“清荼,塗山到底在哪裏?如果你能聽得到,你能告訴我嗎?”清月無奈地看着窗外飛速移動的樹木,多希望清荼就在這些樹之間,可是怎麽可能?清荼又不是樹。
柴三靠在清月身上睡了一夜,起來時,天已經亮了,而站在對面吸煙的男人則是一臉詫異地看了他們倆很久,直接目送他倆下了車。
柴三簡單吃了一頓飯後,便在報亭買了一份歷城的地圖,他很快找到了歷城唯一的一座山,山裏也有霧,也有樹,也有水,一瞬間,他恍惚看到了迷霧中清荼的笑顏。
“清月是這兒!這跟大雁說的一樣!有山有樹有水!”柴三興奮地抱住清月在原地蹦跶,當他想要沖進迷霧中時,忽然一個穿着黃色衣服的老大叔沖了過來攔住了他,“你幹嘛?”
“我要進山找人!”柴三被臨頭澆了一盆冷水,語氣一下子變差了,“你攔着我幹嘛?”
“裏面起霧了,你進去就得迷路了,小心被豺狼給吃了!再說了,這山裏哪有人,你找的是什麽人?”老大叔還是擋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面前。
“可是我找的人就住在這個地方,霧水山都有了。”柴三急得舌頭都快打結了,明明就在眼前了,憑什麽不讓他進去。
老大叔滿臉的嚴肅,“小夥子,裏面真沒人,要是有人也都是死人,我在這座山守了二十年了,走進去的人從來都沒出來過,都死了,死在裏面了,所以小夥子聽叔一句勸,別進去。”
“不行,我要進去,裏面有人在等我!”柴三很急,一直在旁邊看着他的清月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其實這座山他早就找過,裏面只有随處可見的屍骨,根本就不是仙境,而是十足的險境,裏面沒有清荼,只有豺狼。
“叔,你就讓他去吧。”說完,清月朝老大叔眨了眨眼。
老大叔的眼混沌了,忽然改口說道:“那你去吧,到時候出事了可別怪我。”
柴三立馬喜笑顏開,飛一般沖進了滿是迷霧的深山,清月緊跟其後,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漸漸打破柴三的美夢,一路保護他,保護他逐漸面對永遠失去清荼的事實中。
這座深山,自然是沒有清荼,也沒有什麽鳳凰,雖然有霧,也有水,可是分明就不是清荼口中所說的修仙之地,他看到了一具具屍骨,也看到了一雙雙幽暗的冰綠眼睛,就那麽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可是他一點也不害怕,他的身邊有清月。
他安然無恙地在深山裏轉悠了一圈,然後平安無事出了山,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但最後只是無謂地說了句——果然還不是最南方。
清月只能幹笑着陪着他繼續做夢,繼續打馬虎眼。
他們再一次踏上了旅途,柴三總是拿出随身攜帶的地圖,上面做了很多很多紅色和黑色的标記,黑色的圈圈是他要去的地方,标記的地方都有山,紅色叉叉則是代表着這裏沒有清荼,可是他發現越往南方那裏的山也就越來越少。
一次一次地充滿期待趕到一個城市,然後一次又一次失望離開,一次次的失落延續了整整大半年,柴三臉上的笑意和興奮早已褪去,取而代之是求而不得的無奈感和沉重的失落感,直到有一天,最後一個黑色的圈圈上面也打了一個紅色的叉。
清月看到了柴三的手在抖,抖得很厲害,他握住了柴三的手,苦澀地笑了,“要不我們在換個方向去找,也許大雁說錯了呢?”
“清月,我累了。”柴三終于說出了這三個字,臉上一片死灰,“我們回家吧。”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塗山,也沒有清荼了。”柴三縮在旅館的小床上,黯淡無神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曾經清荼也總是這麽看着天空。
清月卻撇過頭不再看失落至極的柴三,他沒有告訴柴三的事有很多,比如他消失的那一年,他早就找光了所有的山,他總是馬不停蹄地奔波在路上,所以哪怕他是妖精,那一年他也累得夠嗆,比如後來那兩年他固定時間點出去一趟也不是為了去找清荼而是去躲天劫,當然還有壓根就沒有什麽大雁這一回事。
柴三果然就這麽決定回去了,睡了一覺後,他好像又變回了一年前的柴三,臉上帶着笑,站在他身邊的清月卻很難過,他知道柴三在忍。
“走咯!我們先到歷城,然後再回去,沒直達的。”柴三揚了揚手裏的火車票,“這回我買了卧鋪,我們可以睡覺了,還好我們還有錢,這回我們就用光了回去吧!”
“恩,好。”清月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去歷城。”
說完,在一個沒有人的小巷子裏變回了田鼠原形鑽進了柴三的箱子裏,他好像不敢再靠近這個人類,因為他騙人了。
去歷城的火車開了很久很久,三天兩夜都在火車上,柴三整整躺了一天一夜,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累?原來漸漸走向絕望的過程這麽的累,早知道還不如一刀砍死他算了,大半年的悲喜交加,終于喚回了他的噩夢。
“歷城到了,請各位旅客做好準備!”
柴三敲敲腦袋,拿起放在床鋪下的箱子,然後打開一看,看到兩大袋巧克力和糖果,自嘲地笑了,然後又重新關上了箱子。
清月有愧,始終都不敢正眼瞧他,內心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後,緊随其後。
柴三走出了歷城的火車站,他迷茫地看了看周圍,眼前漸漸模糊起來,後來直接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清月沒見過這樣的柴三吓得他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人來人往的人群,有人漠不關心,有人指指點點,還有人湊上來擔心安慰,但是柴三誰都沒有搭理,就是大哭,想當初大半年前,他滿懷期待踏入歷城,開啓他尋覓的第一站,直到現在,他失敗而歸,他終于還是沒有放下。
“清荼!你在哪兒啊?你到底在哪兒?我想你!你告訴我在哪裏啊?”
歷城火車站前的馬路上有個年輕人兩手捂住眼睛,嘴裏一直念念叨叨,像個瘋子一樣跪在馬路邊上一邊哭一邊碎碎念,而站在他身邊另一個年輕人無比悲痛地垂下腦袋,很是無措。
柴三終于是哭累了,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沖清月笑笑,“讓你見笑了,我就是發洩一下。”
“恩,也好。”清月的嗓子有些啞。
柴三抹了抹臉,瞪着血紅的兩只眼睛,猙獰地笑了笑,他突然說:“要不我們再去一趟我們第一次去過的那座山吧。”
“啊?”清月愣了愣,但很快又說:“好啊。”
走過那麽多的山和那麽多的城市,不知為何,柴三總對歷城的那座山念念不忘,因為那裏算是最符合清荼曾一筆帶過的地方,哪怕那邊遍地屍骨,豺狼紮堆,他依然覺得那兒是最像塗山的山落。
時隔半年之久,他再一次站在了這座山面前,山下的他是如此的渺小,那個老大叔又跑了過來,柴三沖他笑了笑,“叔,我又回來了,我來看看。”
老大叔還認得他,“小夥子你咋又來了?你人找到了嗎?”
柴三搖搖頭,他指了指那座山,問:“老大叔這山叫什麽來着?”
“沒名字,就是座荒山。你可別進去了,裏面可怕的很。”
“我知道。”柴三笑了笑,突然猛地往地上一跪,把老大叔給吓懵了,“小夥子你幹啥呢?”
柴三深吸一口氣,突然朝山裏大喊道:“清荼,你要是還跟我躲迷藏,我就再也不喜歡你了!也再也不想你了!不給你吃巧克力,不給你吃糖!等我回去後,我就娶老婆,再也不對你好,不念着你,然後把你給徹徹底底的忘了,我他媽才不要想你這只臭妖怪!”
清月眨眨眼,瞪圓了眼睛,心想你這是唱得哪一出呢?
“小夥子,你這幹啥呢?這人抛棄你了啊,那你就別找她了呗。天下這麽多好女孩,幹嘛死磕在一棵樹上呢!”老大叔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您說的太對了。”柴三站了起來,拍拍膝蓋上的土,忽然一臉輕松,做了兩個深呼吸後,拍了一下清月,“走咯,回去了,我還有好多事沒做呢,都因為那事兒給耽擱了。啧啧,真是不值得啊!”
“啊?好。”清月對變臉速度快得讓人瞠目結舌的柴三表示十分的不理解,果然人類這東西還有很多研究的地方。
回頭走了三步後,柴三頓住了腳步,短暫的詫異過後,突然挑起唇角,露出一點點的得意。
“柴三,清荼讓我帶句話,他說你娶老婆,關他什麽事兒?”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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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