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最後那句話怎麽聽怎麽耳熟，窦小野想了半天，恍然大悟。

以前她體弱多病，當其他小夥伴在外面玩耍的時候，她卻只能待在床上養病。父母怕她悶壞，給她買了很多文學作品。

她在高一時捧起那本晦澀難懂的紅樓夢，記得裏面有一個場景——林黛玉進賈府和賈寶玉見面時，賈寶玉直勾勾盯着人家，說了這樣一句話：“這個妹妹我曾見過！”

那兩個人前世有淵源。

放在小說裏很美好的一句話，現實裏卻成了很多人用來搭讪和套近乎的開場白。俗，且冒失。

魏潇長了這麽一張氣質獨特的臉，怎麽也像那些人一樣俗氣呢？

可是魏潇一個大明星，犯得着跟她套近乎嗎？這不合理。

此時此刻，魏潇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嚴肅，那專注的樣子，好像要從她臉上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來。

這樣直白的眼神看得窦小野心裏害怕，她退後一步，說：“我是見過你啊。”

魏潇眼底閃過一抹光彩：“在哪？”

“電視上經常能看到你的廣告。”

“……”魏潇雙眸微眯，摸着下巴不知道在忖度什麽。

窦小野揉了揉僵硬的臉頰，說：“我在小漁村長大，二十年沒出過遠門，我們怎麽可能見過。”

魏潇右手虛托着打了石膏的那條胳膊，慢悠悠地說：“我在小漁村生活了十年。”

“咦？”這麽巧嗎？

正說到關鍵部分，突兀的敲門聲打斷了她們的談話。服務員推門進來問她們要點什麽菜。

一直到她們點完，沈青青還是沒有出現。服務員出去後，包廂裏又只剩下她們兩個人，窦小野左右張望：“你助理去這麽久啊？”

魏潇撩了撩頭發，說：“我讓她去幫我辦點事。”

那她們這麽幹坐着豈不是很尴尬？窦小野低頭假裝看菜單。

“我以為你們海邊生活的人頓頓少不了海鮮，但你剛才沒點。”魏潇主動找她說話。

窦小野擡頭看她：“我不怎麽喜歡。”

魏潇單手托腮，目光落在她撥弄菜單頁的手指上，語氣懶懶：“我挺喜歡的，但是現在受傷不能吃。”

說到受傷，窦小野心虛地合上那本厚厚的菜單。

魏潇美目流轉：“這茶好香。”

桌上擱着一壺免費贈送的菊花茶，菊花豔麗，茶水清新淡雅。窦小野看到魏潇伸出手，想到她一只手不方便，搶先一步抓住了茶壺：“我來吧。”

茶水很燙，窦小野淺抿了一口，皺眉。有點苦。

魏潇似乎很喜歡，她慢條斯理喝完，放下杯子，掀起眼皮看向對面的人：“先前我說要請你吃飯，你好像故意逃避躲着我，為什麽？”

窦小野正悄悄把那杯菊花茶推到一邊，聞言一愣。她定了定神，說：“店裏忙，我走不開。而且……第一次看到大明星，還要跟你一起吃飯，我緊張啊。”

魏潇“噗嗤”一笑，說：“有什麽好緊張的？你就當我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開豪車？

窦小野對此不置一詞，把手藏到桌子底下無聊地玩手指頭，看着包廂裏的擺設。

看了一圈沒東西可以看了，菜還沒上來，一擡頭就撞上對面那道帶着探究的目光，窦小野心裏咯噔一跳。

魏潇沖她露出一個溫和善意的微笑。

“……”

恰好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魏潇拿起來看了一眼，說：“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

“嗯。”

她一走，窦小野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私聊許盼盼：“江湖救急！！！”

許盼盼：“？？？”

窦小野：“我跟你女神在一起，那天我救了她，她說要請我吃飯。可是我跟她不熟啊，好尴尬。”

許盼盼：“魏潇請你吃飯？！我要暈了。你說我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嗎？”

窦小野：“……應該來不及了。”

許盼盼：“怎麽可以這樣！[抓狂]”

窦小野本來是想向許盼盼求助，沒等她打完字，魏潇進來了。她把手機藏起來。

“上菜好慢。”魏潇關上門說，“你餓了嗎？”

窦小野搖頭，看着她坐下，說：“我有個同學特別喜歡你。”

“是嗎？”魏潇有些驚訝。

“嗯，她……”窦小野努力回憶，“她把你所有代言過的産品都買了。”

魏潇就更驚訝了，說：“那你這個同學家裏肯定很有錢。”

窦小野只知道許盼盼父母是普通工薪階層，平時不見她炫富，吃穿用度跟自己差不多，應該跟有錢扯不上邊吧？

她沒還回答，聽到魏潇說：“我還代言過一款跑車，就是我現在開的那輛，市面價格要百萬以上。”

“……”許盼盼還真沒有跑車。

窦小野笑了笑掩飾尴尬，說：“你應該見過她的，她叫許盼盼。就是你出事那天，我們一起去海邊，那麽多人，她一眼就認出了你。”

“原來是她啊。”魏潇了然。其實她根本沒看清許盼盼長什麽樣，當時只注意到了窦小野。

“她聽說你在這邊馬上就跑過來了，知道你受傷她還想去看你，但是不知道你在哪個病房。而且她也有點不好意思，因為海水過敏，她全身上下都是紅疙瘩。”

魏潇半信半疑。雖然她在國內外名氣很大，但是時尚圈和娛樂圈不同，她平時的工作就是走秀、拍廣告接代言，沒有什麽可吸粉的代表作，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狂熱的粉絲。

“那她現在過敏好了嗎？”

“應該好了吧。”都半個月過去了。

窦小野偷偷看手機，看到許盼盼給她發來了新消息：“幫我偷拍幾張照片啊！還有簽名！[磕頭]”

偷拍太不厚道了，窦小野直接把許盼盼的訴求告訴魏潇。魏潇欣然接受。

拍照、簽名全部搞定，等了許久的菜終于端上來。

“先吃點東西吧。”魏潇說。

“不用等你助理嗎？”

“不用管她，等下給她打包。”

“……哦。”

窦小野擔心跟魏潇不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後來發現情況跟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樣。電視上的魏潇很高冷，現實中卻很健談，沒有一點架子。也許是為了緩和氣氛，也可能是回到老家感慨頗多，魏潇主動跟她聊起了在小漁村的生活。

“十歲以前我和我爸還有奶奶都住在這裏，後來才搬到A市。”

“那你們家小時候也打漁嗎？”

魏潇沉吟了一下，說：“在我出生以前，我爸一直出海，我出生後他就外出打工了。”

“那你媽媽呢？”

“……”魏潇筷子在半空停頓了一秒鐘，輕輕放下，夾了一塊藕片，輕描淡寫地說，“死了。”

窦小野險些咬到舌頭，看到魏潇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她忙說：“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沒事。”魏潇淡笑，話鋒一轉，“點了這麽多，多吃點。”

這個話題之後，兩個人話就少了。吃完，魏潇放下筷子，擦着嘴，說：“我覺得這家的菜一般，青青肯定不喜歡，就不給她打包了。”

“那她吃什麽？”

魏潇想了想，說：“還沒你們家的馄饨好吃，回去讓她吃馄饨吧。”

“這樣啊……”

魏潇怕她誤會，說：“你們家馄饨真的很好吃。”

窦小野眼睛笑成了兩條縫：“你們喜歡就好。”

“馄饨是我的最愛。”回憶起往事，魏潇眼神顯得黯淡，“我奶奶身體不好，小時候我爸每個月給我們寄生活費，每天早上醒來，我就拿着錢去跟一個老奶奶買馄饨吃。那個老奶奶包的馄饨特別香，跟你們家的一樣，量足還便宜。”

跟明星唠家常……好奇怪的感覺。但窦小野還是豎着耳朵認真聆聽。

“那天中午吃了你們家馄饨，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魏潇頓了頓，“這次回來我想去看看那個老奶奶，可他們都說她過世了。”

窦小野唏噓不已：“那真是遺憾。”

“是啊，小漁村變了，很多人認識的人都不在了。”

窦小野想起了自己過世的奶奶，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沈青青還沒回來，她們坐在包廂裏等着，反正無聊，魏潇又說：“我記得那個老奶奶有個孫女叫二丫，病怏怏的，但是很乖巧，那麽小就知道幫她奶奶賣早餐。”

“二、二丫？”

“我只知道她叫二丫，不知道她全名。”魏潇莞爾，“每次我去賣馄饨她都甜甜地喊我姐姐。有一回發大水，我還幫她奶奶背過她回家。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她長成什麽樣。”

“……”

“怎麽了？”

“你說的那個老奶奶，是不是姓杜？”

“是啊，你也認識？”魏潇眼中透着幾分欣喜。

窦小野輕咬下唇，支支吾吾地說：“我小名就叫二丫……你說的老奶奶，應該就是我奶奶。”

魏潇滿臉錯愕，像是第一次見到似的，想湊近觀察她的臉。

窦小野下意識往後縮。

魏潇表情一僵，身體坐直，扯了扯嘴角，說：“我就說看到你莫名有股親切感，原來如此。”

窦小野幹巴巴笑着，不知道要怎麽接茬。

魏潇描述得很真實，可是關于幫奶奶賣早餐這件事，關于魏潇這個人，窦小野腦海裏完全沒有這段記憶……

記憶接受不全？那應該是當初出了什麽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