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一年前，窦小野在父母的“護送”下來到A市，有專門的校車去火車站迎接新生，他們一家三口帶着好奇和憧憬坐着校車來到了A大。

校車停在了空曠的噴泉廣場上，廣場邊上是各個系的學生會代表，學長學姐們揮灑着熱汗在遮陽傘下等待為新生服務。

窦小野一下車就被幾個殷勤的學長學姐圍住，耳邊叽叽喳喳，有人問她：“學妹是哪個系的？”

太熱情了，窦小野險些招架不住，害羞地說：“中文系的。”

“中文系？來來來，往這邊走。”

一個學姐将她拉到中文系方陣處，那兒站了好幾個新生，有男有女，一個個面孔生澀。學姐問清楚她的專業，給她一個表格讓她找自己所在班級，讓她自己選宿舍，說是選好後會有人指引他們過去。

登記本上是各種手寫的陌生字體，窦小野随手一翻，看到523宿舍還空着一個位置，就把自己名字填了上去。

“我選好了。”把紙筆還給那位學姐時，右邊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窦小野轉過身，看到一個比她高、長得眉清目秀的女生，沖她腼腆地微笑，說：“你好，我跟你是一個班的。”

窦小野欣喜：“是嗎？”

“嗯。”那女生指了指她剛才填的宿舍表格，“我們還是一個宿舍的，以後多多關照啊。”

“好啊。”窦小野兩只大眼睛笑成了兩個彎月。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許盼盼，只覺得是個性格溫和态度友好的女孩，很合眼緣。她喜歡和簡單的人打交道。

到了寝室，窦小野見到了另外兩個室友——張小可和劉淼。張小可鬧騰，劉淼冷淡，對比之下窦小野和許盼盼性格最像，兩個人都比較文靜。在接下來的一年裏，她和許盼盼幾乎形影不離，一起上課下課、一起吃飯、一起逛街……加上兩個人是對頭床，關系又密切幾分。

俗話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認識這麽久，窦小野第一次看到軟兔子情緒這麽激動，還是沖自己吼，她整個人怔住了。

張小可打開浴室的門，探出個腦袋：“小野你回來了？”

“嗯，剛回來。”

“剛才誰喊我？”

窦小野擡頭看一眼懸在上方的許盼盼，許盼盼故意別開頭。

“……”她讪讪地收回目光，“沒喊啊，你聽錯了。”

“哦。”張小可關上門繼續洗澡。

有那麽一瞬，空氣仿佛靜止了一般，耳邊只有“嘩嘩”的水聲。

“我……”窦小野醞釀着措辭，擡起頭，撞上一雙兔子眼，震驚到無以複加，“你怎麽哭了？”

許盼盼快速把頭轉向裏面，擡起手似乎是擦眼淚。窦小野看不到她的臉，卻聽到了清晰的吸鼻子的聲音，頓時慌了。

剛才還振振有詞地質問，怎麽就哭了呢？

窦小野連背包都來不及拿下，手腳并用爬上鐵床，拍拍那瘦弱的肩膀：“盼盼？”

許盼盼頭埋在膝蓋裏沒理她。

窦小野又往上爬了一格，半跪在床邊，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先安慰還是先解釋。

她完全不明白許盼盼為什麽哭，難道只是因為被騙？

窦小野糾結得要死，想了想，說：“那個人叫沈青青……沒錯，她是魏潇的助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是她讓我不要提魏潇的名字，所以我才……”

許盼盼猝不及防擡起頭，眼睛紅腫，直勾勾盯着她：“真的？”

窦小野點頭如搗蒜，清澈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上去也有些委屈：“我沒必要撒謊。”

“那……魏潇她為什麽找你？”

“還不是因為那十萬塊錢。”其實也沒什麽可隐瞞的，窦小野坦白說，“我把錢還給她了，她說不想欠我人情，就把微信給我，讓我以後有難處了找她。”

眼角挂着一滴清淚搖搖欲墜，許盼盼忘了擦，濕漉漉的眼睛裏閃着異樣光芒：“你們加了微信？”

“嗯。”

許盼盼愣了一秒鐘，突然大叫一聲“天啊”，一把将她抱住。

窦小野一腦門的問號，看着撲進懷裏的人，兩只手不知道該往哪放：“又、又怎麽了？”

許盼盼将她推開，捧着她的臉使勁揉了揉，毫不掩飾羨慕地說：“怎麽什麽好事都讓你攤上啊？我都懷疑你是不是什麽東西成了精。”

窦小野一張圓臉被她揉得不成形狀，聞言脊背一僵，幹巴巴地說：“什麽……什麽東西成了精……”

“錦鯉啊！”

窦小野長出了口氣，掰開她的手，看她她這一會兒怒一會兒哭，一會兒垂頭喪氣一會兒笑，小心翼翼問：“不生氣了？”

許盼盼哼了一聲，轉過身背對她。

窦小野又說了聲對不起，将她的身體扳過來：“你為什麽哭啊？”

“誰說我哭了？”許盼盼不看她，嘴硬。

窦小野伸出食指，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刮下她眼角那滴眼淚：“喏。”

許盼盼臉一紅，垂眸避開她的目光，支支吾吾地說：“自從你救了魏潇，我就感覺你變了。”

“？？？”窦小野拉拉胸前兔耳朵，“哪裏變了？”

許盼盼嘴巴一扁，下巴墊在膝蓋上，聲音有點沉悶：“看到那個沈青青我就覺得有些眼熟，回來翻微博看到照片才知道她是魏潇助理……然後我就知道是你騙了我。我把你當我最好的朋友，什麽都願意跟你說，可是你還騙我，我心裏好難過。”

“……我錯了。”窦小野自知理虧不想辯解，卻還是想解釋，“魏潇是大明星，當時外面人太多，她助理也是為了保護她。”

許盼盼掀了掀眼皮，說：“而且你也知道我很喜歡魏潇，我那麽想接近她都沒有機會，你們卻能一起吃飯、拉手……”

“沒有拉手。”

“就算沒有拉手……可是她把微信都給你了，你們以後聯系多的是機會。”許盼盼聲音越來越低，“如果你不解釋，我會以為你是故意騙我，不想讓我接觸到魏潇。”

“……”

“我知道你不是。”許盼盼忙補充，“你很好，非常好。所以，我也有點擔心你和魏潇走得太近，以後是不是就會忽略我。”

雖然一個小時前張小可比喻她們兩個是連體嬰，但窦小野萬萬沒想到許盼盼會這麽想。這叫什麽？朋友間的占有欲？

窦小野哭笑不得，說：“她一個大明星，我一個學生，我和她怎麽可能走得近，你想多了。”

許盼盼眼神怯怯的，表情有些扭捏：“我最近來大姨媽心情很煩躁，不是故意要沖你發火的，對不起啊。”

窦小野聳聳肩，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說清楚就好啦，沒事。”

當天晚上，睡下之前，窦小野習慣性摸手機，看到微信上一條未讀消息，點開。

魏潇：“小可愛你睡了嗎？”

小可愛？？？

窦小野盯着那行文字看了半天，确定自己沒有老眼昏花，回道：“大明星，你是不是發錯了？？？”

幾秒鐘後。

魏潇：“你不是小野？”

窦小野：“我是啊……”

魏潇：“那就沒發錯。明天不用上課？你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窦小野：“明天是周末啊。”

魏潇：“差點忘了。抱歉，我老以為你是個高中生。”

窦小野：“……”

魏潇：“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改天忙完了我請你吃飯。”

窦小野：……

莫名其妙的聊天，莫名其妙結束。

大多數人說“改天請你吃飯”，一般就是沒有下文了，這種客套話在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所以窦小野也沒放在心上。

一周後，又到了周末，魏潇給她發消息：“我在你們學校大門口，要不要出來一起吃個飯？”

看到這條消息時，窦小野正一個人在圖書館看書，婉轉地拒絕了她的美意。

A大正門。

一輛搶眼的紅色奔馳小跑在這停了五分鐘，路過的人紛紛側目。魏潇把墨鏡往上推，手機反扣壓在小腹，無力望着車頂，說：“走吧，她沒時間。”

沈青青發動車子，說：“她就算有時間估計也不會出來。”

魏潇又一次拉下墨鏡，眼神犀利：“為什麽？”

“她連你的錢都不肯要，又怎麽會稀罕你一頓飯。”

“……”魏潇不得不承認她分析得有幾分道理。

沈青青通過後視鏡觀察她表情，遲疑地說：“你要真想追她……”

“誰說我要追她？”

“那你還撩人家？”

“撩？”

“問人家睡沒睡，關心人家吃不吃早飯，還讓我繞這麽大個圈跑過來說要請她吃飯，不是撩是什麽？”

魏潇透明的指甲從緊擰的眉頭掃到眉尾，一番思考，說：“我只是想還她人情，在我心裏她只是個小妹妹。”

“我記得上次記者采訪時你也說米潔是你妹妹，所以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

“……”被人拒絕本來就很不爽，魏潇被她問煩了，板着臉威脅，“再多嘴信不信我換個助理？”

沈青青嘟囔了一句“我只是覺得你最近很反常”，之後立刻變得安靜如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