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刺
向海捏了捏鼻梁,懊惱于自己有些欲速則不達,午餐時間快到了,他想早點完成工作,但組員們顯然有些不太領情,以他講得太快為由,央求他再說一遍。
他的視線飄去門口,卻見門上的玻璃窗處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見他看過去了,彎彎地笑起來。
“嗯?組長?”
“啊,抱歉。”
向海這才低下頭來,卻全沒了心思講解,姚承安先發現了外頭的端倪,屁颠屁颠不顧他反對就沖過去開門,門一拉,就聽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Charles,誰啊?”
“嗯……”
姚承安竟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左腳一邁讓出視野來,只見門口一個長發“女生”,穿着中規中矩的黑色長裙,手裏提着個保溫箱,過長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臉紅得徹底,閃閃爍爍地避着,不住地往向海看去。
“組長的女朋友?!”
整間教室的人都激動地跑過去圍觀,向海扒開這群八卦的組員,把“女生”護在身後:“大家先去吃點東西吧,下午再繼續。”
“哎——”一個組員笑着打趣道,“我們可沒組長這麽幸福,還有人專門送愛心便當來。”
“向海!”姚承安一臉悲憤地沖到他面前來,“我和你還是不是模範室友了?你什麽時候有的女朋友,為什麽我不知道?!”
向海下意識地把身後人推得更遠了一點,把他和姚承安之間的距離拉開,搜索着旁邊空着的學習室:“你現在知道了。”
然後不顧後面人如何起哄,帶着“女生”閃進了一間空着的教師。
還順帶着“咔噠”一聲,把門鎖上了。
“對,對不起哦,哥……”陸見森這才開了口,雖說他聲音在男生裏算細了,但比起女生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剛才就怕自己一不小心穿幫了,“我以為,你就和學長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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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沒事,”向海忙不疊地替他把飯盒擺到桌面上,“團團沒被吓着吧?”
陸見森搖搖頭:“還好啦。”
他坐在椅子上,繞着假發,腿一晃一晃地,看向海擺着食物:“哥,我這個樣子好看嗎?”
“好看啊,團團穿什麽,都好看。”
“應,應該沒在你朋友們面前丢人吧,”陸見森挪了挪肩膀上的衣服,又理了理裙擺,“那顆痣,我遮掉了,這件衣服我挑了好久,我肩膀有些寬,怕遮不住,露餡了……”
向海捏着他的耳垂,替他把有些弄亂的長發理順:“你不用擔心這些問題,團團,和他們沒有關系,這裏只有我們倆。”
陸見森只覺得自己耳朵燙得可以,眨巴着眼睛,拿起了筷子:“快,快吃啦,哥,都要冷掉了。”
“好。”
向海揀了塊蝦仁吃,味蕾上全是久違的熟悉味道,是陸見森的做法,也是他母親的做法,他從小吃到大,生生斷了三年,現在再吃上了,憑空冒出點悵然的感覺來。
他看着陸見森把糖酥排骨裹滿了糖漿,放進飯裏沾一沾,又拿回去再滾一圈,才放進嘴裏,見他看過來,嘴裏還啃着排骨,也要沖他勾勾嘴角,腳伸到他小腿處,蹭着他的褲子,沒等他有所反應,又一本正經地坐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
時光仿佛倒流回了他們的十七歲,也是這樣平常的午後,也是這樣簡簡單單的兩樣菜,也是這樣滿滿的幸福感。
他們高中不在一塊兒,他根據父親的要求,上的省重點,陸見森則是進了一所市重點,但好在兩所學校離得很近,他們倆湊了點錢,在兩所學校中間租了一個小房間。
那大概是他們倆住過最小最破的地方了,電視是那種古老又笨重的類型,調出個清晰的臺來都要好半天,還沒有空調,只一張有聲音的破電風扇,夏天的時候他們就躺在鋪了一張草席的地上,時不時灑點水,還是熱得滿身是汗,呼吸混到一起都是粘稠的,可他倆就像連體嬰一樣,分都分不開。
“……那麽刺有什麽用呢?”
“……刺麽,什麽用都沒有,這純粹是花的惡劣表現……”
那天下午,兩所學校都被拿去當考場,像是要鼓舞人心似的,也熱得格外厲害,電視裏盡播一些無聊節目,陸見森不愛看,又覺得風扇的聲音太吵了,要他讀故事給他聽。
聽起來就像小孩子的要求一樣,睡不着覺,要聽故事,還挑剔,這個也不聽,那個也不聽,等挑到《小王子》的時候,他大概是鬧困了,連應都不應,就躺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
“……我不信!花是弱小的、淳樸的,它們總是設法保護自己,以為有了刺就可以顯出自己的厲害……”
“哥,你說,玫瑰花為什麽有刺呢?”
陸見森的聲音像是在說夢話,向海的視線從手機上移開,看進他微眯的眼裏去:“大概是,自然選擇吧?”
身旁的人輕輕笑起來,他全身都抖着,把臉埋在他手臂上,向海覺得自己大概是答錯了,或許應該更加浪漫一點,但他不是小王子,他只是個無趣的大人。
“繼續讀嗎,團團?”
“讀呀,讀呀,哥。”
向海繼續翻着手機,繼續讀着,這個奇奇怪怪的故事,每一節都很短,一會兒就到了底,沒頭沒腦的,他在讀,可一個字都沒讀進腦子裏去,就像沒有生命的點讀機,點哪裏,就讀到哪裏。
陸見森的呼吸趨于平緩了,他以為他睡了,就垂下手來,看他一轉身,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他,陸見森像是有意的,又像是發着呆,他的食指撫摸着自己下巴上的那顆小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團團?”
“不聽啦,”陸見森滾來滾去,靠着牆看着他,“哥,你讀故事好差勁。”
向海無奈地撓了撓頭,拿自己的背心給陸見森擦汗,又爬起來去接了點涼水來。
陸見森躺在床裏,他從小就白,看着就是養尊處優的樣子,擺在那樣的房間裏,很是格格不入,那時候向海就想,等他将來賺錢了,要買個最好看的大房子,讓陸見森住最好看的地方。
“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啊,”聽了他的想法,陸見森擡起身子來抱住他,把頭搭在他肚子上,“我不在乎,我只想要有個地方,只有你和我,就好了。”
向海沒反駁他,但也沒肯定,只是蹲**去,想讓陸見森把臉給擦擦,卻被人一個猛拽,跌進了床裏。
“在B612上,它很小,走幾步就能到頭,一天可以看四十三次日落,”陸見森壓着他,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上面有好的種子,和壞的種子,壞的種子會變成猴面包樹,把整個小星球都給撐破了,好的種子會變成玫瑰。”
他俯**來吻他,帶着夏天的悶熱,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看見陸見森額前的頭發因為汗分叉成一绺一绺的,有亮晶晶的水漬留下來,不知道是口涎還是汗水,掠過那顆小痣,讓它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哥,好想和你去外星啊,宇宙那麽大,我們就是裏面的一個小點,每天除了考慮看幾次日落,除幾次草,什麽都不用想。”
“哥!向海!”
向海被拽回到這個整齊幹淨的學習室來, 陸見森夾着一顆蝦仁,歪着腦袋看他:“最後一顆蝦仁咯,我吃掉咯。”
向海佯裝要去搶,陸見森迅速地把蝦仁塞進嘴裏,一邊嚼,一邊炫耀:“你沒有啦,你沒得吃啦,叫你吃飯也不認真。”
“我……我只是在想,什麽時候能給你一顆B612。”
陸見森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來,轉着轉椅打着圈,繞到他面前來:“都是些那時候亂七八糟的中二想法,你這麽嚴肅地說出來,好羞恥啊。”
向海也跟着他笑,那笑卻沒達眼底,他牽着陸見森的手,摩挲着他的手,陸見森把他的手牽到嘴邊,含在嘴裏吮吸着,氣氛一下子旖旎起來,向海的呼吸慢慢變重,看了眼走廊裏沒有人,兩個人擠進了通用衛生間裏。
衛生間裏的空間很大,兩個人站着綽綽有餘,他摁着陸見森在牆上吻,撩起裙擺,撫摸着他的身體,平坦的胸部,細軟的腰肢,卻遲遲不往下走。
“哥……唔!”
混亂間陸見森的假發掉了下來,他一把推開了向海,蹲到了一邊,捂着頭頂。
“怎麽了,團團?”
“不要看,哥,你別看……”
“團團乖,我看一眼。”
向海在陸見森耳邊呵着氣,好聲好氣勸了許久,才讓陸見森松開手來,只見他的劉海短短地翹着,有塊地方還缺了一個角。
“我就想,就想剪個劉海……”
陸見森的聲音帶了哭腔,向海哭笑不得地替他理着頭發,可效果聊勝于無:“那你晚上怎麽辦?一直遮着麽?”
“我還沒想好,”陸見森嘟着嘴,臉撇到一旁去,“哥,你不要看,好醜。”
“團團,轉過來。”向海沒動手,就蹲着,輕聲說道,“你不醜,轉過來,團團。”
猶豫了好半晌,陸見森才緩緩地看過來,他嘴唇上留了兩個明顯的牙印,眼裏寫着不甘心:“我不想你看見這樣的我……”
“團團,你說,為什麽玫瑰花有刺啊?”
陸見森半張着嘴,一言未發地看着向海。
“它有刺,就不完美了嗎?”
陸見森慫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來,抓着假發的手也松開了。
“團團,那從來不是你一個人的夢,我也想有一個小星球,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向海認真地看着陸見森,身子有些前傾,“但我想,你可以整天無憂無慮地不考慮任何事情,因為你把所有事都交給了我。”
“哥……”
“玫瑰花有刺,但羊還是能一口把他吃掉,因為他的刺,不是長給羊的,”向海朝陸見森張開了手,“是長給我的。”
陸見森落進向海懷裏,向海搓着他過短的頭發:“在我面前,你不需要遮掩,知道了嗎?”
那聲憋了太久的嗚咽終于脫出口來,陸見森終于打破了這段時間裏桎梏着他的鐐铐,真真切切地落入了愛人的懷裏。
向海擦着他臉上的眼淚,讓下巴上那顆小痣重新漏出來:“好了,現在解決一下我們剩下的生理問題……”
“哎,不,不要,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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