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差勁
等陸見森出來的時候,姚承安已經在外面等了,小傻子迫不及待地沖上了副駕駛,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陳與光的威脅來。
陸見森瞬間覺得背後似乎有一雙眼,監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太冷了麽?”姚承安看他似乎有些不舒服,調高了溫度,還從車後座上把抱枕遞了過來,“別着涼了,這會兒生病,對兩個人都不好。”
陸見森只覺得心裏暖暖的,但同時背叛的罪惡感越發深刻了:“謝謝學長。”
“別謝,我還要謝謝你收留我呢,”姚承安轉過來朝他笑道,“你們家一看就是你做主的。”
陸見森紅了臉,嗯嗯啊啊地應着,把抱枕捂到臉上去。
“開玩笑開玩笑,”上了大路,這會兒沒什麽車,姚承安就悠閑地和他閑聊,“話說你喜歡吃椰子麽?”
“啊,喜歡,就是開着有些麻煩。”
“沒事,有神器,我剛買了一箱,有六個還是八個,一塊兒吃吧。”
“剛買的?”
“嗯,剛買的。”姚承安聳了聳肩,“去超市那逛了一圈,沒看到什麽想要的,剛好椰子在打着,還送開椰子的工具,就搬了一箱回來。”
“學長,說好的要去買米的吶!”
陸見森想着自己早上原本想抽空去一趟的,結果對方包攬了,剛好他提東西也不方便,就應了,現在只見姚承安傻了眼,呆兮兮地打開備忘錄,第一條就是标紅了的“買米”。
“嘶——我給忘了。”
“哎,沒事,下午叫哥回來的時候買一袋吧,反正也不急。”
“不用不用,我們去——我看看啊,去個便利店什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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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成。”陸見森看了眼後備箱,“天氣這麽熱,椰子不會壞吧?”
“椰子不長海南的麽,海南那麽熱也不會壞啊。”
“也是哦。”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廢話,陸見森早看出來姚承安不在狀态了,導航明明說着右拐也朝左去,平時熟悉的路也總是走錯,他嘴上在沒話找話,視線則不住地打量着對方,最後意識到對方口袋裏似乎還有個手機。
“學長,你等誰電話啊?”
“啊?我沒等他給我打電話……”姚承安正在艱難地倒車中,嘴一快就說出了口,扭頭只見陸見森一副了然的表情,忍不住揪他耳朵,“誰那兒學的啊你。”
“疼疼疼——”陸見森縮着脖子扯着嗓子嚎,裝疼他比誰都在行,姚承安果然撤了手,結果下一秒人就蹬鼻子上臉來了,“學長,你要是着急的話,打給他呗,不然我們今天都回不了家了。”
姚承安瞥一眼身邊那張可憐巴巴的小臉,心裏明明噗噗冒着火,偏偏那張臉長得好看,讓他心裏氣不起來。
“而且他今天有來找我哎,他很想和你見面的,還說要我把你騙出來……”
“他來找了你?”
陸見森一噎,忙道:“沒有沒有,他就是威脅我,沒幹別的。”
“那你胳膊肘往哪拐啊,他讓你騙我出來,你給我說說你準備怎麽騙啊?”
陸見森原本想給姚承安描述一下自己的大計的,什麽煙花蠟燭海邊晚餐啊,他都想好了,可看着姚承安車都不開了,就抱着手看他,再看看旁邊這荒郊野外鳥不拉屎的,生怕人一個不開心就把他扔下車了,忙往對方身上蹭:“我胳膊肘當然往你那拐啊!學長你中文又進步了耶……”
“別岔開話題。”
陸見森秒慫,端端正正捂着肚子坐好了:“我就是想凡事你得先試試呗,不試試你哪知道。”
姚承安沒馬上回話,嘆了口氣,再仔細看了導航,開回了主路上。
車裏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沒了剛才的調侃氣氛,大路上也沒什麽車,太陽熱辣辣地照着路面,影子都稀少,像是渲染得垃圾的三流游戲。
“學長,你是不是生氣了?”
姚承安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一會沒說話了,陸見森那個性格得怕出毛病來,忙給人順了順毛:“沒,不氣你。”
陸見森得了點陽光就開始燦爛:“你真的,一點點都沒有喜歡他的意思嗎?”
姚承安又沒有立刻接話,過了好久,才啞啞地應着:“其實試不試什麽的,看起來好像給了自己,也給了對方一個機會,但實際上是在給自己推卸責任,對對方的不負責任。”
陸見森眨眨眼,看着目視前方的姚承安。
“如果沒辦法做到回應對方,那還不如早點讓對方斷了念想,這個世界很大,有很多人,怎麽就知道彼此是對方的命中注定呢?”姚承安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着,“我沒辦法做到像他一樣不顧一切地去喜歡,他就是年紀小,太任性,有點缺愛,腦子也缺根筋。”
姚承安一口氣念叨了許多,最後長嘆一口氣:“——他值得一個更喜歡他的人。”
最後那句話像一記悶棍打在腦袋上,陸見森只覺得腦中一陣巨響,悲傷像潮水一般向他席卷而來,讓他一瞬間都喘不上氣來。
“我剛才是不是用了個成語,命中注——卧槽學弟你怎麽了!”
“嗯?”
“你怎麽哭了?臉這麽紅?我沒什麽別的意思我就說我和陳與光,你和向海一定能同甘共苦長命百歲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的,別哭啊別哭啊,向海要知道了得殺了我了……”
陸見森被姚承安逗得又笑了出來,後知後覺地抹了把臉,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為什麽會哭呢?是處境相似而生出的感同身受嗎?
他曾經也想過,向海值得一個更喜歡他的人嗎?
他的腦海裏莫名地浮出之前在向海工作的地方那個女人的臉,頭不住地鈍痛起來,腦子裏的聲音嘈雜得很。
“我不做!反正我就是什麽都學不會什麽都不懂!我将來要幹嘛要死要活你管得着麽?你是我誰啊?”
練習題被他撕得像雪花一樣散在房間裏的各個角落,出租屋的隔音不好,隔壁又開始敲牆,他抹了抹鼻子,擦了半天擦不幹淨,面前人遞給他紙巾,又被他拍掉了,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出。
“團團,團團!”
“你別跟着我,你狗啊,我去哪你就跟到哪,你煩不煩啊!”
家裏不允許他說髒話,罵的時候只覺得心髒在狂跳,只是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他不甘心地向後望了一眼,那人站在樓道的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
那一眼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麽,但突然覺得心如刀絞,難受得他恨不得死了算了。
接下來的一周他都沒和對方說話,不在一個學校,如果不是有意,能接觸到的時間本來就少,再加上高二開始變得忙了起來,連喘口氣的時間都嫌奢侈。
可他還是去了那所高中,那兒有全省最優秀的生源,各個都是能考一流大學的精英,就連大門都氣派一些。
他想,明明只有兩條街之隔,卻像是隔開了天地。
他熟門熟路地跑去了食堂後頭,從小側門溜了進去,然後抱着還燙着的飯盒,坐在那棵桂花樹上等人下課。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地方,往往向海先到,他要遲上一會,然後去他們的食堂吃飯,體驗一下優等生的待遇。
陸見森眯着眼,看教學樓的某個窗戶,他突然有些懊惱,自己怎麽把視力給搞差了,不然在這兒他都能看得見那人在做什麽。
鈴打起來的時候他差點沒翻下樹去,幹脆躲在後面準備吓那人一跳,結果等着等着,他竟是和三兩個女生一塊兒來的。
他想,人那麽多,只是同學而已,說不定還是小粉絲呢,他長得那麽帥,成績又好,合該有些人喜歡的。
可那幾個女生走了,只留下了一個,長得高高瘦瘦的,皮膚很白,頭發紮成了高馬尾,看起來清清爽爽的,笑起來還有個梨渦。
兩個人肩并着肩,朝樹下走過來,他抱着暖乎乎的飯盒,卻覺得自己胸口涼涼的。
有些人看着就很搭,有些人天生就是不配的。
他哪兒都配不上他,天生畸形,腦子又笨,脾氣也不好,只把他當出氣筒,有恃無恐地享受着他的優待。
喜歡都讓對方做去了,他只管聽話地享受就好了。
“反正就是,他爸發現了我們倆的事,其實就他那種高調的行為,更早被發現都是正常的,”姚承安一邊念叨一邊扛米,“昨天居然他爸親自過來了,我也沒辦法,陳與光他自己不想處理這些事,還得我來給他擦屁股,你說他長這麽大都幹什麽吃的了……”
“嗯……”
“學弟,做什麽呢?”姚承安走出老遠,才意識到陸見森還在零食櫃那兒,又折了回去,“喲,戒指糖啊,小時候經常吃,還以為現在停産了呢。”
陸見森捏着一顆紫色的,輕輕地嗯了句,把東西放了回去,露出個笑臉來:“走吧,學長,去結賬吧。”
姚承安付的錢,陸見森就站在前面收拾袋子,拿到最後的時候,那顆糖又出現了。
“吃顆糖,要開開心心啊,我說的那些話,你就當一陣風,別放在心上哈。”
“沒有,學長,你說得很對,”陸見森回以一個蒼白的笑,“喜歡這種事,不該那麽自私的,該承擔的責任,都該擔起來的。”
姚承安過來提了袋子:“哎,你別瞎想啊,你和向海好端端的,還有個娃呢,對不對?”
陸見森捂着肚子,想他的小玫瑰。
她快要來到這個世界上了,而他還在糾結喜歡與否,遲遲不給人一個回應,總是在害怕逃避。
他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差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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