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宴好兩條手臂不停顫抖,聽見江暮行說的話,手一下脫力,從杆上掉了下來,他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氣,眼神渙散,潮紅的臉上布滿細汗。

頭頂是火紅的烈日,耳邊是燥熱的風,宴好有些頭暈目眩。

胳膊被拉住的時候,他本能地掙紮着想揮開,卻在下一刻變得溫順。

因為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道撲進了他的鼻息裏,能瞬間撫平他身上張開的所有毛刺。

江暮行把宴好拉起來,讓他去旁邊休息。

宴好喪着臉轉身。

背後響起江暮行的聲音:“把衣服整理好。”

宴好疑惑地扭頭,順着江暮行的視線往屁股後面看,校服褲的松緊褲腰不知道什麽時候有點低,松松地卡在腰胯上面,可以看見一小塊內褲的邊邊。

是江暮行喜歡的天藍色。

宴好窘的臉上燙燒,火速理好了衣服。

——

快下課的時候,體育老師讓江暮行叫上一兩個人,把女生那邊做仰卧起坐用的墊子放回器材屋裏。

宴好管不住手腳地跑了過去。

江暮行看向他。

宴好硬着頭皮:“班長,我來吧。”

江暮行眉峰輕攏,一言不發。

宴好手足無措,他舔了舔發幹的下唇,舌尖掃過結痂的傷口,帶出一點水潤的光澤。

“用不着我嗎?那我……”

江暮行指着地上的墊子:“一趟搬一張,別幾張弄一起。”

宴好怔了兩三秒,點頭如搗蒜:“好,嗯,知道。”

額前汗濕的發絲不知何時被撥到一邊,眼睛暴露在天光裏,大而明亮,不停點頭的樣子像小貓,乖乖的。

江暮行偏頭看遠處,看了一陣才彎下腰背,拽住腳邊的墊子一角,把它拿起來,往器材屋方向走。

宴好立即撈起一張墊子跟了上去。

“班長,你不叫其他人嗎?”

“就我跟你,可以了。”

“哦哦。”

宴好眼裏寫滿驚喜,還以為江暮行只會喊人來搬,沒想過他是自己動手。

不遠處這坐一塊,那坐一堆的同學看到這一幕,再聯想到早上傳開的那兩人一起來學校的事情,不禁議論紛紛。

一個是頂級學神,極度自律有規劃,家裏條件差,只能靠自己出人頭地,也一定會走得很遠,站得很高。

另一個是普通學渣,混日子,家裏有錢,路是鋪好的,人生靠爹。

完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能有什麽交集?

“宴好想幹嘛?巴結什麽呢?”

“想班長給他講題?”

“那也要聽得懂才行吧,班長講的我都經常聽不懂思路,他聽個屁。”

有人又說了什麽,引起哈哈大笑。

一道兩道視線可以不當回事,幾十道一起投過來,沒辦法忽略。

不管有沒有惡意,都很強烈。

宴好僵着背脊,腳步慢了下來,捏緊了手裏的墊子。

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跟江暮行走太近,都會被關注。

尤其是像他這樣成績在班裏墊底的,關注度要更大,因為看起來突兀,不和諧。

勢必會被好奇,猜疑。

似乎連跟江暮行做朋友都很荒謬。

宴好的嘴唇動了動,念着江暮行之前告訴他的話:“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跟目光,別人就只是別人。”

別人就只是別人。

宴好吸一口氣,邁開腳,大步向着已經走到器材屋那裏的人影奔跑。

——

器材屋不大,裏面亂七八糟的,布滿灰塵。

宴好放下墊子,見江暮行沒走,就也留在了屋裏。

空氣又悶又渾濁,有點嗆鼻子。

宴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阿嚏——”

江暮行走到門口,宴好跟過去,空氣稍微好了一點。

“你引體向上,”江暮行揉眉心,“一個都沒做起來。”

這話裏聽着有種嘆息的錯覺。

宴好的腦袋耷拉下去,十分羞愧:“很難做。”

江暮行的聲調淡然:“暑假練一練吧,高三需要大量的刷題跟複習,你的體質比較一般,會撐不住,需要适當的增強一下。”

宴好撓撓潮濕的頭發,暑假事情不少,還要學車。

“這次期末沒過問題不大,高三上學期會補考。”

江暮行不快不慢的說,“差不多了老師就會讓過,不會故意為難,體育課方面,學校主要是希望大家有一個好身體迎接高考。”

宴好聽着頭頂的疏導,心想江暮行什麽都能做得很好,當班長也是一樣。

江暮行沒再開口。

周圍很靜。

肥皂味跟汗味交織在一起,是令人血液沸騰的味道。

宴好擔心自己的心跳聲被江暮行聽見,拼命想着話題,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聽說這裏是學校的三大約會地點之一。”

話音落下,宴好:“……”

背着身子的江暮行轉了過來。

他的面部輪廓線條分明,眉骨深刻,盯過來時有幾分淩厲逼人的味道。

宴好頭皮發麻,他正想溜,江暮行開了口,聽不出什麽情緒:“另外兩個地點是哪裏?”

“???”宴好。

江暮行挑眉道:“說來聽聽。”

“科技樓,”宴好回了神,“還有那個,小食堂後面。”

江暮行聽完沒什麽表情。

宴好緩解氣氛地咳一聲:“晚自習下課老師會拿着手電筒在學校裏四處溜達,那三個地方有利于隐藏跟逃跑,一般都是發現了也抓不住。”

江暮行微扯唇:“你倒是懂的多。”

“這個也不是什麽秘密。”宴好纖長的睫毛顫動,“大家都知道的。”

江暮行來一句:“我不知道。”

宴好:“……”

天終于還是聊死了。

器材屋門口又靜下來,宴好如同一只被關在透明玻璃瓶裏的飛蛾,緊張倉皇,他抓抓淌汗的脖子:“班長,我再去搬墊子。”

江暮行的餘光裏,少年的臉,耳朵,脖子都透着粉粉的紅。

“去吧。”

——

放學的時候,宴好在苦戰一道化學題,夏水從廁所回來,臉拉的老長。

“氣死我了!”夏水憤憤不平。

宴好咬着筆頭看題,口齒不清:“被人插隊搶坑了?”

沒有聲響。

宴好的視線從草稿紙上移開,擡起頭看夏水,發現她一臉凝重。

“怎麽了這是?”

夏水認真道:“小好,你想高中最後一年能清淨點,就千萬不要讓人知道班長給你補課的事。”

宴好有一下沒一下地按着自動筆。

“我在廁所裏聽了些好讨厭的東西。”夏水擰着秀眉,“害得我都便秘了。”

宴好撇嘴:“不用管。”

“我氣不過嘛。”夏水哼了聲,“有些人真是煩,反正你最近有個心理準備,會有人找上你,想讓你在班長面前替自己說好話,加深印象,轉交個東西什麽的。”

宴好把自動筆大力扔桌上。

動靜挺大的,夏水吓一跳,她瞥見宴好陰沉沉的臉,這時候還敢調侃:“安啦,誰讓你是班長身邊的紅人呢。”

宴好的眼神一變:“紅人?”

“嗯哪。”夏水聳聳肩,“說你正得寵。”

宴好繃着的唇線一揚:“收拾收拾走吧,請你吃烤串。”

——

楊叢沒來學校,三人行缺一人,沒平時那麽鬧騰。

宴好跟夏水商量着去哪裏吃烤串,碰見了從教師辦公樓裏出來的江暮行。

夏水手還拽着宴好書包帶子,眼睛看江暮行:“小好,什麽時候我能去你那蹭個旁聽啊?”

宴好尋思期末複習緊張:“暑假吧。”

“我也就随便說……”夏水的話聲一停,一臉天崩地裂的表情,“暑假還補課?你怎麽這麽想不開?”

宴好沒回答:“班長過來了,我去打個招呼。”

“一起,”夏水臨時改變休息,“算了,你去吧,我在大門口等你。”

夏水松開拽着宴好書包帶子的手,走幾步回頭,心裏犯嘀咕。

班長在老班那挨批了?不能夠吧,他可是大寶貝。

那他身上的冷氣怎麽這麽強,還沒靠近就凍到了。

宴好不知道夏水所想,但他感受到了江暮行的低氣壓。

“班長,你沒事吧?”

江暮行冷不丁道:“有事。”

嗓音冰寒。

宴好懵了好一會,結結巴巴:“那……那你……”

江暮行阻止他往下說,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問:“你昨天的學習計劃沒完成,今天又要作廢?”

“不會啊,我今天能複習好。”宴好茫然又無辜,“一會我就回去了。”

江暮行默了幾瞬:“你晚上複習完了發信息告訴我。”

“我可能會複習到很晚。”宴好撓一下鼻尖,假假的說,“會不會打擾到你?”

江暮行低頭看他發頂翹起來的一根呆毛:“那就別發了。”

宴好:“……”

“發還是要發的。”宴好滿臉正色,“我晚上會跟班長彙報我的學習進度。”

他故作鎮定:“班長你說的,态度很重要。”

江暮行似是笑了下:“我說的話多了,你就記得這句?”

宴好小聲嘟囔:“你說的話不多吧。”

江暮行:“……”

“今天學校裏有些聲音。”江暮行說,“你受到影響了?”

宴好抿了抿嘴:“還好。”

江暮行把手背上翹邊的創口貼按按:“看多了,看久了,也就不足為奇了。”

宴好不那麽覺得,但他嘴上沒說,他試探地問:“班長,要是有女生找我給你遞東西,我怎麽辦?”

江暮行眉頭輕動:“你自己看着處理。”

這回答就是宴好最想聽到的,也是只想聽的,猝不及防就得償所願,他的心跳快了些,呼吸因為激動而發顫。

“噢,好,班長你這麽說了,那我就不糾結了。”

江暮行摩挲粗糙的指腹:“如果有誰惡意找茬,你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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