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6)

喻爾岚別開頭,沒有理杭野。

他算是發現了,這個男生就喜歡沒事撩他一下。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性格常态,總感覺他在別人面前就好像不是這幅樣子。

杭野瞧着喻爾岚別開的頭,輕輕笑着,嘴裏哼着一首英文流行歌的調子,懶懶散散地進了浴室。

喻爾岚爬上組合床開始整理床鋪,聽着浴室那邊的水聲很快響了起來,很嘈雜,像是外面下雨了一樣。

喻爾岚忽然覺得很疲憊。那種什麽也不想做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這種情緒十分可怕。它無法用任何确切的詞彙去描述。不是開心,不是憤怒,不是失落,不是興奮,什麽都不是。而這正是它最可怕的地方。

毫無情緒,這就意味着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無法給喻爾岚反饋。他感受不到任何積極或消極的情緒,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和動力,感覺自己身體裏像是有個泥沼,把自己的靈魂慢慢吞沒。

或許總有這麽一天吧,喻爾岚想。

然後他聽到浴室那邊“咔噠”一聲,杭野出來了。

他把自己洗的很徹底,頂着一頭濕漉漉的亂發,走到房間正中央,仰頭看着呆坐在那裏的喻爾岚,問他:“你床鋪整理好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也不等喻爾岚回答,他單手用毛巾胡亂擦着頭發,走了上來,嘴裏繼續說着:“我知道整理床鋪超煩人!咱們這組合床好歹配的有墊子,但是每次掖床單我都覺得好像被野獸咬了手一樣。套被罩更煩,我就弄不明白為什麽被子總會團成一團,抖也都不開……”

杭野碎碎念着這些無聊的生活小事。

很奇怪的是,喻爾岚忽然有了一些情緒波動。

他慢慢坐直身子,很平靜地開口:“我自己來就行。”

杭野已經走到他床邊了,對于他這個拒絕完全不理睬,把毛巾頂在腦袋上,伸手去拽喻爾岚正在擺弄的床單角。

兩個人的手指就撞到一處去了。

杭野體溫比常人要稍稍高一點,剛沖完熱水澡,一股子潮濕的熱度從他那方向撲了過來,蹿到喻爾岚皮膚上。

喻爾岚怔了一下,低頭。他感覺臉上有點燙。很奇怪。

杭野大大咧咧幫喻爾岚把床單扯平,仰頭看着他,問:“被罩呢?我幫你扯着,或許好套點。”

說着說着他有點疑惑地把腦袋勾了勾,視線往喻爾岚低着掩起的臉上瞄:“你怎麽臉色這麽紅?不舒服?”

“沒有。”喻爾岚輕聲道,快速抖開被罩,熟練的把被子套好,用行動拒絕了杭野。

杭野站在下面看着喻爾岚這整套動作,咋舌:“厲害了!下次你幫我套呗?”

喻爾岚撇了他一眼。哪有下次?他就住這一個晚上。

他也沒說出來,翻身從床上的梯子爬了下去。

杭野在一旁看着。喻爾岚背着他爬梯子的動作,讓那雙大長腿多了幾分動感。可惜的是喻爾岚那校服褲子太肥,杭野只能腦補一下那緊實的肌肉線條在這種動作下會勾勒出怎樣一副力與美完美調和的畫面。

越想就越覺得可惜,哎呀哎呀,太遺憾了。杭野咂嘴。

喻爾岚這時已經從梯子上下來了,扭頭看着杭野,問:“現在上藥嗎?”

“嗯,來吧。”杭野說着,用手扯起衣服下擺,豪放地往上一撩。

他那腹肌已經給喻爾岚展示過了,這次喻爾岚看得面無表情。

杭野盯着喻爾岚的神情,笑得很慵懶。他慢悠悠地轉了個身,對喻爾岚道:“你幫我上一下背上的藥就行。我也不知道傷哪了,你自己看吧。”

喻爾岚走上去,手指捏着杭野的衣服邊緣,往上推了推。

杭野背部的情形比胸腹部還要差勁,顯然他為了保護身體器官,有刻意用背部抵擋某些重擊。

喻爾岚忽然感覺心口揪了一下,生疼。

他小心翼翼地擡手,碰了碰杭野背上的一塊淤青,低聲問:“疼嗎?”

杭野滿不在乎地說:“還行吧,有點酸脹,沒事,你別怕,用手随便抹抹就行,我頂得住。”

喻爾岚勾頭不說話,仔細給杭野上藥。他塗抹的動作非常輕柔,溫涼的手指在杭野皮膚上慢慢地劃着圈,惹得杭野心裏特別癢。

杭野啥都不怕,就怕癢。

要在平時,誰讓他癢得這麽難受,他肯定一擡腿就撞過去了。

現在不行。杭野想起喻爾岚那張白淨隽秀的臉,那總是垂着的眉眼,他就覺得欺負人家不人道。

今天那小子真不是人,對這種人也舍得下手?杭野在心裏嘟囔。

他正胡思亂想着,就聽喻爾岚平靜道:“好了。”

杭野連忙直起身子,随手把衣服拉好,轉過身來看着喻爾岚,問:“你不也被那小子打了一拳麽?要上藥吧,來來來我幫你。”

他說着熱情地伸出手。

喻爾岚向後錯了一步,躲開杭野的動作,低聲道:“不用,我自己來就可以。”

杭野收了手,繼續道:“那你現在上藥吧,我不動手,我就看看你傷的怎麽樣。不是我吹,你打架肯定沒我有經驗。我現在比校醫都厲害,看幾眼就能知道你傷的情況到底嚴不嚴重。”

喻爾岚道:“我知道。”

杭野懵:“知道啥?”

喻爾岚:“我傷的不重。”

他頓了頓,補充:“沒吐血就行。”

杭野眼睛瞪大了一圈,唾了一聲:“那小子還把你打得吐過血?”

喻爾岚別過頭:“反正沒事,你別管我。”

杭野沒再吱聲。

喻爾岚偷偷扭頭,瞄見杭野轉身往窗臺走,從窗臺下面的架子上拿起一個灑水壺,給他的植物們澆水。

那模樣看上去很溫柔,不太像個混小子。

喻爾岚忽然覺得他應該能和杭野相處的很好。這個人狠厲起來的時候像頭孤狼,熱情起來又像個沒什麽防備心的小狼崽,而最重要的是,他那恰到好處的溫柔,知情識趣,讓喻爾岚覺得和他相處的每一拍都很舒适,不至于過于狂熱,又不冰冷。

喻爾岚忽然笑了笑。他挺久沒怎麽真心的笑了。

他拿出藥,脫了校服外套,拉開衣服下擺,勾頭給自己上藥。本來他都不怎麽在意的傷口,現在忽然覺得應該對自己更好一點。

澆花的杭野偷偷用餘光盯着這邊。

他看着喻爾岚的動作,小心翼翼的,慢吞吞的,他着急。這家夥本來衣服就單薄,這樣撩開會凍感冒啊!

杭野真想自己上去幫喻爾岚搞定。

他差點就這麽開口了,結果喻爾岚就在那檔口把衣服放了下來,直起身子,對杭野道:“還有熱水嗎?我可以洗個澡嗎?”

杭野:“有,洗吧。”

喻爾岚這藥不白上了麽?等他出來還得撩一次衣服。這家夥怎麽傻乎乎的,杭野思索。

喻爾岚這澡洗的很快,杭野還沒把自己胸腹的藥上完,喻爾岚已經出來了。

他也洗了頭發,不過用毛巾已經擦的半幹。杭野擡頭看了他一眼,招呼:“到這邊空調底下吧,我開了熱風,你一會兒就吹幹了。”

喻爾岚走了上去,仰頭看着空調:“宿舍還能讓開空調這樣大功率的電器?”

“空調是單獨跑的線路,別的地方不能用。要能用我早在宿舍裏弄一堆電冰箱、電磁爐、微波爐了。”杭野說。

喻爾岚有些奇怪:“你弄這些東西做什麽?”

“做飯啊!”杭野理所當然,“學校食堂的飯太難吃,外賣我吃膩了。要是有機會讓你嘗嘗我的手藝,保證你吃了還想吃。”

“你竟然會做飯……”喻爾岚輕聲嘟囔。

杭野挑眉看他:“這有什麽稀奇的。我走南闖北那些年,在外面養活自己,做飯的手藝早就磨練出來了!”

喻爾岚頓了頓,他順勢問道:“你休學的時候都做什麽呢?”

杭野挑眉,笑:“我說我去為國争光,你信不信?”

喻爾岚沒說話。這話怎麽接?杭野聽上去像開玩笑,但這家夥有時候就是會把真心話用玩笑說出來。

杭野也沒繼續說什麽。他上好了藥,随手把東西往自己書桌上一丢,對喻爾岚道:“你頭發吹幹就去睡覺吧,今天怪累的。”

“作業沒寫。”喻爾岚道。

“明天我借你抄。”杭野沖他挑大拇指,讓他安心。

喻爾岚:……

說真的,他現在想寫作業了,他再也不當那個消極對待作業還被學渣訂正錯誤的小白了……

但他也确實很累了。好像疲勞犯了拖延症,這會兒排山倒海地壓來了。

沒再說什麽,喻爾岚摸了摸頭發,等差不多幹了,默默翻身上床。

杭野跑去熄了燈,跟着他翻身上床。

喻爾岚在床上躺了兩個多小時,他眼睛還睜着。

他聽着杭野的呼吸挺有規律的,好像是睡着了。

能安然入睡的人,過得真好。喻爾岚想。

他心裏又開始空落落的,長蘑菇。

這個時候,杭野的呼吸忽然變輕了。

然後喻爾岚聽見他悄悄翻身下來的聲音。

杭野沒開燈,他在一片漆黑裏悄然無聲地靠近喻爾岚這邊。

他站在床邊,一點一點蹭到喻爾岚床頭,探頭探腦去瞄人家的臉。

然後喻爾岚忽然轉過頭,看着他,問:“你在做什麽?”

杭野尴尬地咳了咳,道:“我……睡不着,下來走兩圈。”

他說着,語氣很熱情地問喻爾岚:“好巧啊,你也睡不着是不是?要不然我給你放段搖籃曲?你要哪個版本的?”

說着,他真的摸出手機,在音樂軟件裏搜索搖籃曲。很快,一個甜美的女聲溫柔地唱:“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寶~”

杭野還跟着輕哼。

喻爾岚聽着這聲音眨了眨眼。

他忽然輕聲開口道:“杭野,你是不是知道我有抑郁症,怕我自殺?”

作者有話要說:

野哥:小白,其實我唱《搖籃曲》更好聽,以後我單獨唱給你聽!

關于抑郁症,應該算是現代社會很常見的一種心理疾病,但也可能被很多人有很多誤解。魚兔曾經有過很抑郁的時期,擔心得了抑郁症,也有認識的朋友是重度抑郁症。這篇文章裏涉及的一些內容,有一定的真實性,但并不完全與實際相同。如果有小天使有類似的體驗,或者懷疑自己有抑郁症,建議盡早前往有資質的三甲醫院進行診斷,切勿把本文以及網絡上各種紛亂資訊當成醫囑遵守,更不要盲目猜疑、自我診斷。

這篇文雖然涉及抑郁症,但本質是關于“治愈”和“靈魂契合”的小甜餅,所以放心,不會因為這個讓文章基調壓抑,更不會虐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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