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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4-25 10:03:06 字數:4582
天氣漸漸溫暖了起來。
春花燦爛,芳芷含馨。平原君府換了布置,墊布窗紙都換了,裝飾也以綠色為主,一片春意盎然。
“信陵君呢?”朱麗妍問下人。
“回公子,信陵君在院子裏。”
急匆匆地跑向院子,遠遠地看見魏無忌獨自一人站在樹下。
輕輕放緩了腳步,朱麗妍走到長廊的柱子後,偷偷看着魏無忌。
他一身寬袍,站在樹下風中,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
朱麗妍躲在柱子後面,探着頭,心怦怦地跳。
真的好帥啊。
玉樹臨風或是溫文爾雅?他站在樹下,沐浴風中,可春樹香風均不敵他優雅華貴。
這樣的公子,也只有這個兩千年前的時代才有啊。
他半斂的眼眸裏,隐隐有光華流轉,深深如蔚藍之海。沉靜的臉龐怎麽看都是出塵的俊秀,只是此時蒙着一層淡淡的郁色。
他在想什麽?
往日他總是帶着溫暖的笑,大掌揉揉她的頭,一派溫潤。可今日,他靜靜地立在那裏,斂去所有的溫和,顯得冷漠了起來。
清俊而修長的身姿,孤傲而陰沉,竟讓朱麗妍心尖微微泛起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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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雖然這個人一直對她很溫柔,但總給人莫名的疏離感,明明笑着,卻無法真正琢磨他的心思;明明笑着,卻總覺得那春日般的笑容背後,有着些許無法明了的傷痛。
手指緊緊抓着柱子,朱麗妍有些無措,不知該不該去驚擾這樣的人。
突然,魏無忌揚起笑,一掃剛才的沉郁,轉過頭來,道:“勝兒,在那裏偷看什麽呢?”
逆光的影中,那人和煦地笑着,朱麗妍心中突然有了感動。
如果沒有魏無忌,這兩個月,她一路走過來,定要比現在艱難百倍。
她紅着臉腼腆過去,道:“在看美人呢。”眼睛閃閃亮亮。
魏無忌怔忡一下,然後嘴角彎起柔和的弧度,伸出手,道:“即使你贊美我,我也不會表揚你偷看我哦。”
朱麗妍嘻嘻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魏無忌聞言,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手指無意識地刮着她的臉頰。
“無忌……哥哥……”朱麗妍的臉紅得要滴出血,擡眼看他,發現他凝視着她,可眼神空茫,好像透過她在看別的東西。
拇指漸漸移向那紅潤飽滿如櫻花的唇瓣。
就在他即将觸碰到她嘴唇的時候,主管慌慌張張跑來。
魏無忌收回手,若有所思。
朱麗妍緊張地轉頭,對主管道:“你說吧,又有什麽壞事?”
主管哭笑不得,道:“主人……這……”
“說吧說吧,我有心裏準備。”
“是這樣,有位呂先生在門外求見。”
朱麗妍聽了一愣,立即皺起眉頭,急匆匆走向前堂,一邊吩咐主管:“帶他進來!”
軟風微醺,花香旖旎,魏無忌看着朱麗妍離去的方向,然後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指腹還殘留着柔軟的觸覺。
他握緊了拳頭。
當呂不韋進了大廳之時,看見朱麗妍負手站在廳堂中央,身着深衣,正直直地看着他。
一雙妙目盈盈如水,清亮幽凝。
“好個濁世翩翩佳公子!”他不由贊道。
朱麗妍哼笑,“呂老板贊美的話,我上次在廉将軍已經聽得太多,呂老板就不用浪費口水了。”
呂不韋一笑,道:“小人指望平原君給小人一杯水呢,所以話多了些,平原君莫怪小人啊。”
朱麗妍抿抿唇,道:“想喝水?那邊有呢。”
呂不韋連忙走到案邊,道:“謝平原君給小人準備茶水。”
他笑的時候還是将眼睛眯起來,越看越像狐貍。
朱麗妍皺眉。
這人為何總是這麽一副嘴臉,就像他嘴裏自稱的“小人”一樣。
看着他就心裏煩,還不及看見他的時候和他搶市場有趣。
朱麗妍跪在席上,呂不韋也跟着跪坐了下來。
朱麗妍強壓住心裏的厭惡,問道:“呂老板來找趙勝不知有何事?”
呂不韋細長的眼睛神神秘秘,黑色的瞳仁轉了又轉,然後一臉媚相道:“平原君好像對小人有些不滿。其實是這樣子的,如果平原君覺得是小人擋了平原君的財路,這萬萬不是……”他一邊說着一邊往朱麗妍身邊靠。
朱麗妍又聞到了他身上那股讓人發昏的濃香,還有臭臭的銅臭味。
她剛要避開,他猛地湊過來,手裏多出一把珍珠,道:“小人願将所賺錢財與平原君五五分。”
朱麗妍心中一陣惡心,低頭看看他手裏那些飽滿瑩亮的珍珠,再擡頭看到他奸詐的狐貍臉,出手将他一推。
呂不韋一時不防,被她生生推倒在地,手裏的珍珠“骨碌骨碌”滾了一地。
朱麗妍站起,怒氣騰騰,甩袖道:“想用錢收買我?你還不夠資格!”她氣得臉通紅,指着呂不韋大吼道,“走!”
魏無忌聞聲趕來,看着朱麗妍氣得七竅生煙,而地上倒着一個衣着華貴花哨的人。再看一地泛着白光的珍珠,立即猜到了一二。
便對朱麗妍說:“勝兒,你無禮了。”然後轉過頭對呂不韋道,“呂先生還是先回去吧,有何事改日再議。”
呂不韋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臉驚慌惶恐,連連點頭,“好,好。”
他剛要轉身走,被朱麗妍怒喝住:“把這些都帶回去!”
朱麗妍指着地上的珍珠,呂不韋哆哆嗦嗦地彎腰去撿。
魏無忌于心不忍,便道:“不如這樣,這些珍珠就當你給我了,先生還是快回吧。”
“無忌兄!”朱麗妍不悅地瞪魏無忌。
趁着這個時候,呂不韋連忙離開。
“哼!唯利是圖的小人!”朱麗妍咬牙切齒。
魏無忌側頭看着珍珠,若有所思。
“我一定要将他趕出邯鄲!”沒有得到魏無忌的回應,朱麗妍自顧自地說道。
魏無忌轉過頭來,深深看着她。
朱麗妍心一跳,問:“你為什麽一副憂慮的神色?”
魏無忌只是搖搖頭。
為何她費了那麽大力才微微保住的市場,被呂不韋一舉就又變得岌岌可危?
說到底,就是因為呂不韋開發了新産品。
呂不韋将新技術灌注到商品中,産生了新的剩餘價值。
所以,科學技術的确是第一生産力啊。
她的馬哲學得是多麽的好啊,當年那個給她六十一分的馬哲老師真是有眼無珠。朱麗妍陶醉地想。
既然呂不韋能用新商品攻占市場,沒道理她不行。
日子終于有點意思了,就好像以前玩《大航海時代》一樣,在未知的領域乘風破浪。
朱麗妍立即召集智囊團商量。
“你們誰對紡織在行的?”
幾個老板立即站了出來。
“那你們誰可以開發出新的染布方法?”
幾個老板面面相觑,有人答道:“回公子,說起染布,我等算是經驗豐富了,但是若是創造出一種新染法,怕是沒有三五年的摸索,是做不到的啊。”
這個道理朱麗妍當然知道,不過不拿出新的東西來怎麽幹掉呂不韋嘛。
真是。
朱麗妍愁眉苦臉,左右盤算,難道要另外想辦法?呂不韋來勢洶洶,另外安排,時間怕是來不及。
就在朱麗妍苦惱不已,底下的門客大眼瞪小眼之際,朱麗妍突然看到角落裏有個人悄悄彎着腰準備離開。
“不許動!”朱麗妍突然大喊一聲。
衆人吓了一跳。
朱麗妍指着那人道:“站好,舉起手來!”
那人一愣,然後嬉笑着舉起手。
“原地轉一圈。”朱麗妍吩咐道。
那人扭腰擺臀、搔首弄姿地轉了一圈,看得衆人胃裏直翻騰。
朱麗妍站起,走向那個人,握住那個人的手,兩眼放光,問道:“你身上穿的是什麽?”
那人歪着頭,笑嘻嘻:“平原君是傻了嗎?我身上穿的自然是衣服了。”
朱麗妍搖搖頭,有點激動,“我是說你身上的衣服上的紋路是怎麽染成的?以前都沒有見過。”
那人咧嘴一笑,臉上仍是嬉皮笑臉,嘴裏卻道:“平原君孤陋寡聞,沒有見過當然是正常的。”
其他人倒吸一口涼氣,有人大喝:“放肆!”
朱麗妍不以為意道:“我是孤陋寡聞,但這些天我幾乎看遍現有的所有的花式與染法,我敢斷言,你身上所穿,不說邯鄲,就是在齊國,也沒人見過。”她看着那人身上的衣服說,“秋水長天,雲卷雲舒,好浩瀚的染法。”
那人眼裏閃過異色,笑道:“平原君眼拙了,這只不過是染出的次品而已,所以和其他的布不一樣。”
就在這時,有人叫出聲來:“我知道了!這是‘卷雲染法’!”
衆人嘩然。
“卷雲染法?”朱麗妍疑惑。
有人解釋給她聽:“‘卷雲染法’是一種失傳已久的染法,傳說中用此染法染出的布,好似碧空之上,風卷雲湧,那顏色好似那天上的浮雲,會動一般。可惜這種染法只在書中見過,沒想到真的存在。”
朱麗妍見他一再推脫,急了,揪住他道:“你又何必藏私,我會給你報酬的。”
那人臉色“刷”的一下變冷,冷笑道:“平原君當然有的是錢,但鄙人偏偏就不稀罕。”說完,甩開朱麗妍就往外走。
朱麗妍連忙叫侍衛:“攔下他!”
那人更是鄙夷,道:“怎麽?平原君要嚴刑逼供?”
朱麗妍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低聲道:“是我心急了,不該把錢提出來。”她這樣做又和呂不韋有什麽差別,“我是真的很心急,希望先生可以幫助我。”
那人哼一聲:“鄙人一個下席的食客,何德何能能幫到平原君?”
朱麗妍一愣,想起剛才這人矯揉造作的神态,突然想起來,“你就是那天的一號!”
朱麗妍立即悔恨不已。那天自己差點将他趕出去,勉強給他一個下席,他自然憤憤不平。
她走上前,對那人道:“是我有眼無珠,不知先生才能,望先生見諒。”
那人道:“鄙人本來就無才,平原君當然看不出來。”
朱麗妍知道他在說氣話,道:“先生若是真對我這麽失望,今日為何要穿這‘卷雲染法’的衣服出來?先生不就是希望我能發現嗎?”她朝那人大拜,“趙勝此前的确做錯了,但希望先生給趙勝一個機會彌補。趙勝不是為自己彌補,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是嗎?”
那人看了朱麗妍好久,終于笑了出來,“那我有要求。”
“先生但說無妨。”
“我要黃金百兩,而且平原君要尊我為上賓。”又恢複了嬉皮笑臉,那人翹起蘭花指,“嬌聲”道。
朱麗妍強忍着沒有打寒戰。這些有點才能的人真是怪,好像總要弄點怪癖才能顯示出自己與衆不同似的。
而且……剛才他明明說不稀罕錢的……
“好。”朱麗妍一口答應。
“但是我剛才說我沒有才能是真的,我不會染這個‘卷雲染法’。”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