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你走,她留下

菁夫人喜不自勝,言笑晏晏地迎了上去,滿臉都是柔情蜜意:“世子爺。”

葉清酌卻一如往常,冷着一張臉,看也不曾看菁夫人一眼,就進了屋中。

菁夫人忙跟了上去,卻似全然沒瞧見葉清酌的冷淡,淺笑嫣然地詢問着:“世子爺可用過飯了?妾身讓人準備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葉清酌打斷了:“用過了。”

菁夫人的笑容一滞,不過只在片刻,便又笑了起來:“那妾身讓人将飯菜都撤了,今兒個大年初一,世子爺想必也累了一日了,妾身讓人準備熱水給世子爺沐浴。”

說完,才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葉清酌的臉色,見葉清酌雖然面無表情,也并未出言拒絕,心神一蕩,笑容更炫耀了幾分。

轉過身吩咐着蘇婉兮和蝶釵命人去準備熱水,自己則陪在葉清酌身邊閑閑地說着話。

葉清酌的手放在紫檀椅子雕刻着祥雲花紋的扶手上,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着扶手,眼中有些空茫之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菁夫人的話。

唯有立在一旁的輕墨明白,那是世子爺在忍耐。

輕墨看了一眼菁夫人,複又低下了頭,心中暗自想着,這個女人,實在是有些呱噪。這行絮絮叨叨說個沒完的,除了王妃,倒還沒見世子爺對誰能夠忍下去的。

蘇婉兮帶着丫鬟從淨房出來,微微屈了屈膝,行了禮道:“世子爺,夫人,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菁夫人站起身來,面色有些微紅:“世子爺,妾身侍候您沐浴吧。”

葉清酌擡起眼來望向菁夫人,目光如夜空寒星一般,帶着幾分冷冽:“滾。”

菁夫人一愣,臉上滿是愕然,嘴唇輕顫:“世子爺……”連一直低着頭的蘇婉兮都忍不住擡起眼來看了看葉清酌。

“我讓你滾。”葉清酌似突然失了耐性一般,手指重重地敲了一下扶手,眉頭蹙了起來。

菁夫人心中委屈至極,好不容易盼來了葉清酌,卻不曾料到竟是這樣的結果,怎麽想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兒又惹怒了葉清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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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瞧着葉清酌的神色,菁夫人卻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将淚水暗自咽了下去,心中想着,無妨,葉清酌并未拂袖而去,等他沐浴之後,再好生賠個禮便是。

思及此,這才咬着牙應道:“是,妾身這就退出去。”

說完,就同葉清酌行了禮,帶着蘇婉兮準備出門。

“等等。”葉清酌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菁夫人一怔,剛氤氲開霧氣的眼睛複又清明了起來,轉過身的時候已經染上了幾許溫柔:“世子爺。”

葉清酌擡起手來,伸出食指指向菁夫人的右手邊:“你走,她留下。”

菁夫人又是一愣,轉過頭朝着葉清酌指着的方向看去,就瞧見蘇婉兮滿臉茫然地站在那裏。

“你留下,服侍我沐浴。”葉清酌聲音仍舊冷淡,卻比方才少了幾許寒意,說完,轉身就進了淨房。

蘇婉兮被葉清酌突如其來的這一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下滿是疑惑,葉清酌究竟是要做什麽?

菁夫人的眼中已經染上了一抹憤恨,嘴角翹了起來,卻是十足的冷峭:“世子爺喚你,還不趕緊進去。”

蘇婉兮苦笑,只怕這一回,這徹底被菁夫人記恨上了。

她不知葉清酌心下打着什麽主意,她如今不過是王府的一個下人而已,自也明白,她的命拿捏在葉清酌手中,哪敢違抗,心思轉了又轉,只得同菁夫人行了禮,進了淨室。

淨室之中,因着浴桶裏面灌滿了熱水,氤氲開滿滿的熱氣。葉清酌背對着蘇婉兮站着,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再看什麽。

半晌,蘇婉兮才聽到葉清酌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不帶絲毫的起伏:“給我脫衣。”

蘇婉兮咬了咬唇,低眉順眼地上前,走到葉清酌前面,蹲下身子解下了他腰間挂着的玉佩香囊,又将墨色的束腰取了放到了一旁,才又走到身後将外袍脫了下來。

葉清酌厚重的外袍下面,只穿了一件月白色絲綢的中衣,隐隐可瞧見裏面精壯的身子。

蘇婉兮垂下眼睑,暗自揮去心中雜亂的思緒,将中衣除了。

葉清酌的身子精壯,沒有絲毫的贅肉,帶着微微的銅色。

而後,蘇婉兮便顯得有些坐立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當如何是好,正躊躇之間,就聽見葉清酌的聲音傳來:“怎麽?莫非你是準備讓我穿着褲子沐浴?”

蘇婉兮咬了咬唇,心跳得有些厲害,半晌,才靜下了心來,索性就站在葉清酌身後,将月白色絲綢做的裏褲上面的帶子解開了,轉開了眼,将褲子脫了下來。

“世子爺,請沐浴。”蘇婉兮的聲音隐隐有些輕顫。

葉清酌哼了一聲,踏上了浴桶旁邊放置的木凳,擡腳入了浴桶。

蘇婉兮這才暗自籲了口氣,取了澡巾來,走到浴桶邊,用澡豆塗抹在了澡巾上,才輕聲道:“世子爺,奴婢給您擦背。”

葉清酌并未應聲,卻坐直了一些,不再靠在浴桶邊緣。

蘇婉兮取了澡巾給葉清酌擦背,目光落在葉清酌的後背之上,卻微微頓了頓。

葉清酌的後背上都是縱橫交錯的傷疤,這樣的傷疤,蘇婉兮在父親和兩位哥哥身上都瞧見過,最長的是刀劍留下的,小的是箭矢留下的。

自己第一次瞧見父親身上的傷的時候年歲尚小,被吓得哭了起來,父親反倒安慰她,說這是男人身上的勳章,唯有征戰沙場的男子漢才會有。

“沒吃飯嗎?力氣這麽小?”葉清酌微微蹙眉,聲音冷冷淡淡。

蘇婉兮撇了撇嘴,對他方才當着菁夫人的面那般做派,讓她來侍候沐浴一事仍有怨言,聞言,只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回禀世子爺,奴婢的确還沒用飯。主子聽聞世子爺要來,十分歡喜,命人做了一桌子的飯菜,奴婢心想着,等服侍了世子爺和主子歇下之後再去用飯。可是世子爺遲遲不來,主子好不容易盼來了世子爺,世子爺又說已經吃過了。”

聲音溫和有禮,言辭也十分恭敬,可是任誰都能聽出,這話裏面,帶着幾分怨怼。

葉清酌倒是不曾料到她會這樣回答,卻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蘇婉兮以為葉清酌會惱怒,卻不想竟是笑了,心中更是氣悶:“世子爺若是瞧不慣奴婢,盡可發落便是,何必用這樣的法子來處罰奴婢。今日之事,菁夫人只怕對奴婢已心生不滿,日後奴婢的日子也斷然好過不起來。”

葉清酌眼中帶着幾分笑意,低着頭淡淡地道:“與我何幹?我瞧着你這不過幾個月就從洗衣房的粗使丫鬟變成了主子身邊貼身侍候的,本事可不小,這點小事,難道還能讓你為難了不成?”

“你……”話一出口,蘇婉兮才自覺不妥,心中暗自詫異,自己忍耐了這些日子,竟讓葉清酌三言兩語間,就激出了小性子。

這并非是什麽好事,尤其她如今是王府中一個小小的奴婢。

葉清酌輕笑出聲:“若是這點小事你都處置不好,說什麽報仇,說什麽成大事?”

言語之間,帶了幾分輕諷。

“世子爺說的是,奴婢自會盡力而為。”蘇婉兮低下眉眼,神色淡淡地應着。

葉清酌見蘇婉兮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也沒了打趣的興致,只微微閉了眼,靠在浴桶邊緣小憩,任由蘇婉兮為他擦洗身子。

約摸洗了小半個時辰,蘇婉兮才将葉清酌喚醒了:“世子爺,洗好了。”

葉清酌輕輕颔首,挑了挑眉,猛地站起身來,蘇婉兮沒有防備,被葉清酌帶起的水珠濺了一身,衣衫盡濕。

蘇婉兮敢怒不敢言,順從地從一旁取了先前備好的衣裳來讓葉清酌穿了,才輕聲詢問着:“世子爺要在主子屋中過夜的吧?”

葉清酌轉過頭看了蘇婉兮一眼,沒有應聲。

蘇婉兮想着,若是葉清酌留下來過了夜,同菁夫人相安無事,菁夫人興許還會對她不那麽刻薄,可若是葉清酌就此離開了,只怕事情才真的不可挽回了。

葉清酌走到寝屋的軟榻上坐了下來,蘇婉兮這才籲了口氣,看他這做派,是要留下來了。

這般想着,蘇婉兮才連忙上前給葉清酌到了熱茶:“奴婢去請主子進來服侍世子爺。”

“不必,就你在這兒服侍着,我小憩一會兒。”葉清酌說完,竟自顧自地靠在軟榻上閉了眼,倒似乎睡了過去。

蘇婉兮又被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了一跳,這葉清酌分明就是在同她做對,分明就知曉,他這樣做,菁夫人定不會輕饒了她。

不行,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蘇婉兮聽着葉清酌的呼吸漸漸輕了幾分,似乎已經睡着,咬了咬牙,悄無聲息地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腳步還未邁開,就聽見了葉清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去哪兒?過來,在旁邊尋個凳子坐着。”

蘇婉兮心中怒極恨極,卻不敢違逆了葉清酌的命令,只得應了聲,在離葉清酌最遠的那凳子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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