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繡帕

許是上一回被那葉清流這樣撞到的記憶太過深刻,蘇婉兮連忙自己站起了身來,極快地退後了兩步,行了個禮道:“奴婢無事,公子無需自責。”

那男子聞言,眉眼方舒展了開來,目光輕輕柔柔地落在蘇婉兮身上,聲音愈發溫和了幾分:“沒事就好,若是摔着了哪兒,可莫要說謊。你是這牡丹園中的丫鬟?怎生以前不曾見過你?”

蘇婉兮也不辯解,只輕聲應道:“奴婢進府時日不長,奴婢尚有其他事情,公子若無其他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那男子連忙擺了擺手:“我無事,怕是我唐突了你了,你若是有事,就去忙吧。”

說完,就往一旁讓了開去,做了個請的動作。

動作行雲流水,說不出的好看,卻并不會令人感覺到不舒服,反倒讓人覺着,他一舉一動之間,都給人以高貴清華的感覺。

蘇婉兮又行了個禮,低着頭從那白衣公子身旁走過,走到他身邊的時候,隐隐聞到一股淺淺淡淡的藥香味。

剛拐過那拐角,就聽得有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三公子來了,怎生也不讓人打把傘,這外面太陽烈着呢,三公子身子弱,可別曬着了。”

而後便是帶着笑的溫潤聲音:“哪裏有這樣虛弱,我又不是那冰塊,一曬就能給曬化了。”

蘇婉兮的腳步微微一頓,又繼續往前走去。

原來,他就是楚王府中的三公子,葉清然。

楚王一共四個兒子,四公子如今不過九歲,成年了的三位公子倒是都讓蘇婉兮給遇見過了,不由也生出了幾分感慨,倒果真是龍生九子,各不相同。

葉清酌性子冷冽,葉清流乖張跋扈,三公子溫和親随。唯一相同的,大抵是這三位公子,容貌都是十分出衆了。

回到清風院,輕墨果真讓人搬了一大塊冰塊來,叫了守衛拿着大刀在那裏劈冰塊,蘇婉兮忍不住莞爾,快步入了寝屋中。

寝屋中倒是已經裝了幾盆冰塊放到一旁,葉清酌靠在竹榻上小憩,臉上倒是并未出汗,蘇婉兮看了一眼,悄悄退了下去。

輕墨忙得滿頭大汗,跑進了寝屋又跑出來,一臉苦相地拉了蘇婉兮道:“我瞧着這屋子放了這麽多冰,好像也沒有特別涼快啊,王妃屋中似乎一直都有丫鬟在打扇,我記着是對着冰塊扇風的,可是對着冰塊扇風有啥用啊?而且,除了咱倆,世子爺也不讓旁人入寝屋啊,這扇風的活兒,不會讓咱們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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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婉兮詫異:“往年是怎麽弄的?”

“往年?”輕墨臉上更加苦澀了幾分:“往年世子爺哪有這樣嬌貴,他一個練武的,怕什麽熱的,往年咱們院子裏從來沒有擺放過冰塊。”

難怪輕墨看起來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拿着那冰塊簡直沒有法子,竟連守衛用的刀都用上了。

蘇婉兮笑了笑道:“世子爺的寝屋中不像王妃那裏人那麽多,不必将冰塊放在屋子的幾個角落裏面,放來離世子爺近些就好,門窗不要開着,開着的話,冰化得快,屋裏也感覺不到涼爽,扇風的話,倒是可以去割兩片大的芭蕉葉來,閑來無事的時候随手扇兩下就好。”

輕墨聽蘇婉兮這樣說,向蘇婉兮抱拳道了個謝,又急忙去忙活開了:“芭蕉葉要在王府花園裏面的西南角那邊才有一片芭蕉林,清風,清風……”

蘇婉兮連忙拉住輕墨:“世子爺在睡覺呢,別嚷嚷。”

輕墨癟了癟嘴,委委屈屈地答了一聲:“哦。”而後擦了擦汗,忙朝着清風跑了過去。

月晴在茶廳值守,拂柳和柳葉都靠在各自屋子門口望着輕墨四處奔忙,眼中滿是趣味,見蘇婉兮朝着她們走了過來,忙招呼了蘇婉兮,遞了一把南瓜子給他:“世子爺怎麽突然想起來要弄冰塊了啊?”

蘇婉兮笑着接過:“大抵是先前輕墨說起,王妃娘娘屋中放了冰塊,十分涼爽的緣故吧。”

柳葉哈哈笑了起來:“那是輕墨大人自己招惹的,是該自己勞累。”

笑完,又似是突然想起什麽事兒來,連忙拉了蘇婉兮道:“我前些日子在一本書上看見一個花樣,覺得很好看,想要繡一方帕子,可是不知道改選什麽顏色,你快來給我瞧瞧。”

蘇婉兮和拂柳對視了一眼,眼中都帶着幾分詫異,拂柳将南瓜子吞下,打趣道:“喲,今兒個這是轉了性子了?怎麽突然想起來要繡花了?得讓我瞧瞧是什麽樣的花樣。”

柳葉面上有些微紅,瞪了兩人一眼,才拉了蘇婉兮入了屋中。

蘇婉兮目光落在桌子上那仍舊插着一支蓮花的花瓶,複又淡淡地移開了目光。柳葉已經将繡花的籃子取了下來,從裏面拿了一張圖來,遞給了蘇婉兮。

蘇婉兮還未開口,拂柳就笑了起來:“原來是幾根柳條兒啊。”

“不許取笑我。”柳葉瞪大了眼嘟着嘴不滿地望着拂柳,那模樣倒是透着幾分可愛:“我繡活兒不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只好從簡單的學起了。”

“挺好的。”蘇婉兮淺笑着:“這柳枝上面還挂着柳葉,将咱們柳葉的名字都給包含了進去,且我瞧着柳葉這繡花撐子上面的,明顯是一張方帕,且是一張男子用的方帕,莫非,咱們柳葉有了意中人了?”

柳葉的臉一下子爆紅了起來,扭扭捏捏地将那繡花撐子快速拿了過來,藏在了身後,拂袖笑着要去搶,卻沒有搶到。

“柳葉竟然要繡帕子給一個男子,讓我猜猜是誰。”拂柳哈哈笑着:“莫非是清風?你同他在一起的時候最多,且老是幫他做事。”

柳葉瞪了拂柳一眼:“胡說什麽?”

蘇婉兮嘴角翹了起來:“我倒覺着像是王福志,王福志這人吧,老實。不過咱們柳葉老是去逗人家,我見過好幾回,王福志被柳葉逗得滿臉通紅的。”

柳葉臉色更紅了幾分,在桌子旁坐了下來:“我不理會你們了,就知道打趣我。”

蘇婉兮這才笑着拉了拂柳也一同坐了下來:“不打趣你了,我瞧着你這方帕是竹青色的帕子,要繡這柳枝倒是有些不好配色。”

蘇婉兮說着,低下頭去擺弄着籃子裏面的絲線。

“是啊,我看了老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這柳葉合該是嫩綠的,可是嫩綠色在這竹青色的帕子上,說不出的怪異。”柳葉撇了撇嘴,臉上滿是苦惱神色。

蘇婉兮笑着,從一堆絲線裏面扯出了幾根線:“就用這個顏色。”

蘇婉兮選的是松花綠的絲線。

柳葉拿了過來,在那方帕上比劃了半天,就笑了起來:“還是阿嬌姐姐厲害。”

說着就拿了針來穿針引線,拿了繡花撐子在一旁繡了起來:“我繡活不精,阿嬌姐姐可得給我指點指點。”

拂柳和阿嬌在一旁嗑南瓜子,一面同柳葉說着話,柳葉繡了一會兒,擡起眼來望向蘇婉兮,突然問道:“阿嬌姐姐去年才進府的吧?”

蘇婉兮颔首應道:“是啊,去年秋天入府的。”

“那阿嬌姐姐在府外可有喜歡的人了?”柳葉輕聲問着。

蘇婉兮一怔,有些吃不準,柳葉問這話的目的,究竟只是尋常聊天,還是在套什麽話。

沉默了良久,蘇婉兮才翹起嘴角笑了起來:“自然是有過的。”

“有過?這話如何說?難道不該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嗎?”柳葉蹙了蹙眉,似有想起了什麽,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十二三歲就進了府,進府之前都不知道喜歡是什麽樣的。”

“說有過,自然是因為那人辜負了我,不然,我又如何會進王府。我與那人青梅竹馬,從小就有婚約,因着婚約在身,也顧不得看其他男子。後來我家中落了難,我本想求助于他,卻不曾想到,他竟然反倒對我落井下石,不願伸出援手,因而我才輾轉流落,到了王府。”蘇婉兮的聲音中不見多少哀傷,只帶着淡淡的悵惘。

柳葉聞言,倒是有些為蘇婉兮不平:“啊?那男子竟然這樣對你?實在是可惡,若是以後瞧見了,定要好生收拾收拾他。”

“那是自然。”蘇婉兮笑了起來,又看了眼柳葉嬌媚明豔的臉龐:“那你說說,咱們這條方帕以後的主人是什麽樣的人啊?”

柳葉見蘇婉兮又将話茬子引向了她,連忙告饒:“好姐姐,別問了,我不過随手繡的罷了,我這繡活,能不能送出去還是未知數呢。”

拂柳笑着道:“若是兩情相悅,你做的東西再不能入眼,他也定會視作珍寶。”

說着又轉頭對着蘇婉兮道:“咱們也不用這樣審問,等過些日子這方帕做好了,看看最後是誰在用不就知道了,左右柳葉來來去去的不過就是咱們院子裏這些人。”

“那倒也是。”蘇婉兮也跟着笑了起來,卻瞧見柳葉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淡了下去,漸漸地消溺了蹤跡。

蘇婉兮的眸光一頓,卻又若無其事地挪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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