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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随着大家一起下車,陸潇見他連包都沒拿,替他拎在手裏,下了巴士遞給他,季舒接過後背上包,低聲說謝謝。
陸潇問他,“你怎麽了?”
季舒腦袋有些昏,長睫毛落下兩片淡淡的剪影,他說,“我沒事,可能是睡久了。”
後半段的路他都阖着眼,意識是昏昏沉沉的,他想了很多,可卻只是徒增害怕而已。
他們是明天去動物園,今天下午導游找了座山讓他們爬,季舒爬不動,坐纜車上去,早早在涼亭裏休息。陸潇陪在他身邊,擔憂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季舒把背包放在懷裏抱着,他低下頭,下巴磕在包上,也不說話。
那座山不算高,從山腳下爬上去欣賞完山頂的風景也不過一個小時左右,大家都上來後,導游說要帶大家去野炊,食材已經準備好了。
山上有一個很小的營地,裏面的燒烤架子烤盤都可以用,一些肉和菜放在盤子裏,學生一擁而上。到底是沒有經驗的,烤出來的食物燒焦了大半,沒燒焦的調味要不就是鹹了或者淡了,沒一個是好吃的。
但參與感很強,陸潇搶過來一根雞翅遞給季舒,他臉上擦着兩抹黑色的灰,他對季舒說:“這是我烤的,你吃吃看。”
季舒沒什麽胃口,只是陸潇看着很期待,他便接過雞翅咬了一口,立刻皺起眉毛吐掉了,他喊了一句“好難吃”,然後要水喝。陸潇連忙去拿水,擰開蓋子遞給他。
季舒喝了大半瓶的水,一張臉還是皺在一起,他瞪着陸潇,“這個太辣了。”
陸潇一愣,紅着臉心虛道:“我可能是把辣椒粉當做孜然灑了。”
季舒不能吃辣,嘴唇紅了一圈,陸潇忍着笑,季舒用手指碰了碰發麻的嘴唇,他把雞翅遞給陸潇,“你自己吃吃看。”
陸潇說我不吃,然後就站了起來要開溜。
季舒呆呆地看着他跑沒影,反應過來,馬上起身去追,陸潇在前面跑着笑着,季舒在後面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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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落昏沉的情緒像是要蘇醒,等他好不容易追到了陸潇,個子高高的男生問他,“開心些了沒?”
季舒小喘着氣,陸潇接過他手裏的雞翅,張開嘴咬了一大口,随即皺起眉,龇牙咧嘴,“好辣啊。”季舒盯着他搞怪的臉,不禁揚起嘴角。
臨近黃昏,他們要坐車去酒店。
從山上下來,一大片的櫻花花海缤紛而至,風卷過花,路遠迢迢追到了季舒眼前。他攤開手掌,掌心裏跌落一片粉色的雪,花瓣随風零星灑落在落日裏。
他拼了命地呼吸,抓着自己的衣服,嗅着魚貫而來的整片寧靜,他突然好想季越東。
酒店離這裏不遠,大巴開過去。他們班除去那個得了水痘的學生,一共是四十九個人,多出來了一個人,帶隊的老師把季舒叫出來,取了房卡給他,“你先上去吧。”
陸潇喊住季舒,“你住哪間房?我晚上找你玩。”
季舒看了眼房卡說:“八樓,8201。”
季舒上樓,電梯裏有面大鏡子,他看着自己紅紅的眼睛,輕輕揉了一下。
他找到房間,刷開房卡,“咔”的一聲,門剛剛打開,從裏探出一只手,把他拉了進去。
“你怎麽來了?”季舒擡起頭震驚地看着季越東。
季越東雙眼含笑,牽着他走到套間裏。他們在沙發上坐下,季越東看着季舒說:“我正好經過這裏。”
季舒的心跳得很快,他覺得口渴,突然站了起來,他不去看季越東的眼睛,走到前面去拿了一瓶水。蓋子很緊,季舒抓着瓶子擰了好幾次都沒擰開,季越東看着他的動作,“給我吧。”
季舒不吭聲,低着頭,扯起衣服抱住蓋子,一下子擰開了,水撞了出來,灑在了他的身上。
他呆呆地看着衣服上的水漬,季越東走了過來,替他拿掉了手裏的瓶子,扯了兩張面紙,半彎着腰替他擦掉暈出來的水。
季舒垂眼看着低着頭的季越東,他張開手突然抱住了季越東。男人的身體一愣,随即松弛下來,季舒把臉埋進季越東的肩窩裏,季越東輕輕摟了一下他的腰,就聽到季舒說:“我今天很想你。”
季越東直起身,他的目光順着季舒的臉龐移動,注意到季舒眼眶的紅,他低聲問:“怎麽了?是遇到了不開心嗎?”
季舒搖頭又點頭,他把腦袋磕進前面硬邦邦的胸膛裏,額面抵在那顆襯衣紐扣上,有些疼。
他說,沒有。
他的手還摟在季越東的腰上,季越東拿着水瓶喂他水喝,季舒小口小口喝,季越東用紙巾擦擦他的嘴角。季越東發現季舒的情緒不高,他有些擔心,攬着季舒的肩膀坐在沙發裏,季舒把腿收上來,半蜷在季越東懷裏頭,懶洋洋地靠着。
季越東捋着他的頭發,問他:“今天都玩了些什麽?”
季舒側趴着,臉對着季越東的身體,他揪着季越東襯衫上的黑色的紐扣,他說:“去爬了山。”
“你自己爬的?”
“坐纜車上去的。”
季越東就知道小懶豬不會走路,他的手覆在季舒發頂,“還做了什麽?”
手指悄悄擰開那顆紐扣,煙灰色的襯衫敞開一小塊縫,季舒皺着眉把臉湊過去,含糊說:“還燒烤了。”
季越東覺得他像只小袋鼠,可他有沒有口袋裝季舒,把他季舒往外拉了些,沒在意季舒剛才的舉動。他們一問一答,季越東并未聽出季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季舒低落的情緒是确實存在的,季越東微微蹙眉。
便在這時,季舒突然坐了起來,兩腿跨開在他的身上。季越東反應不及,季舒的手已經胡亂摸了一通。季越東睜大眼,立刻把季舒推開。,季舒跌在了地上,後背撞了一下茶幾,他疼得蜷成了一團。
季越東把他撈起來,季舒不肯擡頭,他似乎覺得羞恥,整個人瑟瑟發抖。季越東抱住了他,盡量把聲音放軟,他對季舒說:“對不起,我不該推你。”
季舒揪住季越東的衣服,指關節泛白,他低聲問:“我不是因為身體不好,而是因為這具身體見不得人,所以我父親才會把我丢在瑞士的,對不對?”
季越東的心像是被狠狠踹了一腳,他捏着季舒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神情第一次這般嚴酷,似乎是怒其不争,他說:“你不能這麽貶低自己。”
季舒癟着嘴忍着哭意,鼻腔裏似乎灌滿了水,他覺得呼吸都好艱難。他撈着自己的木頭,緊緊地貼着季越東,小聲喃喃:“我和你們是不一樣的。”
季越東想過很多次,季舒總是要長大的,可他又會長成什麽樣?外界的一切擺在他的面前,好的壞的都不會變,他終究會被拖出蝸居的殼,柔軟的外表受到傷害後長出新肉,慢慢變得堅強。
他不能夠把季舒籠罩的密不透風,若給他一個無菌的環境,那麽他到了外界只會寸步難行。
他試圖松懈下去,罔顧漏洞百出的生活,那些駁雜的信息蜂擁而至,季舒必将會疼一次。
可當這天真的來了,季越東發現,季舒已經栽到了他的心裏,他的疼是可以蔓延的,瘦弱單薄的身體每一次因為哭泣而震顫,都是在季越東的五髒六腑狠狠落下一記重錘。
季越東小心翼翼把季舒抱着,緩慢晃動,他不知該説些什麽,聽着季舒的哭聲,他的整顆心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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