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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潇把粥買了回來, 季舒喝了一小半,然後都吐完了。他吐得面色發白,後背都濕透了, 湯臣把他扶到床上, “還是回去休息吧。”

季舒閉着眼,虛弱到說不出話來。

湯臣給季舒開了病假條, 讓他下午早點回家。

班主任不在,季舒就拿着病假條去給杜聞楷,杜老師正批改着試卷,季舒輕叩這門, 他擡起頭投去視線。季舒站在門口,唇上沒什麽血色,一雙眼睛很大, 看着比平時更楚楚可憐。他站了起來, 招手讓季舒進來。

杜聞楷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遞給他,“坐下吧。”

季舒坐在椅子上,杜聞楷回到位置,低頭看了眼試卷,不禁笑了,“剛好批到你的試卷。”他把試卷抖開給季舒看,季舒瞄了眼,一整面的紅, 他臉色微紅,摸了摸鼻子, 他小聲說:“老師,我有些不舒服,這個是病假條。”

杜聞楷接過那張病假單子看了看,擡起頭眉頭微蹙,擔憂道:“發燒了啊?”

季舒點着腦袋,“昨天淋了雨,有些低燒。”

“和家人說了嗎?待會你自己回家還是有人來接你?”

季越東昨天陪了他一個下午,原定的行程打亂後,今天應該是很忙的,季舒早上坐在他車裏,還聽到他和助理通話,語氣不算和善。季舒想到這,就對杜聞楷說:“我自己回去。”

杜聞楷表現出不放心,他身體前傾,伸出一只手,掌心敷在季舒的額面,熱度從皮膚裏散開,他與季舒的距離很近。季舒皺起眉,被他突然爆發出來的入侵式的氣息吓到,他覺得不适,往後縮了縮。

杜聞楷收斂下來,推着鼻梁上的眼鏡,對季舒說:“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待會要出去辦事。”

季舒想說不用,杜聞楷則說:“正好在車上和你說說你的數學成績。”

老師之于學生,似乎如同高高在上的不可違抗的神明,這是一道套在學生脖間的項圈,也是落在師長身上的枷鎖。站在道德線的另一端,杜聞楷熟練的解開了這道枷鎖,手掌順着季舒的額頭滑下,在他的臉頰上摩擦。

季舒覺得怪異,卻因為杜聞楷說起他成績的事而沉默下來,他看着那張丢在桌上的病假單,姜顏兩個字壓在校醫印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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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去教室裏拿了包和陸潇說,“我先回去了。”

陸潇問他:“現在?有人來接你嗎?”

季舒白着臉,似乎站都站不穩,他依靠着身後的桌子,低聲道:“杜老師送我回去。”

“杜聞楷?”陸潇眉頭皺皺,他還想說什麽。後門被敲了敲,杜聞楷站在門口,“季舒,我們走吧。”

季舒朝後門走去,陸潇拉了一下他的手,“到家了給我打電話。”

杜聞楷的車是一輛白色的奧迪Q7,杜聞楷拉開副駕駛門,季舒抿起嘴彎腰鑽進去。他的後背被杜聞楷輕輕推了一下,手指順着背脊一路往下,季舒打了個激靈,回頭看他,杜聞楷已經關上了門。

他發動車子,引擎聲響起,便在這時,車窗外小跑來一個人,敲着窗口讓他把車窗降下去。杜聞楷皺起眉,季舒側頭看去,喊道:“湯……姜老師!”

湯臣朝他擺擺手,他的手壓在車窗上,低頭看着杜聞楷。不算年輕的老師,卻因為保養得當而看着小了許多歲,謙謙君子文質彬彬,是一個能唬人的模樣。

“你是誰?”

湯臣剛來不久,杜聞楷疑惑地看着他,湯臣笑了笑,對杜聞楷說:“我叫姜顏,是新來的校醫,剛才季舒那張病假單就是我開的。”

“哦,是這樣啊,我是季舒的老師,他生病了,我送他回家。”杜聞楷扶着方向盤,神情淡淡。

湯臣的手沒有挪開,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車門內側,低聲道:“杜老師,我剛好也有事要出去,能不能載我一程?”

杜聞楷不語,倒是季舒說:“姜老師快上來吧。”

杜聞楷看着身邊的小孩,眉間浮出淺川,他後背貼在車椅裏,轉過頭看着前面,面無表情道:“你上來吧。”

湯臣上車,一股茉莉花濃郁甜膩的香氣飄來,季舒側靠在車子裏回頭看他。湯臣已經收起了臉上的笑,眼角泛着陰冷的光,他盯着杜聞楷的後腦勺,瞥見季舒的視線,他扭過頭,朝他勾了勾嘴角。

車子裝載着兩個心思各異的男人和一個渾然不知的少年,季舒把地址告訴杜聞楷後就靠在車子裏倦倦睡去。杜聞楷瞥過季舒的睡顏,忍着心裏的躁動,手指掐着方向盤,想象着手底下是季舒纖細的脖子。

綠燈跳成了紅燈,白色奧迪停在斑馬線外,他看了一眼後視鏡,低聲問:“姜老師要去哪裏?”

“杜老師先把季舒送走吧,然後把我随便哪裏放下來就行。”

“随便哪裏?”

杜聞楷皺起眉,他們在那細窄的後視鏡面裏對視,他因湯臣眼裏的陰鸷而微微一愣,轉而就聽這位校醫說:“男孩的身體用起來是不是很舒服?”

雷電轟鳴,春夏交接的雨突如其來,電光劃開了他們虛僞的嘴臉,湯臣的臉似乎要被那道陰藍的閃電給撕碎。他露出陰郁刻薄的笑,像個經驗老道的過來人,他說:“杜老師,你的那點心思,實在是太明顯了。”

綠燈亮了,雨水伴着雷聲轟隆隆而下,杜聞楷像是被定格在了座位上。車後響起幾聲急促鳴笛,他的呼吸一滞,扭頭看着湯臣,他發出一個字,便沒了下文,“你……”

“快點開吧,如果你能安守本分,我可以考慮不把你的事捅出去。”

杜聞楷吞咽唾沫,喉嚨幹澀,他說:“我有什麽事?”

“幾年前,你還是個大學老師,但因為強.奸了一名男學生,所以被辭退了,不是嗎?”湯臣身體前傾,呼吸灑在杜聞楷的後頸,對方猛地往前躲,渾身僵硬。湯臣譏諷道:“你怕事情鬧大,給了那個男生家裏一百多萬,封住了對方的口,那個男孩卻不願就此罷休,可因為家裏阻撓和外界的攻擊,事後不久他就從宿舍樓上跳了下來。”

“杜老師,你還記得那個男生叫什麽嗎?”

杜聞楷打了個哆嗦,渾身冷顫,他虛着聲音,“你有證據嗎?”

“這種事還需要證據嗎?我只要發到網上,那些熱心的網民會管我有什麽證據?順藤摸瓜,別人就能把你扒到底朝天。”

湯臣重新坐了回去,他看向還在昏睡的季舒,聲音壓低,他說:“不要動季舒。”

刺耳的鳴笛和如同嗚咽似的風聲鑽入腦中,杜聞楷回了神,他扶着方向盤,車子重新行駛,水花四濺,他吃下驚惶,咬牙道:“好。”

車子停在小區門口,湯臣從杜聞楷車裏順了一把傘亮給杜老師看,杜聞楷敢怒不敢言。湯臣從車上下來,撐開傘走到副駕駛,叫醒了季舒。

季舒睜開眼,湯臣把他從裏面撈出來,撐開傘,攬着他的肩膀朝外走。

他把季舒送到了家門口,少年的肩膀長出了堅硬的骨骼,像是雛鳥的翅膀慢慢變得鋒利盈滿,湯臣收回了手。季舒站在門前,擡頭對湯臣說:“老師,你要進來嗎?”

他的臉上濕漉漉的像是蒙了一層霧,湯臣看着季舒,想到了他小時候,比現在更稚嫩,幼小的孩子沒有絲毫抵抗,懵懂無知,是新生的幼崽,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心中的欲望曾這般昭然若揭,像是野獸一般在這具身體裏碰撞。

他往後退開,大雨澆在傘面,他的聲音悶悶沉沉,伴随着雷雨,他說:“不了,你好好休息,多喝些熱水。”

季舒站在門前,看着湯臣漸漸走遠的背影,藍色大傘遮住了他大半的身體,他像是被暴雨吞沒。季舒往前幾步,想要叫住他,張了張嘴,又緩緩吞吞閉上。

湯老師一直對他很好,小的時候教他讀書寫字,教他彈鋼琴,他脾氣很好,一直都是和顏悅色,為數幾次的失控卻是在他讓季舒跳舞之後。稚嫩的身體脫光了衣服,在普通人眼裏是詭異不端,可在他的眼裏卻又莫名的吸引力。

他的思緒不受身體控制,站在只到自己腰間的男孩面前,湯臣像是着了魔。他看着快要哭的小男孩,可憐巴巴道:“老師,我能不跳了嗎,我好累。”

言語像是斧頭,劈開了他魔怔的心。他跪在地上,雙手絞着,連碰都不敢碰季舒,他開始哭,聲嘶力竭的道歉,他說對不起。

Paedophilia沒法被治愈,就算他對自己厭惡至極,可他依舊是一個paedophilia。他如同陰溝裏的老鼠,到處躲藏,他嘗試過很多心理咨詢,吃了不下百種的藥物,卻依舊如此。

他對于小男孩的戀慕與欲望,是他在成為人這條路上最大的坎坷。

直到最後,再無他法,他只能自行了斷。醫院不會提供這類服務,他利用職能,偷偷對自己的做出改變。黃體生成素讓他的睾.酮産生減少,最後下降成了去.勢水平,可他發現自己的欲望竟然不會随着這麽做而消失。

在某個深夜,他被無數個有關于小男孩的聯想所折磨,他是活在黑暗裏的人。他想,這樣的人不配成為人。于是,他離開了溫暖的被子,起身,光着腳踩過地板,走到廚房,抽出了切肉的刀。

刀刃往下,他聽到自己的喘息和痛苦的抽泣。他捂着臉,一只手用力,他對自己說,會好的,我會好的,我可以好起來。

大雨傾盆,季舒躺在床上,看着玻璃窗面上的雨滴。

他想到湯老師離開時的背影,想到他讓自己跳舞後痛哭流涕的模樣,他隐約覺得那場大哭也許是不好的,便沒有對季越東提起。

他永遠不會知道湯臣為何哭,就連湯臣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那般。

陰郁的藍,晦暗的藍,湯臣走在那樣的藍色大雨裏,給季越東撥去電話。

陌生的號碼跳躍出屏幕,季越東掃了一眼,目光回到電腦屏幕,随手接通,湯臣的聲音徐徐流淌,他說:“季先生,我是湯臣,小舒在瑞士時的家教老師。”

季越東驟然起身,椅子翻倒在地,“咣當”巨響,湯臣說:“我有些事想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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