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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的期末成績如意料之中的差, 季舒悶悶不樂,他低頭看着試卷,琢磨着該怎麽去和季越東說這次的考試成績。

陸潇和高昊他們也剛拿到試卷, 他随手往課桌裏一塞, 看了眼坐在窗口的季舒。

高昊問他,考完了試要不要去唱歌。

陸潇随意道:“好啊。”

高昊聽了就笑道:“怎麽, 你現在不和那個季舒在一起啦?”

陸潇不語,站了起來,拎起背包往外走。

季舒聽到後門響聲,他回頭看去, 陸潇那邊的幾張椅子已經空了。

蟬在枝梢上尖叫,季舒默默回頭,捏緊了手裏的布滿紅的試卷。

他還是比較在意季越東的想法, 季越東來接他回去, 季舒背着包慢吞吞走了出來。季越東看他無精打采,便問:“怎麽了?”

季舒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什麽。”

回到家裏,季舒把書包丢在沙發上,季越東給他倒了杯果汁,他一口氣喝完,鼻尖上冒着細小的汗珠。

他把空了的杯子遞給季越東,季越東轉過身, 季舒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像是做錯了事怕主人責怪的小寵物,先是自己委屈上了, 弄得很可憐,對季越東說:“又沒考好。”

季越東一愣,季舒就小跑到沙發,把書包裏的試卷遞到季越東眼前。

只有了上次家長會的經歷,季越東已經看開了,他不太在意季舒的成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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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分數就把試卷丢到了一邊,攬着季舒的肩膀,直接換了個話題,問他:“暑假想去哪裏玩?”

季舒的視線順着季越東的動作往外抛,試卷落在地上,輕飄飄的幾張紙,對他沒有構成任何威脅。他松了一口氣,往後仰,把頭靠在季越東懷裏。

季舒擡起頭看着季越東的下颌,手指點過剛冒出來些的胡渣,順着下颌流暢的弧度滑下去,在喉結上輕輕磨蹭,他說:“想不出來,你來決定吧。”

季越東圈住季舒亂動的手,季越東低下頭,他聽到季舒說:“只要和你在一塊,我就很開心。”

他們的旅行定在了七月份去肯尼亞,屆時南方幹旱,食草動物會跨過馬拉河進入馬賽馬拉。這是個捕獵季,食肉動物大快朵頤捕食着進入自己領地的角馬羚羊。若是幸運,也許還能看到這場殘忍的動物大遷徙。

為了七月份有充裕的時間去旅行,季越東開始了一番沒日沒夜的工作。因為有了季舒,知道家裏有個小孩等着自己,季越東已經很少會這麽加班了。

一直到了深夜,公司裏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季越東給自己倒了杯黑咖,苦澀的味道彌漫在舌尖。他摘下護眼鏡,捏着鼻梁,長籲了一口氣。

他是四點才回了家,把車停好後,從車庫裏上來。空氣裏似乎有露珠,鼻尖微涼,他擡頭看了眼天,霧蒙蒙的光,白日都出來了。

推開門進去,如他所料,季舒沒有回房間裏睡,而是趴在客廳沙發上。

這兩天,季舒都這樣,季越東說了很多遍,不要等他回家了,可小孩就是不聽。

季越東坐在沙發旁,把滑落在木地板上的毯子拾起來給季舒蓋上,手松開了毛毯,卻沒有收回,而是沿着季舒的臉頰往上,在他細軟的頭發上輕輕撫摸。

小羊崽睡得很熟,巴掌大小的臉上浮着兩坨淺淺的粉。

季越東滿身的疲憊好像都能在此刻釋放,他從前不知道家的溫暖,而現在季舒給了他一個家。

他像是盲人,走過了一段崎岖孤獨的路,乍現光明後,便再也不想回到混沌的黑暗裏去了。他不想離開了,不管季舒是否成年,他都不想離開了。

晨光朦胧從落地窗洋洋灑灑跌進,季越東蜷在沙發邊睡着了,他像一只大型犬,趴在季舒身邊。

季舒醒來時,覺得手臂很麻,他皺着眉睜開眼,便看到季越東半顆腦袋壓在自己的手臂上,發頂毛絨絨的。季舒沒忍住,身體慢慢靠過去,擡起另一邊的手覆在了季越東的腦袋上,往下壓了壓,學着季越東平時的動作,揉了好幾下。

像是在摸多爾多,或者是別的大狗狗,季舒咬着下唇憋着笑,在太歲頭上動土。

“玩得開不開心?”

一動不動的男人突然發出聲音,季舒的手腕被一把抓住,季舒吓了一跳,就要往外逃。季越東睜開眼,含着笑意看他,站了起來翻身把季舒壓在懷裏,撓他的癢癢。

季舒最怕癢了,拼命地掙紮,最後他笑得都快喘不過氣,季越東才把他放開。季舒趴在季越東肚子上喘息,身體小幅度的顫着,季越東的手在他後背上輕撫給他順氣。

季舒也用手去撓了撓季越東硬邦邦的腹肌,但是效果甚微,季越東雙手撐在兩側,看着季舒搗鬼,他失笑道:“我不怕癢的。”

季舒見他還真的紋絲不動,連臉色都不變一下,有些氣餒,又不甘心。

他突然撩開季越東的襯衫下擺,幾粒紐扣繃開,低下頭,一口咬在了季越東的腰腹,淺麥色皮膚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牙印。季舒看着季越東呆呆的樣子,臉上露出雀躍的笑,他的手扣在季越東的腰兩側,埋下頭去,又要去咬。

季越東立刻把他拽開,像是提着那只胖了不少的安哥拉兔,把季舒輕輕丢在了一邊。剛把人丢過去,又黏了過來,季舒張開手抱住季越東的脖子,趴在他後背上,張嘴咬住了季越東的脖子。

季越東打了個激靈,他聽季舒笑道:“原來你怕我咬你啊。”

季越東攥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到自己懷裏,揣着一直發嗲的小貓,揉着貓咪肚子。他裝模作樣張開嘴也要去咬,季舒吓得直求饒。季越東捏着他的下巴,戲谑着問他,“還敢不敢。”

季舒捏住季越東的食指,眼角暈開淚花,委屈巴巴地說:“不敢了。”

季越東下午去公司,起來後先去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下樓,季舒從廚房裏出來問他:“要喝粥嗎?我煮了粥。”

季越東一愣,“你煮的?”

“我昨天用電飯鍋煮的,我覺得你可能會很晚回家,也許肚子會餓,但是深夜裏不能吃油膩的,所以就煮了粥。”季舒撓了撓鼻子,“都怪我太困了,沒等到你就睡過去了。”

“說什麽傻話,我大半夜也吃不下東西,現在吃就剛好。”

季越東走進廚房,掀開電飯鍋蓋,熱騰騰的霧氣撲面而來,季舒把勺子遞過去。在電飯煲裏滾了一夜的米粥非常濃稠,季越東舀了兩碗端出去。

面對面坐着,季舒自己也不先嘗,一定要季越東先吃了再說。他咬着湯匙期待地看着季越東,季越東嘗了一口,捂着嘴笑着說:“好燙。”

季舒問他,“好吃嗎?”

米粥沒什麽味道,抿着一口寡淡無味,季越東點頭道:“特別好吃。”

粥喝到一半,季越東的手機就響了。季舒朝他看去,季越東接通電話,似乎聽到了什麽煩心的事,他原本平整順和的眉毛緩緩皺了起來,手指捏起剛才抹嘴的紙巾,無意識的揉搓,滾成了一個白色的紙團。

季舒盯着他的手上動作,季越東視線投向季舒,手指朝外指了指,便拉開椅子站起來,往客廳走去。

季舒坐在餐桌前,看着逐漸變涼了的粥,他聽到客廳裏季越東和人交談低沉且不算和善的聲音,慢吞吞伸出手捏住了那團紙。

他攥在手心裏,等到掌心都濕了,才放進了口袋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季越東打完電話回來,把剩下的半碗粥喝完就匆匆離開了。

等季越東走了,季舒靠在沙發裏,把那團季越東用過的紙巾搓開。他看了很久,低頭輕輕嗅了嗅,鼻尖才上面反複摩挲,他閉上眼,隔了很久才回神。

随着雨季結束,夏天忽咻而至,窗外的野薔薇開滿了牆頭。

季舒在沙發上打盹,那疊紙團沉甸甸地壓在他胸口前的小口袋裏,翻過身,小紙團掉了出來,季舒又塞了回去。

他睡了大半個下午,手機放在邊上一直震動,他撐開眼皮,摸了過去。

是陸潇打來的,打了好幾個,季舒定睛看着,手機就又響了。他連忙接通,輕咳着啞聲道:“陸潇?”

少年清朗的聲音傳來,包含着些許委屈和挫敗,他對季舒說:“季舒,我們還能做好朋友嗎?”

自那日告白,季舒拒絕了他後,他們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一直到暑假。

陸潇忍了很久,他心裏賭氣,不願去找季舒,可心裏又期盼着季舒能來找自己。然而隔了那麽久,季舒連個電話都沒有,他與季舒漸行漸遠,心中的不安與日俱增。

手機拿起又放下,屏幕亮起又黯淡,反反複複琢磨着思索着猶豫着,最後他還是舍不得季舒,撇開心裏被拒絕的郁悶,把面子丢到了一邊,撥通了季舒的號碼。

他打了個好幾通,季舒不接,他便越來越害怕,直到電話通了,他才長籲了一口氣。

他聽到季舒說:“我以為……你不打算理我了?”

陸潇頓了頓,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急急忙忙說:“沒有的事。”

陸潇大喘了一口氣,他心裏的急切和緊張是從未有過的,他重複着剛才的話,輕聲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季舒說:“是的,還是朋友。”

手機壓在耳朵上,季舒的聲音離得很近,讓他感覺季舒就在自己身邊。

他們的重歸于好很簡單,像是不曾有過那番酸楚的告白,陸潇把滿腔的青澀與炙熱妥帖安置小心收藏,一如往常,把平日裏遇到的有趣同季舒分享。

可也有不同,在那個下午,蟬鳴刺耳,風扇吹着臉,額面上的汗逐漸變冷。

陸潇的後背陷入靠椅裏,脊椎仿佛被抽走,他聽到季舒說:“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比我大很多。陸潇,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他也喜歡我?”

他們對待愛情是一樣的,猶如兵荒馬亂的一場戰争,愛的鐵騎踏破了心,只剩下魂牽夢繞的思念。未經世事的單純,猶豫遲疑忐忑不安,看着那個人時拼了命地收斂住自己的喜歡,卻又忍不住想要接近想要更多。

季舒覺得自己開始變壞,占有欲劇增,得寸進尺想要更多,這些病入膏肓的癡迷讓他不知所措。

“陸潇?陸潇?你……還在聽嗎?”

“在,在的。”陸潇停頓,呼吸,從沉默裏蘇醒,他問:“你喜歡上了誰?”

食指指甲磕進大拇指指腹裏,他拿出胸口袋子裏的那疊紙團,季越東用過的。他抿着嘴,壓住了到嘴邊的名字,他小聲說:“這個不能說。”

陸潇幹笑,在只有他自己的房間裏搖着頭,伸手捂住發燙的眼睛,把臉埋在了膝蓋上。他壓下喉嚨裏的酸澀,深吸一口氣,佯裝無事道:“你可以先觀察一段時間,問問他都喜歡些什麽,喜歡什麽類型的,可別像我一樣……”話音止住,他讪笑着掩飾過去。

季舒懵懵懂懂聽着,然後問他,“就這些嗎?”

陸潇悶悶道:“就這些吧,我也沒經驗。”

季舒“唔”了一聲,他說謝謝,陸潇讓他不要那麽客氣,又問他,“你剛剛在做什麽?”

季舒用手捂住嘴打了個哈切,他說:“我剛才在睡覺。”

季舒和他聊了幾句,陸潇興致提不起來,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緒,便草草挂了電話。

七月份的旅行,六月裏的小半個月,季越東都在忙,一開始還能回家,後來便直接睡在了辦公室裏。季舒好幾天沒見到他,心裏的思念泛濫成災了。

他是情.愛初學者,如同幼兒蹒跚學步牙牙學語,有太多不理解。

唯一能尋求幫助的也只有一個半吊子陸潇,兩個少年,埋頭于圖書館,試圖從一本本講述愛情寶典的書籍裏找出答案。

陸潇忍着心裏憋屈,把那些戀愛技巧摘抄下來,留着給季舒做參考。

季舒撐着下巴,翻着書頁。圖書館裏空調簌簌,冷氣吹拂在臉上,額角的汗凝悄悄蒸發,陸潇突然忍不住,一把合上了厚重書封。他拉住季舒的手,低聲道:“要不,霸王硬上弓?”

他提出這個馊主意後,自己就立刻後悔了,連連搖頭,“算了算了,你就當我剛才瞎說的。”

季舒歪着腦袋看他,陸潇不知道他有沒有進腦子,他低下頭,摸着滾燙的臉,又忍不住擡起頭,小心翼翼地看着季舒,小聲說:“我就說說,你可別真去啊。”

季舒琢磨着他的話,手指在布滿文字的紙頁上摩擦,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當他知曉自己的身體與旁人不同後,的确是過了一段彷徨錯亂的日子。

可若對方是季越東,他似乎便沒有什麽可害怕了。

那個人曾對他說,不完美的缺憾就是完美。

季舒的無畏無懼都是季越東給的,他還活在伊甸園裏,只要季越東還在,他就能繼續快樂下去。

夏季的暮色,雲被點了彩。陸潇騎着自行車,季舒坐在他後面,車輪轱辘從長橋上下去,滑行了一段距離,速度飛快。

陸潇叫了一聲,季舒愣了愣,也學着他拔高聲音大喊着。吃了一嘴的風,他大笑着,心裏的煩悶似乎一消而散。

迎着晚霞,陸潇送他回家,自行車停在了季舒家門口。他單腳踩地,季舒從車後跳了下來,搖晃了兩下,陸潇攥住他的手把他扶穩。季舒說着謝謝,陸潇盯着他微紅的臉,張了張嘴。

便在這時,院子裏的門打開,季越東從裏面出來,目光掠過陸潇停在季舒身上,招了招手,“小舒……”

陸潇認出了季越東,從車上下來,走上前去,低聲道:“叔叔好。”

季越東點了點頭,“你好。”

陸潇側頭看着季舒,見他像只找到了歸屬的雛鳥飛回了巢穴,他親密地依偎上去,眼裏閃爍的光彩,是他從未見過的。

季舒和他說再見,陸潇回神,擡起手僵硬擺動,他遲鈍道:“再見。”

季越東攬着季舒回屋,陸潇推着車走到院子欄杆旁,透過爬滿了野薔薇的黑色圍欄縫隙窺去,瞥見了緊挨在一起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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