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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舒肚子真的大起來後, 就不大想出門了。
他有時候會一個人站在鏡子前,寬松的睡衣也掩不住他高聳隆起的肚子。他其實說到底也只是一個二十幾歲的男生,偶爾瞥到自己的倒影便會覺得心驚膽戰, 他看着自己變形走樣的身體, 心裏的自卑與日俱增。
他不願見人,可課還是要上, 季越東實在是不放心他,便陪着季舒一塊上課。
季越東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突兀,每天都是休閑打扮,一件衛衣一條褲子, 沒怎麽打理的頭發耷拉在眉毛上,戴了口罩,眼窩深邃鼻梁高挺。他們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季舒坐一會覺得吃力, 季越東就替他揉揉腰, 攬着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六月份的時候季舒請了假就不去學校了,他的肚子已經很大,天氣也熱了起來,他現在很怕熱,也特別容易出汗。
中午吃了雞湯和米粥,季舒坐着不舒服,就拖着肚子躺在沙發上。季越東從廚房出來,端着水果走到他身邊, 把季舒給撈了起來,一手摟住季舒的肩膀, 一手用叉子戳了一塊切好的西瓜味給他。
季舒吃了一塊,繼續張嘴,季越東就又投喂了一塊。
季舒一連吃了四五塊,不想吃了,把臉撇開。他拉着季越東的胳膊,對他說:“陪我睡一會。”
季越東用手背輕輕蹭着季舒的臉,季舒胖了一些,臉上的皮膚細膩光滑,像是一塊奶油蛋糕。季越東把他摟在懷裏,小心翼翼避開他的肚子,和他一起躺下。
季舒的後背貼在季越東的胸前,季越東的手覆在季舒的肚子上,溫柔地撫摸。
隔了許久,兩人都沒睡着,季越東咬着他的耳朵,低聲問:“我想了好幾個寶寶的名字。”
熱乎乎的鼻息灑在脖頸上,季舒的肩膀縮了縮,他說:“叫什麽?”
季越東說了幾個名字,季舒想了想就說,“我喜歡季願這個名字。”
季越東抱緊了懷裏的柔軟,他的聲音壓低,他對季舒說:“願他健康快樂。”又頓了頓,“願我的寶貝也能健康快樂。”
預産期前兩個月,季越東購置了很多嬰兒用品,各式各樣的小衣服玩具塞滿了整個房間。他還報了奶爸課,專門學習如何去照顧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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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教室裏都是像他這樣的未來奶爸,看了一圈,季越東算是這教室裏面最年長了。幾個年輕爸爸在課間休息會聚在一起聊天,說起自己的老婆,彼此都跟獻寶似的拿着照片轉。
輪到季越東時,他輕輕咳了一聲,把手機遞過去,他的屏幕背景就是季舒。那照片是在佛羅裏達的環球影城裏拍的,季舒穿着粉色襯衫小西褲,買了小兔子帽戴上,看着鏡頭,笑容單純無垢。
大家一片驚呼,開玩笑道:“你老婆幾歲啊,這看着怎麽那麽小?”季越東挑眉,收起手機,微微擡頭笑道:“小了十來歲。”
課上老師說起小孩出生後要注意的一些事項,回家的路上,季越東去買了一些海綿墊子,回到家裏就把房間裏的桌腳都給包上了。
季舒睡了大半天,肚子很沉,腰很酸,聽到卧室外的聲響,就撐着起來。他坐在床邊,叫了一聲季越東,房門就開了。
昏昏暗暗的門洞裏透出來光,季越東走到他身前,手掌碰了碰他的臉,“怎麽了?”
季舒拉着他的手碰自己的腰,他說:“有點難受,腰疼。”
“你趴着,我給你揉揉。”他今天去上課,正好學了按摩。
季舒側蜷在床上,季越東坐在他身邊,隔着衣服,掌心按在季舒的後背,輕輕揉捏。
季舒的身體慢慢放松,隔了許久,季越東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緩緩把他抱入懷中。季舒沒有睡,或者說睡得不安穩,他的意識沉下去了幾秒,就又因為胎動而被拉扯回來,他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季越東,他問:“我睡了多久?”
季越東心疼地捋開他的頭發,季舒睡出了汗,發絲黏糊糊地貼在額面上,季越東抱着他晃了晃,輕聲說:“才十分鐘。”
季舒倦倦道:“我還以為睡了一個多小時了。”
季越東擡起他的下巴,低頭碰了碰他的嘴唇,季舒抱住他的頭,張開嘴伸出舌頭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擡起腿碰了碰季越東,小聲說:“剛才寶寶動了。”
季越東一愣,抱着季舒,他說:“讓我聽聽。”
就算是聽過了無數次,他對于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依舊是興奮又無措。
他抱着眼前的人,似虔誠一般低頭,側耳貼在那高起的肚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感受着。
薄薄的肚皮裏孕育着一個巨大的寶藏,他閉上眼,手腳僵硬,他聽到什麽聲音,像是鼓點敲擊着心髒,心尖都在顫抖。
季越東張大嘴,鼻尖順着圓潤的肚皮磨蹭,他的呼吸滾燙又炙熱。
季舒撐起上半身,他伸出手,輕輕揉着季越東的頭發,一下接着一下,好像一只巨型的大狗。季越東仰起頭,把臉貼在季舒的掌心裏,他臉上熱淚滾過。
季舒到了預産期,就立刻住進了私人醫院,這是季家的産業,設備私密性都很全面。
季舒在醫院裏住了一星期,口味天天在變,這天說要吃西瓜,那天說想喝奶茶,又把自己吃胖了三斤,可就還是沒有生産的預兆。
季越東這兩天急得嘴裏都上了一圈燎泡,好幾個晚上都睡不着,靠在病房沙發上看着季舒,就怕他晚上突然要生了。
鄭元過來看他們,一見到季越東那樣子他就愣了,“你幾天沒睡了?”
季越東撓了一下臉,他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渣,輕咳道,“就兩天,實在睡不着。”
“真想不到你要當爸爸了。”鄭元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我要當幹爹。”
季越東瞥了他一眼,猶豫道:“幹爹這事我得考慮一下。”
鄭元撇了撇嘴,季越東看了一眼蜷曲在床上的季舒,他朝門外點了點下巴,“出去說。”
走到外面,鄭元問他,“以後就都在北京發展了?”
“看小舒吧,等他畢業後想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行,你這還真是夫唱夫随。”
鄭元特地咬文嚼字,季越東聽了朝他笑了笑,對他說:“我有家了。”
他是一只被人撿起來帶回家的狗,受盡冷暖之後終于找到了自己的歸宿。
季越東對鄭元說:“人這一輩子很短的,一晃眼五年就過去了,我以前沒明白,錯過了那麽久,現在我想通了,我要把之前的遺憾都給補上。”
鄭元被他說的熱淚盈眶,低下頭,罵了一句,“你就欺負我單身吧。”
下午,季越東開車出去,季舒說想吃水蜜桃,還要那種很熟了的大桃子。
這醫院附近是一片竹海,開車出去要半小時,紅日挂在竹林上頭,懶洋洋地往下墜。季越東的車駛出竹海,風“沙沙”吹着。季越東開到集市的水果店,買了十來個水蜜桃帶回去。
他剛到醫院,就看到鄭元站在大門口,一臉焦急,“你怎麽不接我電話,我都打了你幾十通了。”
“這邊信號不好,怎麽了?桃子吃嗎?”
鄭元拍掉他的手,拽着季越東的胳膊,“吃什麽桃子!你老婆要生了。”
“啪“一聲,袋子掉在了地上,鮮粉色的桃子滾開,季越東神情呆滞,幾秒後立刻往裏跑。
鄭元哭笑不得指着另外一頭,對季越東說:“東哥,跑錯方向了,在這頭呢。”
他的心跳得很快,是那種要從喉嚨裏蹦出來的感覺,胃一陣陣收緊。
他快步跑到了産房外,白色的大門緊閉,冷光落在季越東的臉上,一層紅一層白交錯。
他來回踱步,抓着一個護士問,“進去多久了?”
“剛剛十分鐘。”
季越東呼氣吸氣,他皺着眉,眼眶發紅,“怎麽那麽久?會不會出事了?”
鄭元看到這樣的季越東,心裏覺得好笑,他拿出手機,偷偷摸摸錄像。
視頻裏的男人神情緊張,從走廊一頭走到另一頭,摸着下巴,每隔十來分鐘就去找護士,慌亂無措的樣子讓人看着好笑。
他是第一次看到季越東這個樣子,鄭元拿着手機走過去,給季越東臉部特寫,他對季越東說:“不會有事的。”季越東不語,鄭元關了手機,走過去拍了拍季越東的肩膀,重複道:“不要瞎擔心,季舒他不會有事的。”
“嗯。”
季越東低下頭,随着這一聲簡短回應,緊閉的門打開了。
醫生護士走了出來,季舒放在小床上被兩個護士推着,他閉着眼渾然不知輕睡了過去。季越東站在數米開外,他聽到了嬰兒啼哭,嘹亮的富有活力的哭聲,有護士走到他身邊對他說:“是個可愛的小男孩。”
季越東側頭看了一眼,而後快步走到了季舒身邊。
滑輪碾過地面,“咔咔”幾聲,季越東步步緊跟,他與護士一起把季舒推到了病房裏。
他的眼前是一張大床和一張小床,季舒陷在大床裏,脆弱纖細的一小只,黯淡下去的皮膚像是蒙了一層塵灰。
他往前走去,伸手撫摸過季舒微涼的臉,他一遍遍喊着“小舒”。
季舒的眼皮動了動,麻藥還沒緩過來,昏昏沉沉地看着眼前的重影。
季越東立刻趴在他身邊,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麽,在他的耳邊低聲道:“孩子由護士抱去了。”
季舒呆呆地看着他,神思還在恍惚。
醫院的窗是綠色的百葉,沒有拉緊,風輕輕吹,發出細碎的聲音。
季舒出神地想,夏日裏出生的孩子,應該不會如他一樣憂郁自卑了吧。
他的嘴角翹了翹,而後就聽到季越東的聲音,沉悶克制的哭聲,聽着讓人覺得喉嚨發酸。
季越東一直在喊着他的名字,不停歇地說:“小舒,我愛你,謝謝你……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家,一個完整的家。”
如果可以,季舒想抱着他,想用自己熱烈的愛去回應,想用從心尖上流下的淚去證明。
他想告訴他,我也愛你。
狂熱的愛,癡心的愛,最後成真了的愛。
心跳得很快,一聲一聲,他張了張嘴,嘴型是季越東的名字。
熱淚湧上心頭,季越東抓住他的手,他們成為了一體,他們不再是兩個人。
他長籲一口氣,安心地陷入那片溫暖裏,他終于如願,有了一個家。
季舒陷入沉睡,季越東跪在床邊,下巴磕在被子裏。
他像只眼巴巴的大狗,一眨不眨盯着季舒。
施加于脖間的鎖鏈早已解開,他不在是誰的家犬,而是季舒的愛人。
他們将有一個家,家裏有着玫瑰,有着熱烈的愛,有着屬于他們的生命延續,有着一大片美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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