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幾分鐘後,穿着白色護士服的姑娘敲門進了病房。
程羿東簡單說明情況,“鼓針了。”
不知道怎麽回事,面色帶粉的小護士也不多問,看一眼床頭已經被拔掉了的針頭,直接拿消毒棉球和壓脈帶過去,試圖幫姜昕把針頭再紮上。
小護士拿過姜昕被打過針眼的左手,左看右看,發現肉有點多不好再找新的靜脈血管,于是便換了右手。在她右手腕上系上壓脈帶,捏着她五根手指,使勁拍了拍她的手背。
靜脈暴起明顯一點後,擦上酒精,捏起針頭,十分利落地把針頭插進青色筋脈裏,貼上膠布,圈一段軟管再貼膠布。
姜昕對打針吃藥這種事習以為常,被紮針的時候像沒有感覺的植物人。
小護士收拾酒精棉球的時候跟她說話,很溫柔地叮囑她:“小妹妹,這次紮好就不要再亂動了哦,鼓針也疼的。”
姜昕沖她點點頭,聲音輕輕的,“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小護士把壓脈帶裝進護士服的口袋裏,最後叮囑一句讓她好好休息,便出門走了。
病房裏再次只剩下姜昕和程羿東,程羿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根本沒動。
姜昕把插着針頭的右手放在被子上,不去看程羿東,也不說話,和前一次跟他在一起吃飯的時候一樣。
在安靜的氛圍裏沉默,程羿東也不說話,似乎是故意的。
姜昕默聲調整了一會情緒,半晌清了下嗓子,擡起頭,啞着音色低聲問他:“程叔叔,你怎麽會在這裏啊?孟旭呢?”
程羿東對姜昕只單純把他當成了孟旭的舅舅沒什麽異議,他們之間确實就這點關系。她是孟旭的同桌,他是孟旭的親舅舅,于是有了交集。
他心裏冒出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還有昨晚那個幹淨得想讓人毀掉的夢境,他都藏在自己心裏,并不表現出來,怕吓到他。
他把自己都吓到了,想吓到她會更容易。
程羿東把自己擺在孟旭小舅舅的身份上,開口道:“孟旭下午還要考試,回去複習休息了,我替他照顧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感覺就是虛,渾身軟得沒力氣。
但姜昕說:“好多了。”
程羿東看着她略透蒼白的唇色,心想好多了個鬼。
姜昕還有疑惑,直接又問:“是孟旭打電話讓你來的嗎?”
感覺程羿東在這種情況下陪在她身邊,簡直太詭異了。和前世很多次的畫面重合,但這明明不是前世,程羿東不應該出現在她的病床邊才對。
看姜昕能這樣平和地和自己說話,而不再是刻意閃躲,程羿東心裏舒服很多,跟她解釋:“孟旭的媽媽說他中午在學校吃不好,所以我給他送飯。剛好在學校門口遇上你們,就帶你過來了。”
姜昕聽了這話點點頭,“謝謝程叔叔,麻煩您了。”
又是叔叔又是您的,是要氣死他。
程羿東壓口氣下去,“不麻煩。”
姜昕的想法是,她現在醒了,程羿東應該會借故離開去忙自己的吧。然後她自己留下打完吊針,出去吃點東西再去考試。
她不喜歡有事就找父母,能自己處理的就不讓父母擔心麻煩。
結果程羿東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姜昕也不想多麻煩他,只好委婉表達自己已經不需要人照顧了,接下來她自己可以的,結果他裝作聽不懂。
姜昕吸氣,真的很讨厭躺在病床上被人照顧的感覺,尤其讨厭被程羿東照顧。
前世被他照顧得太多了,照顧到她無比厭棄那個時候的自己。
現在自己躺在病床上,還會有那種感受。
姜昕沒能想出新的委婉趕人的話,病房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敲響。一個男人打開門進來,手裏拎着吃的,對程羿東說:“程總,您要的粥。”
說着拎着粥送到病床邊,幫忙把姜昕的床頭搖起來,再展開餐桌把粥拿出來放上去。
男人似乎很會服侍人,擺好粥後,很自然地捏起姜昕的手,想把勺子放到她手裏。結果剛捏起還沒做出下一步舉動,突然被程羿東盯了一下。
他眼眸烏黑,冷氣森然,吓得那男人立馬撂開了姜昕的手。
男人被吓得沒敢再多留半秒,壓着一肚子的驚氣說:“程總,那我走了。”
病房的門打開再合上,病房裏氣氛變得極其詭異。
程羿東掃一眼冒着騰騰熱氣的粥,起身去一邊拿了包消毒濕巾過來,放到餐桌上抽一張,坐下直接捏過姜昕的手,用濕巾擦上被剛才那個男人碰過的地方。
他淡淡地說:“粥太燙,晾一會再吃。”
剛才程羿東那個眼神太兇太狠,姜昕也看到了。
她和剛才那個男人一樣怕,又很明顯地感覺出來程羿東現在氣場不對,心裏發怵,被他捏着手不敢往後抽,也不敢說話。
而程羿東擦得認真,有點魔怔一樣,擦掉一堆濕巾,把她那只手從裏到外擦了三遍,被剛才那個男人碰過的地方,幾乎是擦了五六遍。
她是幹淨的,她應該永遠幹淨。
就算有一天被毀,也應該是他來毀。
把姜昕的手徹底消毒擦幹淨後,程羿東扔掉最後一張消毒濕巾,從病床邊起身,仿佛剛才在生氣,而現在氣也沒有消。
他說:“你先吃飯,我出去一下。”
姜昕一直看着他走出病房,壓在胸口的那口氣都沒有吐出來。
左手上被擦拭了好多遍的觸感還在,麻得厲害。擡起來的時候手在抖,拿起勺子舀起粥,送到嘴邊的時候已經不剩多少。
剛才的程羿東太吓人了,她好怕。
前世的時候,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他幹嘛以那樣一種可怕的狀态給她擦手?是因為她的手被剛才那個男人碰了?
可是,為什麽呢?
心裏怕得打顫,眼角一擠,眼淚不聽話地掉下來。
舀粥的手還在抖,粥吃在嘴裏沒有味道,太清淡了,一點都不好吃。
姜昕一邊吃粥一邊流眼淚一邊在心裏想,自己這一世能不能避開厲沉且還不一定,不會又遇上個變态的程羿東吧?
前世的程羿東明明不變态啊,這一世是哪根神經搭錯了嗎?
**
程羿東出去後就搭電梯下了樓,去樓下停車場坐進自己的車裏。
他抽出一根煙,點火放進嘴裏,很猛地抽了一口。眼被煙霧缭繞得眯了眯,手上滑膩柔軟的觸感卻越來越清晰,拖拽着他的靈魂往暗黑的深淵裏去。
他剛才把姜昕的手握在手裏的時候,居然有了反應,簡直是禽獸。禽獸不如。
而他反反複複擦那麽多遍,是因為姜昕的手被別的男人碰了,他不受控制地忍受不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有點貪婪地不想松手。
其實在校門外看到孟旭背着姜昕的時候,他那時也是忍受不了的。
如果可以,他想把她全身都洗一遍。
一點一點,洗到發光。
想到這裏,呼吸發緊,程羿東眼底暗沉一片。
煙越抽越兇,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病,面對那個小女生的時候,沒來由且不受控地古怪,又變态又惡心。
之前他還震驚,現在只覺得無比想放出深藏在他骨子裏的那頭野獸。
他原來不是什麽好人,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好人。
他抽完煙克制住心底所有詭異的躁動後,上樓去見姜昕,又恢複成了貴氣滿身的正常模樣,好像剛才突然發作的不是他。
姜昕已經吃完了粥,靠在床上又睡着了。
程羿東過去幫她收拾掉勺子粥盒,仍然坐在病床邊守着她。似乎是很喜歡這種感覺,覺得就這麽守下去也不會枯化,反而可以永遠得到新生。
他不知道床上的姜昕有沒有真的睡着,或許是在裝睡,誰知道呢。
吊瓶裏的藥水快挂完的時候,程羿東按了呼叫器叫來護士,讓護士給姜昕拔針頭。他不想再貿然碰她,他需要一點時間先梳理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不能讓莫名其妙的情緒控制住自己。
他必須得克制。
姜昕在護士給她拔針頭的時候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看着針頭被拔掉後,她問護士:“我可以出院了嗎?”
護士看一下程羿東,再看向她,“還是觀察觀察,等恢複好了再出院比較放心。你這還是有點嚴重的,都直接昏倒了。”
姜昕表示不能一直呆在這裏,“我下午還有考試,我得去考試。”
護士則表示自己做不了主,“你這樣能考試嗎?如果非考不可的話,要不你考完試再回來輸液?你問你家長吧。”
姜昕看一眼程羿東,不再追着護士問。
等護士走掉,她看看牆上挂着的鐘,對程羿東說:“謝謝你,我待會回去考試,就不用你照顧了。那個住院費和醫藥費,我會給孟旭,讓他還給你。”
程羿東看着她,忽略錢的事,“非考不可?”
姜昕點點頭,“期中考試很重要。”
這也是她重生後面臨的第一次考試,她不能把開端開得那麽差,直接以缺考廢掉這次考試。再說,人家發着高燒在考場裏打着吊針考試的都有,她這個算什麽?
胃也洗過了,液也輸過了,還吃了飯睡了覺。身體是虛,但坐在那動筆做題沒問題。
大不了撐不住,就趴下來休息休息,總比缺考得零分強。
程羿東沒什麽廢話,“考試幾點開始?”
姜昕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一點半。”
程羿東看一下手腕上的表,“還有時間,為了防止再次暈在考場上,你再睡一會,到點我叫你。”
姜昕木一下,“你……還不走嗎?”
程羿東語氣平淡,“不走,待會送你去學校。”
作者有話要說: 高能預警,食物中毒以後昕昕要開始不受自己意志控制慢慢變瘦啦
然後霸總的日常将變成:
【小可愛好像變得更合胃口了,我忍我克制】
【小可愛好像變得更更合胃口了,我繼續忍繼續克制】
然後忍不了了:
【發誓不做別的,能不能先讓我親一下?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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