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沈閣老番外
祖父沈渠&祖母宋氏番外
沈渠活到了七十六歲。
七十六歲的前閣老身子骨還算硬朗, 只是年紀大了, 那一天早晚都要來的。
沈渠只記得他坐在家裏的西廂房教書, 學生全是同村的孩子們, 大的有十來歲,小的才六七歲。有個姓李的臭小子調皮搗蛋, 偷偷往前排學生的脖頸窩裏扔毛毛蟲, 沈渠在前面看得清清楚楚,一拍桌子想站起來訓斥學生, 結果眼前一黑……
等沈渠醒來, 天都已經黑了,他看見桌子上點了銅燈, 宋氏背對他正求着郎中什麽,郎中連連搖頭,瞥見他醒了,郎中忙又點點頭,再提醒宋氏去照顧丈夫。
此時正值盛夏,沈渠卻覺得全身發冷, 冷,但并不痛苦,而且全身都輕飄飄的, 不同于往日。
宋氏轉過身來, 眼中都是淚。
她很少哭, 沈渠立即猜到了是怎麽回事。
有點意外, 他還以為自己會先得一場大病, 再卧床一段時日,然後才會離去。
大限已至,功名利祿沈渠毫不留戀,他只舍不得身邊的人。
“別哭。”沈渠若無其事地道,趁自己還有力氣快速囑咐宋氏:“速速寫信送去京城。”
宋氏以為他想再見京城的子孫們一面,一邊吩咐丫鬟去拿紙筆,一邊坐到床前,緊緊握着沈渠的手哽咽道:“我這就寫信,你多撐撐,老二他們很快就來看你了……”
老二、老三兩家人在京城過得好好的,并不需要沈渠惦念,他讓兒子們快點過來,是希望兒子們快點接宋氏回京,不然他一走,宋氏獨自一人,太過凄涼。
小丫鬟很快捧了筆墨紙硯過來。
沈渠催促宋氏快寫。
宋氏視線模糊地寫了家書,派小厮這就去送去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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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沈渠才放下心來。
放了心,沈渠發現他的腿已經沒了知覺,那種麻木又輕盈的感覺正慢慢往上襲來。
時間不多了。
沈渠握住宋氏的手,用盡所有力氣緊握,喃喃道:“若有來世,我定娶你為妻。”
宋氏淚如泉湧,捧着老爺子的手泣不成聲。
沈渠想替她擦擦淚,只是左手才擡起來,便無力地落了下去。
“嘿嘿……”
沈渠聽見了女子的笑聲,偷偷的傻傻的笑,像得了什麽好處。
忽然,面前投下來一片陰影,沈渠皺眉,睜開了眼睛。
一只手頓在了他頭頂,下一刻,那人便收回手,受驚般跑了,只留給沈渠一個身穿紅衣綠裙的少女身影。女子消失在了門口,沈渠視線一轉,看到一件簡樸的農家房屋,陳舊的櫃子四腿不平的木椅,好像,好像老家。
只是,他帶宋氏回村後曾修繕過老家的房子,眼前這個,怎麽更像少時的老房?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了一段對話。
“阿娟不是去你表哥屋裏看書了嗎,怎麽出來了?”
“表哥,表哥醒了。”
“醒了好啊,正好讓他教你多識幾個字。”
沈渠皺眉,這,這怎麽像母親方氏與表妹杜鵑的聲音?
難道他來了陰曹地府,與早亡的母親、表妹相聚了?
沈渠剛要坐起來,門口人影一閃,有人一邊推門一邊走了進來:“元清醒了啊?你說你,酒量不好就少喝點,何必非跟那些人喝?都是些鄉野村夫,你整日埋頭苦讀,論酒量怎麽鬥得過他們?瞧瞧,從晌午睡到了現在,快起來,趁天黑之前快送你表妹回去。”
沈渠呆呆地看着進來的婦人。
那是他的母親方氏,年近三十出頭的方氏。
緊跟着,又有個小姑娘紅着臉進來了,沈渠定睛一看,也認識,正是他的表妹、發妻杜鵑。
看看面前的姑侄倆,沈渠忽然記起剛剛那番對話為何耳熟了,因為當年他考中舉人家裏請人吃席,席上他喝醉了酒,醒來時母親就是這樣唠叨的……
沈渠猛地坐了起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他拄着炕的右手,那手白皙修長,膚色光潔,絕非一個七旬老人皺如枯樹的手。
沈渠下意識地又摸向自己的臉。
那邊方氏與杜鵑都驚呆了,尤其是杜鵑,她知道表哥長得俊,剛剛她就偷看了好一會兒,還想趁表哥睡着摸摸那張比神仙還俊的臉呢,可素來刻板只知道埋頭苦讀的表哥,怎麽一睡醒也摸起臉來了?
怪怪的。
發現表哥又朝她看了過來,杜鵑心裏一慌,羞澀地躲到了姑母身後。那天姑母與母親商量,等表哥中舉就娶她過門,杜鵑都聽見了。其實論喜歡,杜鵑更喜歡鎮上陸員外家的二公子,因為陸家有錢,她嫁過去就是穿金戴銀的少奶奶了,可表哥長得好看,還有功名,等将來表哥當了官,她照樣能做有錢的官太太。
這麽一想,杜鵑便決定将陸二公子抛到腦後,一心跟着表哥過了。
心裏一甜,杜鵑再次朝沈渠看去。
十五歲的杜鵑明眸皓齒柳眉桃腮,頗有幾分姿色,與京城勳貴家中嬌生慣養氣質出衆的閨秀沒法比,與宋氏那種天生麗質的絕色美人也沒法比,但在這十裏八村,杜鵑乃有名的美人,不少富家子弟都喜歡她。
沈渠看着這樣的表妹,心裏卻想到了宋氏。
沈渠活了一輩子,他最大的遺憾便是太早娶妻,致使他遇見宋氏時已為人夫,只能委屈宋氏做他的妾。沈渠與表妹杜鵑只有些親人之間的情分,中舉後母親讓他娶表妹,沈渠一來不反感表妹,二來覺得是該有個妻子幫他照顧母親了,便同意了。
表妹在村裏長大,有着村女常見的粗鄙,兩人聊不到一處,沈渠與表妹在一起,從未體會過詩詞中描述的男女之情。但表妹畢竟是他的發妻,為他生兒育女,替他孝敬母親,所以沈渠雖然覺得宋氏做妾委屈了,卻從未想過什麽寵妾滅妻,連每個月去兩人屋裏的次數都一樣。
表妹死後,妻位空了出來,但本朝律法規定妾室不能扶正,所以沈渠只能繼續讓宋氏做妾。
臨死之前,沈渠向宋氏許諾,如有來世必娶她做妻,難道佛祖知曉了他的遺憾,這才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
另一手還掩在被子裏,沈渠掐了自己一把。
疼,真真切切的疼。
沈渠閉上眼睛,前世他不曾誠心禮佛,這一次,他年年都會孝敬佛祖。
告別母親,沈渠送表妹回家去了,杜家就住在五裏地外的村子,不遠。
表兄妹倆并肩走着,杜鵑羞答答的。
沈渠掃視周圍的村落,确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十八歲,他思緒漸漸平靜下來。看眼身邊的表妹,嫁給他後其實過得也不開懷的表妹,沈渠斟酌片刻,低聲道:“表妹,我意在功名,考上進士前都不想成婚以免分心,你還是另覓夫婿吧。”
杜鵑停下了腳步,難以置信地看向沈渠。
沈渠直視她道:“你喜歡甜言蜜語,我不會說。你喜歡穿金戴銀,我便是做了官也是清官,也絕不會讓你做呼奴喚婢的官夫人。再者,我喜歡女子知書達理,你不通文墨。我喜歡女子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你……”
“你混蛋!”
沒等沈渠說完,杜鵑突然使勁兒推了沈渠一把,推完還不解氣,繼續朝沈渠身上砸了幾拳頭:“混蛋!你不喜歡我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嫁你,何必說那麽多?鬼稀罕嫁給你做官夫人,你這輩子能不能考上進士還不一定!我呸!”
沈渠:……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他剛帶宋氏回去的時候,表妹也是哭着打了他一頓,說早知道他當了官也這麽窮,早知道他還敢納妾,她當初就該嫁給什麽陸二公子做少奶奶去。不過,沈渠雖然很疼,但他知道錯在他身上,是他色迷心竅,同時委屈了兩個女人。
默默地承受了杜鵑的拳打腳踢,等杜鵑撒完氣了,沈渠才由衷地道:“表妹,是我對你不住。”
回應他的,是杜鵑恨恨地一聲“呸”!
看着表妹氣跑的背影,沈渠想了想,默默地跟在了後頭。此時表妹太年輕,突然被拒婚,他怕表妹想不開自尋短見。
然而事實證明,沈渠想太多了,杜鵑氣沖沖回了家,沒過幾日,沈渠就聽說陸家請媒婆去表妹家裏提親了,舅舅舅母也答應了婚事,舅母甚至還來自家耀武揚威了一番,看似是朝母親顯擺,是則是在教訓他。
沈渠不怪舅母,都是他的錯。
知道表妹嫁的好,沈渠開始盤算自己這輩子該怎麽走。
官場一切如舊便可,宋氏……
沈渠笑了,宋氏小他六歲,現在還是個小姑娘。
第二年春闱,沈渠沒有進京趕考。中過進士當過閣老的人,再來一次春闱金榜題名簡直易如反掌,可沈渠正直耿介,他覺得,如果他去參加這次的春闱并成功考上進士,那便會搶了原來該上榜的進士們中的一個名額,太不公平。
所以不管方氏如何勸說,沈渠都沒去,還用進京趕考的盤纏買了一個小丫鬟,讓她伺候母親。
三年後的夏末,沈渠再次進京趕考,并在路經通州地段時,救下了被匪徒劫走貨物滾下山坡的宋老爺。
宋老爺悠悠轉醒,得知是沈渠救了他,非要請沈渠回宋家做客。
沈渠自然應允。
就在兩人趕往通州的時候,通州城內宋家大宅,正在歇晌的宋家小姐宋蘭芝忽然醒了。
認出熟悉的閨房,宋蘭芝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等她确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少女時候,宋蘭芝剛要出去看看,忽然瞥見枕頭下壓着一封信。
宋蘭芝取出那封信,看完之後,她露出一絲苦笑。
那是父親寫給她的家書,再過幾日父親就要回來了。
而這次,父親會帶着對他有救命之恩的沈渠回來。
宋蘭芝嘆了口氣,如果她能回到更早的時候,就可以想辦法幫父親避過這次劫難,同時也避免了再遇沈渠。現在……
也無妨,她不再露面就是了,以沈渠的性情,只要沒見到她的人,他不會同意納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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