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番外三夫妻(下) (2)
條銅牆鐵壁般難侵過道,半小時後,遺體由白布覆蓋,運送而出,回到淺水灣鐘家宅邸。
直至這時,鐘邵奇依舊沒有出面說過一句話。
生或死,他只是靜默地陪護在妻子身邊,親手為她蓋上白布也好,獨自一人坐在後車廂,和她逐漸冰冷的身體坐在一起,走完最後一段回家的路也好。
他依舊那樣沉穩淡然,指揮着護送遺體,叮囑兒女穩住股市“軍心”,仿佛對這場生離死別,終于在那一次淋漓盡致的哭泣裏斷送了所有的情緒。
他僞裝得這樣好。
只要陳昭不在,他對所有人都能僞裝得這樣好,滴水不漏,不露破綻。
可次日清晨。
在那篇訃告發出的前一個半小時,他卻在兒女的見證下,收到了一份從大陸廣州電視臺【拾憶】節目組寄來的、意外的禮物。
一個U盤,三個加起來不過十來分鐘的視頻。
雖然短小,但與那部在大陸剪輯播出的紀錄片不同,這是專門為他錄制的,陳小姐準備在他八十歲生日時拿出來炫耀的驚喜。
鐘意忱把U盤交給弟弟,坐在了父親身邊。
緊接着,鐘意晟擺弄着USB,接入顯示屏投影。
短暫的花屏過後。
年輕的、三十歲出頭的陳小姐,就這樣隔着荏苒歲月,坐在了他們的面前。
“Hello~看得見我嗎?”她擺手,笑起來時,兩頰酒窩深深,“鐘生,你好啊,沒想到吧,我現在可比你年輕了幾十歲,我漂不漂亮?說真心話,很漂亮吧?”
她梳着幹淨的馬尾辮,素着臉,一下子像是回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年輕又朝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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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要求節目組給我錄這個,實在有點點小丢臉,不過我一想到你看到的時候,那個特別特別喜歡又有點小害羞的表情,”她學得有模有樣,還作勢要把自己的耳根搓紅,展示給他看,“我就覺得——還是挺值得的,哈哈哈。不過我可不能錄太久,意忱那個小丫頭過一會兒又得哭了,她這小粘人精。”
“……”
投影屏的熒光落在鐘意忱的側臉,長睫微顫,恍惚卻沒遮住淚意。
“好了,我正式開始說了,從哪說起呢。哦對了,我們今年結婚一年啦!這一年真是來之不易,你知道,我們從十七歲開始認識,三十二歲才結婚,這可真是戀愛長跑中的長跑了,你要真換了十五年前的我,我完全不敢想,有一天我們會睡在一張床上,哈哈哈~”
說話間,沒皮沒臉的陳昭小姐捂着臉。
捂一會兒,又張開手指縫隙,輕咳兩聲,“好了好了,差點忘記在錄視頻,那就說點正經的,對了,節目組跟我說這是要談婚姻感想來着。嗯……婚姻感想,這一年的話,最想跟你說的,我想想,大概是‘謝謝’吧。”
她正色得有點搞笑,又有點讓人莫名眼角發酸。
那麽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說着:“鐘生,你也知道,我小時候其實經常抱怨老天的,我抱怨他給我一個不負責任的父親,給我一個愛兇我又拜金的親媽,嗯,還有很多很多,但是光跟你結婚的這一年,我突然變成一個巨——愛說謝謝的人。因為你跟我一起,所以我現在看着世界,覺得老天并沒有太虧待我,雖然讓我過了不太好的青少年時期,但它把世上最好的選擇留給了我——對了,還附贈一個全世界最可愛的小女兒。所以呢,想跟你說謝謝,說多少次都不覺得多。好了,就說到這吧,聽見你女兒哭了沒有?我去哄她啦,下次見~”
伴着她輕輕擺手,畫面一閃,自動順延播放下一個視頻。
鐘邵奇擡起頭,笑着,看着那屏幕。
這次,是四十二歲的鐘太太,偷偷摸摸避開兩個粘人的小包子,在玩具間錄影。
“好了,鐘生,還有我的兩個大寶貝兒,沉沉,阿晟,能看到吧?”
她确認着視頻錄制開始,這才坐回原位。
“嗯……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時間真是過得太快了,一眨眼,離我上次錄視頻,竟然已經差不多十年了。我感覺我還沒認認真真年輕一下,竟然就已經是兩個孩子的親親媽咪了,哈哈哈,”說着,鐘太沒忍住,幾乎是下意識的、滿臉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這十年我的感想真是太多了,感覺一下子說不清楚,真要選重點說的話,那就是——”
“很麻煩。”
她很認真的,複又重複一遍,“煩死了那種煩,沒有任何藝術加工的喔。”
“不結婚的時候,黏黏糊糊的,你哄哄我,我哄哄你,好像沒什麽過不去的坎,但是結婚以後,就慢慢變成三個人、四個人的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公司事業倆娃娃,什麽事都得操心,不管以前再恩愛,總得吵架,冷的熱的,說實話,也摔過東西——雖然某人都給我原樣買回來了。話說之前采訪,鐘生,你也說過我缺點是不是?那大家打平了啊,都不準說了。”
鐘太太沖人眨眨眼。
“但我補充一句,……雖然麻煩,”她笑,“但是因為我遇到的是你,所以,我想能把吵架也當做過日子的調劑,或許幸福的一種吧,咳,好像昨天還跟你因為忱忱去哪個中學吵架了,鐘生,我先跟你說對不起,但我跟你打賭,到最後你還是聽我的,哈——等等,隔壁該不是阿晟又被氣哭了吧?我得去看看,先不錄了,謝謝謝謝大家。”
伴着鐘太太慌不擇路地起身出門,喊一聲“忱忱,弟弟怎麽又哭了?”,視頻也切換播放頁,到了最後一個。
這次是六十二歲,哪怕反複染黑,也遮不住偶爾鬓間沒藏好的白發——是老了很多的鐘太太。
那個十年,或許是因為正逢老友宋致寧罹患肺癌去世,所以視頻上,剛剛參加完葬禮回來的鐘太,顯得格外蒼白憔悴些。
她在鏡頭前沉默許久許久,斟酌字詞,末了,也不過說一句:“唉,說真的,人老了,就會死的。”
“這幾年,咱們身邊走的人開始越來越多,我也在想,要是我哪一天也走到這一步,該怎麽辦呢,鐘生,我們倆結婚這麽些年,如果哪一天我先走,又或是……你離開我,我覺得日子都一下子塌了天似的,你說是不是?”
她有些苦惱地捏了捏眉心,又是好一陣的沉思。
“結婚的時候是為了愛嘛,但是婚結得久了,想的就是你陪陪我,我陪陪你,什麽情啊愛啊,到最後都只是說,對我而言,我希望能健康一點,能長命百歲,以後我能陪你久一點。想起來真是有點後悔,年輕的時候我猛起來,一個人能幹兩瓶威士忌,對身體不好,真的不好,以後一點也不沾了,要拉着你天天去散步,去鍛煉才行。”
“還有……”
陳昭頓了頓,壓低聲音:“我知道這麽說你會不開心啦,但是,還是要偷偷跟你說,其實上次你讓我去找Dr.李做檢查我沒有去,因為據說要紮針,你知道你老婆我啦,年紀越大越怕打針,你又出國去了,要是找意忱啊、阿晟啊,又怪丢臉的,”她彎彎眼睛,“所以這次就沒去哦,等你回來了,一起去打針吧——能找個人老了的時候一起挨針,這就是我總結出來的結婚經驗喔!好了好了,不說了,我要去接外孫女放學了,希望下個十年的時候,還能接着這麽跟你說悄悄話。”
她眨了眨眼。
說得更低,更小心又不好意思,卻還是字字清晰:“愛你哦,老伴~”
畫面在她的笑容裏定格。
鐘邵奇和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們,依舊坐在原地,許久許久。
而後,鐘老先生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
風沿着窗縫吹進房間,書桌上的紙頁翻飛,是厚厚一摞病歷和資料,寫滿了他在妻子患病這兩年做滿了的各色筆記。
背過身,他沖兒女擺了擺手。
“關了吧。還有,外頭起風了,你媽媽怕冷,你們到樓下,守着天後廟的住持念經,給她燒燒元寶。”
“阿爸……”
“我沒事。”
兩姐弟對視一眼。
在他們家裏,父親和母親不一樣,父親看着溫柔,卻總有他自己的底線、原則和堅持,做子女的,只能尊重,永遠也沒法像母親一樣,坐到他身邊。
他站得太高,身邊的位置太窄。
或許能予以世人一視同仁的溫柔,但獨一份的耐心,從來只留一份。
“……那阿爸,”同樣眼眶紅紅的鐘意忱拍了拍弟弟的手背,先一步出聲,“你好好休息,我們先下樓了。”
話音落下,USB被幹淨利落地取出,投影屏也跟着關閉。
不久,門鎖合上,房間裏重歸寂靜,亦只剩下他一個。
鐘邵奇看着窗外。
原本倒真的沒想哭的——他很少哭,前一天又哭得那麽厲害,自己明白,能往外流出去的眼淚都流光了,往心裏的從沒斷過,就不必哭給別人看了。
可去醫院時沒來得及收的、妻子的手機忽然锲而不舍響起來。
他受不住吵,不得不走到床頭櫃邊,瞄了一眼,是個陌生的推銷電話。
挂斷幾次,還是打來,他索性接起。
一接,對面熱烈嗓音,便大咧咧嚷起來:“鐘太太是吧,請問對我們新推出的旅行套餐感不感興趣?夕陽紅旅行團,帶老伴兩人游打八折,如果……”
“不用打來了,”他打斷對方,“她不在了,不用再打來了。”
她不在了。
“……”
對面沉默着,被他猛一下挂斷電話。
她不在了。
他取下眼鏡,捏着眉心,竟被嗆得發笑。
而這四個字啊,終于成為歇斯底裏哭泣的理由。
“2059年7月8日晚11點37分,愛妻因搶救無效離世。
痛失所愛,無心應對媒體。望公衆留予空間,不勝感激。另,愛妻遺囑,将名下所有約8億港幣資産,盡數捐獻給上海兒童慈善基金會,我亦于本月簽署捐獻協議,日後公禀。
願生命雖逝去,而愛尚永存。
鐘邵奇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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