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等紅燈時,夏青看着雨中的車流在他面前有序地穿過十字路口,車輛的燈穿透雨霧,車輪濺起的水花灑到了他的身上。很快綠燈亮了,另一個方向等待已久的車流開始流動。斑馬線上一個人都沒有,夏青雙手插兜,用一種潇灑的姿态大跨步的踩着雨水往前走,同時歪頭掃過停在斑馬線前的那一排車,雨刷滑動,車內人影模糊,好像都在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着他。
夏青想,他們眼裏的自己是什麽樣的呢?又或者說,他們根本沒有看自己。他渴望他們看着他,又覺得他們看得不是他。冰冷的雨被冷風吹到臉上,夏青全身上下已經濕透,打濕的頭發垂到眼前擋住了眼睛,他不得不擡手将頭發撥到腦後。
走到馬路的另一側時,他陡然停下腳步,因為他聽到了凍得麻木的胸口突然裂開的聲音。他痛苦地四下張望,左拐向南,右拐向西,他不知道該去哪裏,也始終想不起孟玉成離開時那天的天氣,到底是下雨還是天晴。腦子裏卻開始自動播放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從兩人第一次相遇開始。
孟玉成不像圈裏人。過于硬朗的長相和冒着土氣的衣着使得他很顯眼,在紅吧一衆妖魔鬼怪之中。他像是走錯了門,緊張地四處張望。夏青被他撞到時,看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還有他一連說了三個對不起。
夏青記住他,毫不費勁。他記得孟玉成在吧臺邊站了一會兒,才找了高凳坐下。他拿着酒水單看了很久,點了一瓶尋常的啤酒。他喝得很快,馬上要了第二瓶。
有人上前搭讪,他側着身體和人說話,刻意後仰的身體暴露出他的不安和警戒。那人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跳下椅子閃開了,惹得搭讪的人很不痛快地走開了。經過夏青這桌時,夏青聽到他很大聲的罵:“神經病!”
搭讪的人接二連三,結局都差不多。坐在夏青身旁的一夜情對象也注意到了格格不入的孟玉成,他打賭說,如果他能在五分鐘之類搞定孟玉成,今晚夏青就得在下面。
那個酒吧裏,和夏青睡過的人不少。多數都是被他睡,只有少數睡過他。很多人都想睡他,夏青再清楚不過。他沒吭聲,那人當他默認了,信心十足地過去了。
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暧昧地動手動腳,而是坐在孟玉成身側,一邊喝酒一邊跟他聊天。
孟玉成還是那副保持距離的姿勢,向另一側側着身體。
兩人聊了很久。夏青記不起孟玉成離開時的天氣,卻能記起當時的時間,一夜情對象23點23分過去搭讪,23點40分時,一夜情對象一臉遺憾的回來。他坐下來想要跟夏青解釋失敗的原因,夏青說:“我去洗手間!”
夏青記得他沒有去洗手間,而是在酒吧後門抽了兩根煙。酒吧後門正對着一片荒地,有幾棵歪脖子梧桐,落光了葉。夜色裏的樹影模糊地像是鬼影,晃來晃去。
他還記得有人在後門角落抱在一起激烈地接吻,他沉默地經過他們,去附近的夜攤吃了一碗面。
他轉了一圈又回到了酒吧,一夜情對象已經走了。一夜情對象應該是不想做下面,他更不想,每次都被弄得很疼。
男人在床上都是自私的,他也一樣,經常弄疼別人。
孟玉成沒有走,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吧臺邊,時不時喝一口啤酒。再沒有人上前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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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趁他低頭擺弄手機時,悄悄坐到他身邊的。他見他玩手機玩得入迷,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讓他看到了孟玉成的秘密。他最擅長捏人軟肋,他故意貼着孟玉成的後背笑了幾聲。
孟玉成被驚到,猛回頭時碰倒了酒瓶,金黃色的酒液順着桌邊滴到了夏青的大腿上,酒液冰涼。
夏青記得孟玉成眼睛裏的驚慌,像被判了死刑一樣。他盯着他的眼睛,假裝看光了裏面的東西。
孟玉成被他看得手忙腳亂,想要把手機藏起來,卻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剛好落在他腳邊,孟玉成撲過來要撿,被他用腳踩住了。
“要不要和我睡?”夏青記得,他是盯着孟玉成頭頂說的,他頭發剪得很短,後腦勺很飽滿。
孟玉成蹲在地上,慢慢擡起頭看他。他沖他笑,用上舞臺的那種笑,迷人的魅惑的。
盡管孟玉成很快低下頭去,但他還是捕捉到了他一閃而過的停頓,充滿了純情的誘惑。他知道,自己有機可乘。
孟玉成在地上蹲了很久,夏青記得自己不停地騷擾着他,摸他的頭發和耳朵,說了很多挑逗的話。孟玉成顫抖的身體和發燙的臉頰讓他興奮不已。
吧臺後的酒吧見狀特意跟他比劃,告訴他孟玉成今晚已經喝了六瓶。
孟玉成終于忍不住站起時,被他趁機拉到了懷裏,咬着他的耳朵說:“我在下面,随便你怎麽弄。”
孟玉成想要推開他,但手上沒有用力。他趴在他懷裏結結巴巴地解釋着:“我,我,我不玩的。”
他聞到了孟玉成嘴裏的酒氣,帶着麥芽的苦香。他不抽煙,身上沒有煙味。他在孟玉成耳邊輕笑,故意将熱氣呼到他的耳朵裏。孟玉成的身體輕微的顫抖着,他撫上他的脖子,從脖側摸到下巴,那裏有着堅硬的胡渣。
他稱贊他的胡渣性感,想要被它們紮遍全身。孟玉成的呼吸漸漸加重,要再次推開他。當然,他沒有讓他得逞,他貼緊了兩人的身體,尤其下半身。
孟玉成眼底的火和頂在他大腿上迅速變化的部位一樣,再也無法遮攔。他再一次問他:“要不要和我睡?”
這一次孟玉成沒有拒絕。他很滿意,他不喜歡被拒絕。
接下來的一切快樂的像夢,交纏的軀體,溫柔的觸碰,緊密的連接,所有的細節都讓人沉醉。
夏青走在雨裏,努力地想要展開那些細節。
他記得孟玉成說他以前沒有做過,這是他第一次。記得孟玉成把他抱到床上,俯下身來取悅他,動作生疏但溫柔。記得孟玉成不停地問他:“舒服嗎?疼不疼?”記得孟玉成小心翼翼地清理他的身體,檢查他有沒有被弄傷。記得孟玉成把他包裹在被子裏,說別着涼了。記得孟玉成攬着他給他吹頭發,誇他頭發濃密。
他被孟玉成抱着入睡,像一對深愛的情侶。那一晚,他做了很多夢,夢裏的人都是真心愛着他。
夏青是被人晃醒的,全身上下好像被人打過一頓似的,疼得厲害。不僅疼,還很沉,他甚至都沒辦法好好睜開眼睛。
有人抓着他的胳臂不停地晃,在他耳邊重複着:“起來,起來,起來!”
他使勁睜開眼睛準備罵人,卻對上孟玉嬌突然湊近的臉,她趴在他身側,黑亮的大眼睛都是興奮和喜悅。
“吃藥。”
她高興地揉着他的手臂,勁兒很大,揉得他疼得皺眉。孟玉嬌又重複了一遍:“吃藥。”
夏青忍着疼沒理她,轉頭看了一圈,竟然是在孟玉成的租房裏,陳舊的家具擺設沒變。屋裏開着空調,熱烘烘的暖氣吹得人臉皮發幹,他身上穿着孟玉成的衣服。他想不起怎麽來的,只記得在大雨裏走了很久。
就在他發呆的片刻功夫,孟玉嬌雙手捧着一杯冒着熱氣的水放到他面前,旁邊還有兩杯已經涼掉的水,和放在手折小紙盒裏的藥,已經都分好了,膠囊和藥片清清楚楚。藥盒旁邊擱着體溫計,紙盒下壓着一張寫着字的紙條,夏青抽出來看了,是孟玉成留的。
“我上班去了。起來記得測□□溫,如果還在發燒記得去醫院。沒燒了記得吃藥,走時關好門,別讓我妹跑出去了。”他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最後把紙條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孟玉嬌把水捧到他面前:“吃藥。”
夏青撐着沙發艱難地坐起,接過水杯,燙得他一哆嗦,差點順手扔掉。他瞪了孟玉嬌一眼,忍着燙手的痛把水杯擱到桌子上。他翻看自己的手,都紅了。他心情很差地瞪了孟玉嬌好幾眼!
孟玉嬌被他吓到,縮到了一邊,雙手搭着茶幾邊緣害怕地望着他。
夏青不耐煩地招手讓她過來。孟玉嬌反倒縮得更遠了,整個人幾乎埋到茶幾後面,只露出一雙眼睛小心地看着他。
夏青見她那副樣子,煩躁地想要摔東西。他拿起一杯涼掉的水,一口氣喝完。
孟玉嬌怯怯地說:“喝冷水不好。”
夏青沒看她,又抓起紙盒裏的藥倒入口中,還沒吞咽,已經嘗到苦味,他趕緊拿起第二杯涼水幫着吞下滿嘴的藥丸。
孟玉嬌還是怯怯的:“喝冷水不好,肚子疼。”
“那也比燙死好!”夏青沒好氣道。
孟玉嬌好像聽懂了他的話,整個人縮到茶幾後面背對他不說話了。
夏青躺回沙發,沒躺一會兒又坐了起來,起身繞到孟玉嬌身前。孟玉嬌正掰着手指,見他過來趕緊将手背到身後。夏青蹲下身,粗魯地扯出她的手,發現她手指都燙出水泡了。
“你不知道疼嗎?”夏青控制不住地吼了她,吼完發現孟玉嬌整個人都在抖,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嘴裏發出嗡嗡地聲音:“哥哥,吃藥,哥哥,睡覺生病,哥哥喊醒他,哥哥不要涼的,哥哥熱水,哥哥生病睡覺,按一下,熱水,哥哥,吃藥,哥哥,熱水……”
她說的颠三倒四,夏青聽了幾遍也明白了。大概孟玉成交待過她,讓她照顧他。讓一個傻孩子照顧他?孟玉成他是不是腦子壞了!夏青氣得頭疼,快要炸開的那種疼。他低聲罵了孟玉成幾句,孟玉嬌突然擡起頭來冒出一句:“我傻,我笨,對不起。”
夏青看着孟玉嬌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幹幹淨淨的不帶一點雜質。一股沒辦法描述的酸痛感從他的腳底蹿到頭頂,像一道閃電,把他擊倒在地。他看到了年幼時的自己,可憐巴巴地站在門口,向所有人道歉:“對不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對不起,他只是隐隐察覺到不管是父親夏秋繁,還是姐姐夏珞,甚至是母親金玲都希望他說對不起。
他像孟玉嬌一樣坐到了地板上,抓起孟玉嬌的手吹了吹,壓着嗓子問她:“疼不疼?”
孟玉嬌輕輕搖頭,夏青又吹了吹她的手,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拿出茶幾底下的藥箱,翻出燙傷膏給她塗上,又剪了紗布給她包好,然後跟她反複強調:“不能玩水,一定不能玩水,碰一下水都不可以。”
孟玉嬌似懂非懂地點頭應好,又開始不計前嫌地親近他沖他笑嘻嘻了。
做完這一切後,夏青叫了外賣,把孟玉嬌喂飽了又陪着她看了會兒動畫片,最後把她哄睡了才關好門離去。
離開前,他換回了自己早就烘幹的衣服,撿回了扔到牆角的字條,仔仔細細地攤平了折好放到最貼近胸膛的內側口袋。他發微信給孟玉成:“別把你妹妹關在家裏,不安全。”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慢
大家随便看
老明明在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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