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手心的灼熱感不斷蔓延。

已隐約有燎原之勢。

若有若無的癢不斷彌漫着,梁世将手伸向洗手間的水池,可是又留戀什麽一般,将手縮了回來。

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出神。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一個怪胎另類,但是出于某種原因,他一直拒絕承認。他總是在自己身側建起高牆,拒絕任何人的靠近,哪怕是一絲氣息他也想阻在門外。

可是這一次,這一縷細小的東西從門的縫隙裏鑽了進來,讓他不安,讓他難以忍耐,讓他迫不及待地想把手洗幹淨。

但是不是現在,也不是在這裏。

從骨子裏生出的自矜讓他不允許在這個時候失控,又去用消毒水不斷地洗手,像個異類一樣在陌生的醫院裏發瘋。

于是他将手收回,看似從容平靜地放回口袋,又走回到ICU門口去。

柳藍青見他回來了,對着他笑着說道:“你知道你弟弟在ICU裏數數等着我們把他放出去嗎?”

梁世淡淡應了一聲,本想挨着柳藍青坐下,但是走到了柳藍青旁邊,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往長椅的另一邊挪了一挪,隔着一個座位離柳藍青遠遠地坐下,仿佛是動物警惕着什麽一般。

柳藍青見他坐得遠,臉色有很奇怪,微微湊近了問他道:“你沒事吧?”

梁世擰着眉盯着她看了半晌。

然後,他果斷起身,又往長椅的另一頭挪了一個位置。

柳藍青:“……”

不知道為什麽,好像她老板忽然就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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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藍青掙着十塊錢的工資操着一百萬的心,擔心地問他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梁世堅定地坐直了身子:“不。”

又過了一會兒,梁嘉本困在ICU裏,實在是受不了枯燥無聊的坐着了,一副被困的小獸可憐至極的模樣,眼巴巴地等着被放出來。

他起先是試圖暗示柳藍青放他出來,只是裝作不經意地打哈欠,搓手,撓脖子,扯衣角,但是演技實在是過于拙劣,門外頭的兩個人看的一清二楚,一心想看他能熬到什麽時候。

柳藍青見梁嘉在ICU裏呆的無聊,不由得問梁世道:“你父親什麽時候意識是清醒的呢?”

梁世簡短的回答:“永遠不會是清醒的。”

柳藍青不由得奇怪:“那你讓他來是……?”

梁世平靜地看着被困在ICU裏手足無措的弟弟:“我就是想看他難受的樣子。”

柳藍青:“……”

梁世盯着在ICU裏抓耳撓腮一刻也待不下去的梁嘉:“或者說我只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有時候我以為是我的錯。”梁世似是想要理清什麽東西:“是我不夠好,不夠聽話,沒有做一個負責的兒子,他戒毒的時候我也給過他錢,因為我相信他會用這些錢去買食物,但是我錯了。很長一段時間我認為是我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沒有伸出援手。”

他說道這裏,神情忽然變得放松起來,望着柳藍青笑了笑,似是對什麽執着的東西豁然了:

“他只是個糟糕的大人而已。”

梁世說到這裏,下意識把帶着手套的手往身後藏了藏,道:“所以才極力不想變成他的樣子。”

柳藍青不由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梁世躲開了她的目光,對着ICU裏已經快要發狂的梁嘉點點頭,道:“把他帶出來吧,再讓他呆下去他估計就要翻窗而逃了。”

說完,就要站起身來:“我在樓下等你們。”

柳藍青從包裏掏出嶄新的手套來,梁世的尺碼比她的手掌略大,她将有點大的手套帶在手上,仿佛像是個帶着卡通裝飾的小孩,珍重地将手擡起來,在梁世面前晃了晃,很小心地避免吓到他,然後輕輕地用帶着手套的手拍了拍他的頭。、

梁世挺吃驚的,倒不是被吓到,而是對她這個奇怪的動作産生了不解。

只見柳藍青異常鄭重地看着他,仿佛在進行什麽無比莊嚴的儀式一樣,很小心地捋了捋他的柔軟的頭發,孩子般執着地說道:“你說的沒錯。他只是糟糕的大人而已。”

柳藍青仿佛摸小動物腦袋似的,套着寬大手套的手掌在他腦袋上拍了拍:“你已經很好很好了。”

手指隔着手套,觸感從頭頂傳來,柳藍青極為小心地望着他,仿佛正在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

她說完,仿佛生怕說的不夠到位一般,又無比認真地說道:“和他一點都不一樣。”

不一樣了嗎?

梁世出神地想着。

梁世吃驚地看着柳藍青,任由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他很久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任何親密的接觸,在柳藍青鼓起勇氣拍他頭的時候,起先态度有幾分軟化,可是很快,他忽然變得極其暴躁起來,猛地一把拍開了柳藍青的手。

頭頂的觸感一時間無法散去。

那是不屬于他自己的熱度。

不屬于他自己的氣息。

梁世猛地躲開了她的手,忽然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大跨步走了。

柳藍青見他好端端地又生氣了,想去追他和他道歉,然而這時候梁嘉見門外兩個人對他的遭遇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實在是受不了和一個幾乎沒有意識的人繼續相處,從ICU奪門而出。

他逃命一般地跑出了ICU,站在門口大口喘着氣,對着柳藍青咆哮道:“我再待一分鐘就要窒息而死了!我真的會窒息而死的!”

見柳藍青沒回答,梁嘉話唠屬性再度複蘇,觀點堅定地叨叨起來:“這種惡習到底是從誰開始傳出來的?難道一個人找人讨厭,他快要死掉了,大家同情他快要死掉,就要原諒他令人讨厭嗎?難道死刑犯被判了死刑就該得到原諒嗎?不啊!這種泛濫的同情心已經成為一種惡劣的社會風氣了,不改進這種風氣我們的社會永遠不會進步的!”

柳藍青:“……”

你個網瘾少年談什麽社會進步。

他一番長篇大論發表完,四下一看,發現梁世已經沒影兒了,不由得詫異道:“大神姐姐,我哥呢?”

柳藍青的心一瞬間就虛了。

她剛才可能做了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她明知道梁世不喜歡被人觸碰,可是她還是伸出那只該死的手碰了他,不是碰他的胳膊,衣角,袖子,而是當着他的面碰了他的頭。

柳藍青想起梁世坐在自己身邊的樣子——

似是受到驚吓的小動物一樣,明明之前還那麽恣意張揚的樣子,一瞬間警覺而又謹慎,坐在長椅的另一端,離她遠遠地,仿佛小動物正在捍衛自己的領地。

講述那些話的時候眼睛裏帶着迷茫,總是穿着正裝筆挺簡潔的身子被裹在一身有點寬大的運動服裏,以前那個精明的商人反倒像是個出來打球的大男孩,好看的眼睛裏蒙着霧氣,仿佛走失的孩童。

或許就是那一瞬間産生了想要安慰他的欲望吧。

想告訴他一切都不是他的錯。

想撫慰那雙迷失了的眼睛。

可是卻觸犯到他的領地,把他逼走了。

柳藍青無奈地嘆了口氣,看着面前不解的梁嘉,懊悔地說道:“我啊,可能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情。”

梁嘉不理解地望着她:“你做什麽了嘛?”

柳藍青張了張嘴,又怕說出來吓到梁嘉,只能小聲說道:“我摸了摸你哥的頭,我想安慰他。”

梁嘉駭然看着她:“你被咬了?”

柳藍青:“……”

梁嘉趕緊竄過來看她:“你沒流血吧?”

柳藍青:“那個……”

她愧疚地說道:“他沒咬我。”

梁嘉:“???”

和流浪漢同居三個月都毫無知覺的遲鈍少年一瞬間有了不祥的預感。

極度不祥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遲到!

作者跪在這裏請求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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