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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淑雲驀然驚醒,黑漆的帳子裏,只有她急促的喘息聲在耳邊回響不絕。她慢慢揪住了被褥,想着夢中的場景,不覺生出了一身的濕涼冷汗來。

她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她之後到底該怎麽辦才是。漆黑的夜,狹窄的幔帳裏,蕭淑雲瞪圓了眼睛,再沒有半絲的睡意。

天際,一輪紅日噴薄而出,穿透了厚厚的雲層,照得整個天邊都是鮮紅一片。

菊英打開妝匣盒子,和往常一樣,拿起了蕭淑雲慣常用的那根雲紋素銀長簪。

蕭淑雲瞥見那根銀簪,眼角就不受控制地一陣劇烈跳動。

這簪子是林榕成親後送給她的,也是他送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夢裏頭被她珍重再三,每日都簪着這根素銀發簪,直到死前,也不曾摘落。

想着她一片癡情卻是都喂給了那等沒有心肝的人,蕭淑雲心中登時一陣憤恨,面無表情地指着首飾匣子裏頭的另一根簪子,堅定道:“不要那個,用這個。”

她想好了,祁氏那麽的惡毒可惡,是絕對不能輕易放過的。雖然現在,她還不能徹底的和她撕破臉,可在此之前,她也要不着痕跡的,惡心惡心她,叫她心裏也不得好過。

菊英有些呆怔,手裏拿着素銀簪子,竟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根簪子在大奶奶的頭上都簪了七八年了,怎的說不帶就不帶了?

蕭淑雲瞟見了銅鏡裏頭菊英的遲疑,眼神一涼,探手拿了兩根赤金桃枝攢心的翡翠長釵,往妝臺上重重一放,說道:“就用這個。”

菊英一見主子發火,忙把手裏的銀簪擱下,拿起那兩根翡翠釵,比劃着就簪到了頭上去。只是心裏卻還是有些惴惴的,眼睛珠子,不時地就要往那鏡面上瞄了過去。

蕭淑雲只穩穩坐好,勉強按捺着心中紛疊的思緒,也沒心思去理會那菊英的無禮。

如今事實擺在眼前,那林榕是鐵定沒死的,蕭淑雲起先還存了想要去親口質問的念頭,可看了半夜的帳頂子,卻是想通了。不管他是出于什麽緣故,于她而言,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負心漢。既是負心漢,就配不得她忠貞不嫁的感情。

想她夢裏頭守貞如玉做了一輩子的貞節婦,最後卻是被人灌了毒。藥而死,想想實在可笑。這輩子,她再也不要做什麽貞節婦了,至于婦德什麽的,也都死去一邊兒去。她要好好活着,活得舒心如意,子孫繞膝。

可是這世道,一個沒了娘家做倚仗的女人,想要和婆家硬對硬的鬧,實在是不易。蕭淑雲眉頭蹙起,她要捎信回那個家,尋求幫助嗎?想到此處,蕭淑雲的心裏立時翻滾起了劇烈的厭恨來。

那個家,打從她坐上花轎出門兒的那一刻起,便沒想着再回去。如今她已經離家八載有餘,期間不曾寫過半封信回去,家中的人,起先還有書信捎來,後來也是斷了音訊,她猜着,他們許是當她已經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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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嘆氣,蕭淑雲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慢慢閉上了眼睛。她的心裏,一直有個結。不管是和娘家失了聯系,還是她心甘情願的在這林家做寡婦熬日子,所有的一切,都由這個心結而起。

她無法原諒他們,也無法原諒自己,自己這個,生來就帶着原罪的孽子!

銅鏡裏,菊英的眼中漸漸盈滿了訝異的神色。這位大奶奶今個兒可是奇怪了,一起床便板着張臉,如今又瞧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也不知道是怎個兒了。

細想來,這些日子,她的性子就十分的不同尋常,忽好忽壞的,沒個定性。可家中一切如常,她一個寡婦,清心寡欲的,又沒孩子,會有什麽煩惱事兒呢?

菊英心裏困惑,便不停地觑眼打量。

蕭淑雲雖是閉着眼睛,卻也感受到了那抹灼熱窺探的視線,不時就要往她的臉皮子上瞧,心裏一惱,忽的掀起眼皮子,一聲清冷的笑:“你在看什麽?”

唬得菊英差點吓破了膽子,手上握緊了一把青絲,重重往懷裏一揪。

疼得蕭淑雲身子一顫,登時皺起臉,一只手死死抓住了烏發,捂在了頭皮上。

屋子裏的氣氛瞬時間冷了下來了。

菊英想着這位佛爺如今卻是改了性子的,動辄發怒,昨兒個還差點發落了秋影,心一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住地叩頭:“是奴婢不小心,求奶奶饒了我,求奶奶饒了我。”

心口處,憋屈着一股憤怒的火。這屋子裏的一切,都叫她心生厭惡。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掙脫了這裏的束縛,可問題是時機不到,她什麽都不曾安排妥當。

不能急,不要急……蕭淑雲微閉着眼睛,默默在心裏絮叨着。

她心裏也清楚,因着這些日子頻頻做的那噩夢,她的情緒已然到了瀕臨崩潰的地步。而詐出了長安的實話後,她就更難忍耐的住了。

只是前車之鑒,絕對不能忽視了去。她不能似夢中那般,才剛聽得了林榕不曾死去的消息,就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非要去對峙尋個明白,最後白白的丢了一條性命不算,還連累了林嬌也跟着她一起命赴黃泉。

終于緩勻了氣兒,蕭淑雲擡起頭,臉皮上,竟是又恢複了她一貫的和煦慈笑,淡淡道:“無事,起來繼續梳頭。”

菊英偷偷撩起眼皮子,瞧見那副玉雕一般的玲珑俏臉上,赫然是往日裏見慣了的那抹笑,溫婉而親和,登時駭得魂飛魄散。這位奶奶,不會是叫鬼迷了心竅了吧,怎的好一陣兒歹一陣兒的呢?

只是她再也不敢多想,忙爬了起來,努力控制着戰兢的手臂,捏緊了手裏頭的楊木梳子。好在她挽發的手藝很好,不多時,便打理好了那一頭烏絲。

蕭淑雲對着鏡面左右端詳,滿意地點點頭,而後站起身,揮手退去了正拿着一身顏色暗淡的衣裳,要來伺候她穿衣的丫頭,吩咐道:“去把櫃子裏頭那一件兒杏黃色繡桃花兒的半臂拿了來。”

看着鏡子裏的女子笑靥如花的模樣,蕭淑雲眼中的神彩漸漸飛揚起來。既是決定了要惡心那祁氏,不如就從今天開始吧!

而屋子裏本就因着菊英的事情,而心中惴惴難安的丫頭婆子們,聽得蕭淑雲的話後,登時都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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