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蕭明山一瞅見孔轍那略顯傷感眼神迷離的模樣,立時激動起來,幹脆下了榻,也不穿鞋子,就蹿了過去。

掰住孔轍臉,裝出了一副愠怒的模樣,喊道:“好你個孔老二!當初我瞧上了龍家的姑娘,是不是立時就告訴了你,偏你倒好,心裏頭有個人兒,竟還藏着掖着,不肯說給我聽。我可是不高興了,你這兄弟,做的不地道!”

孔轍臉上的肉都被蕭明山擠弄到了一處去,蕭明山卻還不罷休,又騰出手指頭來,去夾孔轍的鼻子。

這下孔轍不幹了,一爪子掏過去,使了個猴子偷桃的招數。蕭明山立時哀嚎一聲,縮回手去就躺倒在了軟榻上,兩只手捂在□□處,憤怒地瞪着孔轍:“你還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少爺嗎?怎麽能如此的下流無恥呢?”

孔轍斜着眼去看蕭明山,嘲笑他:“哎呦,還怪上我喽?你莫不是忘記了,這招數是哪個混蛋教給我的。我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蕭明山故意“啧啧”了兩聲,嘲笑他:“你也算是個男人,心眼子比婦道人家還要小,比針尖兒還要尖,可能耐得你吧!”說完了猛地一個躍起,又貼了上去,緊緊黏住了孔轍:“少廢話,快說,你那一心人究竟是哪個?”

孔轍臉上不禁變得落寞,嘆道:“佳人已有夫,你何苦再來逼問我,不過是此生無緣罷了!”這麽嘆了幾口氣後,忽的一悚,忙扯住蕭明山問道:“你在朝和縣,可有做生意的夥伴?”

蕭明山正在因着孔轍這沒有結果的癡戀而嘆息,陡然被這麽一問,一時愣住,随即臉上溢出了淡淡的哀傷和迷茫,回道:“不是和你說過了,我姐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嫁了人,就不要蕭家這些親人了。我爹娘專門交代了我,做生意不要去朝和縣,怕得碰上了姐姐鋪子裏頭的人,再叫姐姐知道了,心裏不快活!”

孔轍忙說道:“這可怪了,上回我去你家,在門口那裏碰到了一個過來送信的,說是朝和縣的雲大爺,要找你做生意。話說,你可認識什麽雲大爺嗎?”

蕭明山略一愣怔,而後臉色突變,立時急了起來,揪住了孔轍的衣襟子便喊了起來:“那人可還說了別的什麽嗎?”

孔轍被他吓了一跳,忙回道:“沒有。”又反手扯住了蕭明山的衣袖:“怎麽了?”

蕭明山面露急色:“我猜着是我姐叫人送的信兒。小時候她穿了男裝,和我一起往十裏街逛廟會的時候,就自稱是雲大爺。”說着就從軟榻上跳了下來,也不穿鞋,在屋子裏來回轉了兩圈,忽的湊到了孔轍跟前:“那送信兒的真的啥也沒說?”

孔轍匆匆點了兩下頭,被蕭明山帶的也着急了起來,幹脆穿上了鞋子:“走,咱們騎了馬,連夜往朝和縣裏去。按着行程,夜裏咱們不停,走山道兒去,早上就能到了。”

蕭明山連連點頭,就往屋裏去換衣服,忽的一頓,為難道:“可是爹娘說,姐姐她不願意見蕭家人。”

孔轍被蕭明山的糊塗勁兒給氣笑了:“你平時做起生意來腦子靈光的不行,怎如今糊塗了。既是你姐不願意,咱們偷偷兒打聽一下不就得了。若是你姐過得好好的,咱們就原路折回,不去驚動了她。若真是你姐有了難處,咱們不就去對了!”

蕭明山忙點頭:“正是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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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牽了馬出了院子,蕭明山坐在馬背上,忽的問孔轍:“我剛才是問你,你心中的一心人是誰,你怎的就忽然想起了我姐來?”

沉沉的夜色将孔轍臉上的驚慌和臊熱遮蓋得嚴嚴實實,他說了一句:“什麽時候了,還想着這無關緊要的。”就揚起馬鞭,一鞭子抽在了馬屁股上。

馬兒仰頭嘶鳴,很快就“噠噠”奔跑了起來。蕭明山忙也揮動馬鞭,兩人踏着夜色,往朝和縣裏焦急而去。

因着蕭淑雲和祁氏算得上是撕破了臉皮,她怕那祁氏背地裏對她下毒手,于是懇求了容氏,晚上就宿在了東院兒。而那祁氏,果然就在蕭淑雲的院子裏等着她回來。

屋子裏燈火輝煌,祁氏坐在椅子上,腳背上和胳膊上的青紫印子火辣辣的疼得厲害。腳背上的還好,只是青腫了老高,可胳膊上那一塊兒,方才內卧裏瞅了瞅,卻是掉了好大一塊兒皮子,露着粉色嫩肉,可疼死她了。

祁氏出離的憤怒,她那握在把手上的手青筋直蹦,仿佛皮膚下爬滿了無數條正在扭曲蠕動的長蟲。而她那雙原本就總是冒着厲光的眼睛,如今正燒了兩團紅亮的火焰。那個該死的蕭氏,等她回來,看怎麽收拾了她。

林嬌躲在廂房裏,看正屋那裏明光閃爍,心裏充滿了驚恐和憂慮。

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但是她卻清楚,嫂子這回必定要在母親手底下吃苦頭的。她不喜歡母親,她喜歡嫂子,她不願意嫂子吃虧。

于是林嬌假裝要睡覺,叫丫頭都去了。等着屋裏屋外都安靜了,她又悄悄起身,開了門兒溜了出去。

門口守門兒的婆子正蹲在牆角兒打瞌睡,林嬌将大門慢慢開了一道兒縫兒,仗着身量短小,便鑽了出去。

那婆子只覺忽來一陣涼風,睜開眼定睛看了看,卻是四下黑洞洞,并沒有什麽異常之處。

林嬌出了大門,外頭黑黢黢的巷子叫她立時就吓破了膽子。

她害怕極了,可她更害怕嫂子一無所知的,就碰着了盛怒的母親。于是抿了抿唇,哪怕眼睛裏盈滿了驚恐,卻還是毫不猶豫地飛速奔跑在了巷子裏頭。

然而東西兩院之間,早就因着舊年的隔閡,堵上了那道來往的月亮門。另外一道門,卻是有人把守着的。

林嬌不敢去叫門,又怕嫂子回來了,沒個準備就被母親逮了個正着,于是蹲在了黑漆漆濕漉漉的牆角根兒,雙手圈着腿,擡起頭看漫天繁星,淚水卻順着眼角慢慢滑落。

母親好可怕,嫂子該怎麽辦呢?

祁氏到底沒能等回蕭淑雲來,正是惱羞之際,先前被她派遣了出去找二老爺回家的下人回來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太太,老爺他喝醉了,怎麽也叫不醒。”

這卻成了壓垮祁氏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了,她登時悲憤仇恨重疊交加,抱起條案上的琉璃花瓶,怒不可遏地摔在了地面上。

氣喘籲籲地看着滿地的碎渣,歇斯底裏地咆哮道;“去,再找了人去叫二老爺,告訴他,再不回來,松哥兒的前程就要沒了,這個家也要沒了。一切都沒了,就叫他死在那些妓。女的身上,以後都不要再回來了。”

可惜,二老爺吃花酒醉醺醺的,就算是拿了鑼在他耳邊敲,也阻止不了,他一個呼嚕連着一個呼嚕得扯。那去叫二老爺的下人也不敢回去,就蹲在那妓子的門外頭,等着二老爺酒醒。

于是,晨起時分,當蕭淑雲和容氏坐上了馬車,由林辰前頭引路,往縣衙裏去的時候,才在大門口處,見得了滿臉惺忪,渾身酒氣兒的二老爺。

二老爺昨夜裏被那妓子灌酒灌得猛了些,如今雖是酒醒,但腦袋仍舊昏沉沉,疼得厲害。那尋他回家的下人雖是一路上叨叨個不停,可聽進二老爺的耳朵裏,卻只是一只擾人清淨的蒼蠅,嗡嗡個不住。于是他壓根兒什麽都沒聽見,故而在見着林辰的時候,二老爺甚至還和林辰擺擺手,扯扯唇角笑了兩聲。

車外馬車辘辘,聽在蕭淑雲的耳朵裏,叫她的一顆心“撲通”的跳個不住。

因着她是商門出身,雖是家中富裕,可記憶裏,爹爹卻是被無緣無故的,請去了衙門好幾回。後來都是娘送了銀子過去,爹爹才被放了回來。

雖是人回來了,可去時候穿的綢緞長袍子,卻被換成了破爛不堪的肮髒乞丐衣,人也餓瘦了,臉上還有青腫的印子,腫得老高,甚是駭人,每回都要把蕭淑雲吓得半死。再後來,娘說,爹爹找到了一個大靠山。自此後,便再不見爹爹經歷牢獄之災了。

可那些爹爹呆在牢獄裏,一家子亂成一鍋粥,每個人都活得心驚膽戰的日子,卻好似烙印一般,印在了蕭淑雲的骨血了。

雖是如今大了,可她一提起衙門,還是情不自禁的就要打哆嗦。再者,她也是知道的,這世道是官官相護,因着她那四叔在衙門裏做官,她再不曾想過,會要通過告狀,才能要回了她的嫁妝和和離書來。

手腳心都在冒汗,蕭淑雲有些坐不住,又羞于和容氏說起自己心中的恐懼,就轉頭輕輕撩起車簾子,往外頭張望了一眼。卻是這一眼,被外頭正在喝着豆腐腦兒的孔轍,看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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