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當天的晚宴，顧伊橙因為工作的原因， 來得有些遲。

可當她走進宴會廳， 還是輕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她穿了一身銀色深V緞面禮服， 頭發向上梳起， 露出耳根到脖頸漂亮的弧線， 低頭時， 耳環上的流蘇掃過梨渦，紅唇勾出恰到好處的一抹豔色。

張芳芳默默看着這一幕， 将酒杯壓着唇瓣喝了口，心裏生出些許感嘆。

不過短短幾個月，她就變得很不一樣。大約是因為高奢代言，或是演戲的打磨，她已經漸漸褪去綜藝小花接地氣的那一面，開始顯露出耀眼的明星光芒。也許她本人并未意識到， 外人卻很難忽視。

還有哪裏不同了呢，大概是多了些女人味。

想到這裏，她轉頭看了眼站在旁邊的陸鐘聲， 見他單手插在口袋裏，目光直直凝向那邊，靠過去提醒道：“注意你的眼神。”

陸鐘聲聳聳肩，然後轉過身， 随手拿起果盤裏的一顆櫻桃道：“看都不能看？”

那可是他的女朋友。

張芳芳想着就來氣，壓着聲音道：“記得我跟你說的，娛樂圈這種事我見多了， 在你們完全穩定前，絕對不能公開。”

陸鐘聲低頭看着她：“芳芳姐，我不是談着玩的，我很認真。”

張芳芳被他說的心梗快發了，悶悶喝了口酒道：“就算為了她的前途，你也給我忍着點。”

這算是個不錯的理由，陸鐘聲擦了擦手指，強迫自己偏過身體不再往那邊看。

那一邊，顧伊橙同今晚宴會的品牌負責人周森默寒暄幾句，就被領着走過來。

兩位代言人見了面，卻只是客套地打了個招呼，周森默也是看過八卦的人，心裏明白怎麽回事，只笑笑站在他們中間，同他們交代待會兒上臺的流程。

可他們一個是頂流偶像，一個是新晉流量小花，兩人的緋聞正熱，好不容易能湊在一處露面，引得幾家媒體迅速圍過來，又是采訪又是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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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芳芳把酒杯放下，不着痕跡地拉了幾位藝人過來，讓兩人隔開站着，給記者們拍合照。

但媒體各個都是人精，哪有那麽好打發，一個個準備好的問題尖銳又辛辣。

顧伊橙被纏得不行，一眼看見站在不遠處沖她打招呼的羅衍，如蒙大赦般拎着裙擺就走了過去。

陸鐘聲被她留在原地，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把那群記者交給張芳芳應付，低下頭轉身，皺眉扯了扯領口。

羅衍把目光從那邊收回，給顧伊橙遞過去杯酒，湊近問：“怎麽樣啊你們，什麽時候公開，讓我這個CP粉頭揚眉吐氣一把。”

顧伊橙喝了口酒，沖他假笑：“謝謝你，我還不想死。”

遠遠看去，兩人的胳膊靠在一處，很是親密的模樣。

只過了一會兒，陸鐘聲就直直從兩人中間闖進來，自然地摟住羅衍的肩邊往前走邊說：“上次你說的那部戲……”

身邊的人正聊着天就沒了，顧伊橙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低頭才發現酒杯裏被丢了顆櫻桃。

需要離很近才看得出，小小的櫻桃梗被打成了個心形結。

她掩着心跳把櫻桃含在嘴裏，眼角幾乎藏不住笑意，在心裏罵了句：“幼稚。”

低頭看了眼時間，突然聽見門口傳來騷動，她聽見有人在叫沈總，指尖陡然一涼，擡頭就看見沈則修在衆人簇擁下往這邊走。

沈則修今天帶了女伴，那人顧伊橙多少算是認識的。

宋茵陳，富家女進娛樂圈玩票，資源大把地砸，可惜那張未經風雨的臉太過稚嫩，演再多女主也不如白富美身份受歡迎。

她今天穿了紅色短禮服，微卷的短發用藍寶石頭飾別起，更顯得巴掌小臉嬌俏又可人。

沈則修剛帶她往裏走，周森默就笑着迎了上去，畢竟在A城商界沒人敢怠慢沈則修。

兩人寒暄了幾句，宋茵陳已經顯得不耐煩，一雙大眼四處張望，然後牢牢盯住陸鐘聲所在的方向。

沈則修感覺到她的躁動，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對周森默道：“我這個小侄女，今晚可是沖着你們代言人來的，陸鐘聲在哪兒呢？”

他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到站在不遠處的顧伊橙耳朵裏，她低頭喝了口酒，努力壓下心頭的燥意。

周森默立即會意，領着兩人往裏走，穿過人群，陸鐘聲正坐在小沙發上，同羅衍還有一個導演聊天。他擡頭看見沈則修，笑容不着痕跡地淡下去。

宋茵陳激動地在他身前站定，臉頰都泛起紅意，攥着手道：“小陸哥哥，我是你的影迷。”

陸鐘聲微微皺眉，抿唇沒說話，旁邊的羅衍換了個姿勢，翻了翻眼皮道：“喲，這剛見面就喊上哥哥了。”

沈則修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宋茵陳，笑着道：“她可不止是你的影迷，她就是為了能和你合作，才進娛樂圈的。可惜陰差陽錯，總沒等到機會。”

宋茵陳的臉更紅了，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周森默适時地拉着她在旁邊坐下道：“來來，我幫你做主，至少找偶像拿個簽名，咱們陸老師可是最寵粉了。”

陸鐘聲手指輕叩着沙發扶手，被這場面弄的有點煩躁，正想找個借口離開，旁邊的導演是知道宋茵陳的背景，笑着開口道：“原來是小陸的粉絲啊，我們正好在談新電影，一起聊聊吧。”

顧伊橙遠遠看着那邊的熱鬧，将手裏的酒一口飲盡，覺得胸口悶得慌，索性又拿了杯酒，走到小陽臺上透氣。

他們所在的酒店建在湖岸旁，顧伊橙趴在陽臺欄杆上，呼吸間是摻了夜色的氤氲水氣，背後有音樂伴着笑聲隔着玻璃傳來，許是因為酒精的關系，突然生出站在浮華兩端的虛無感。

這時，身後的玻璃門響動，有人走了進來，她嘆了口氣正準備離開，卻聽見沈則修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小橙，你還欠我一個道歉。”

顧伊橙全身陡然僵住，被汗濕的禮服貼着後背，像條冰涼滑膩的蛇，濕答答黏着皮膚。

她深吸口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轉過身輕聲道：“沈叔叔。”

沈則修垂着黑沉的眸子，默默看了她一會兒，随即發出聲冷笑：“看來你這段時間過的不錯。”

顧伊橙手指一下下摩挲着玻璃杯，不知從哪來的勇氣道：“沈叔叔，我很感激你以前幫過我，可那些錢已經還清了，我不欠你什麽了。”

沈則修眯起眼，垂在褲邊的手指微微屈起，随即抽出根煙含在嘴裏，冷冷瞥了眼陸鐘聲所在的方向：“看來你是真的孤注一擲，準備把未來都押在他身上了。”

他吐出口煙圈，夾煙的手在她肩上虛點了下，語帶諷刺道：“小橙，我以為你不是這麽天真的人。”

顧伊橙控制着發抖的手腕，擡眸盯着他道：“我沒有把未來押在任何人身上，我有我自己的路。”

沈則修笑了起來，搖頭道：“你以為這個圈子是怎麽回事，一旦你站在高處，總會有人把鮮花塞到你手裏，名利、掌聲……好像什麽都能輕松得到。可其實一腳踏空，随時都會一無所有。小橙，你和他不同，你吃了多少苦頭才走到今天，這個道理，不需要我來教你。”

他看見顧伊橙眼裏的怔忪，走近一步道：“他和你從來不是一路人，他不可能保護你一直站在高處，他甚至連自己都保證不了。”

顧伊橙低着頭，任驟起的風吹亂她盤起的頭發，沈則修走到她面前，壓着嗓音一字一句道：“只要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我不會介意你和他的事。”

見她抿唇不答，沈則修将手裏的煙摁熄，目光繞着她額頭落下的一縷碎發道：“你的頭發亂了。”

他擡起胳膊作勢幫她整理，顧伊橙如驚醒般往後退了步，然後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闖進來，強硬地将沈則修同她隔開。

陸鐘聲拉着她的手往旁邊挪開距離，認真幫她把碎發別回耳後，用滲着涼意的聲音道：“小橙是我的女朋友，我會照顧好她，不必麻煩沈總了。”

沈則修冷笑，往外面瞥了眼，手叩着玻璃門道：“是嗎，什麽樣的女朋友，敢讓他們知道嗎？”

顧伊橙被提醒，慌亂地撥開陸鐘聲的手，道：“你怎麽進來了，會被拍到。”

陸鐘聲的臉更冷了，牢牢握緊她的手不讓掙脫，身體偏到靠牆的地方，彎下腰，用手指輕蹭着她的唇角，柔聲道：“你的唇妝花了。”

顧伊橙盯着他溫柔的臉，任他帶着溫度的指腹從嘴角滑過，仿佛某種讓她深陷其中的符咒。

突然間，她徹底抛開那些恐懼與不安，生出豁出一切的沖動，被他牽着的手指動了動，緩緩滑進他的五指間同他交握在一處，然後仰起臉笑道：“這裏有點冷，咱們回去吧。”

陸鐘聲點頭，同她交握的手擡了擡，無視站在旁邊的沈則修，牽着她準備往外走。

沈則修把煙卷用力揉起，突然提高聲音道：“小橙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要從我身邊逃走，總得臨時找艘船。”

顧伊橙一怔，感覺握住她的那只手倏地收緊，又聽沈則修繼續道：“可你最好小心，這艘船會不會有翻的那一天。”

這時，羅衍突然擠了半個身子到門口，一臉緊張道：“你們幹嘛呢，記者都在找你們，我和芳芳姐幫你們打了半天掩護了。”

他很快發覺氣氛不對，看了眼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吹了聲口哨道：“酷，這是準備公開了。”

顧伊橙擡頭看了眼陸鐘聲，眼神裏帶了些祈求的味道，陸鐘聲不悅地抿唇，還是将她的手松開，羅衍聳聳肩，笑着對顧伊橙道：“走吧，我陪你出去。”

等到宴會結束，顧伊橙剛坐上來接她的保姆車，就接到方荃打過來的電話：“你們被拍到沒？”

顧伊橙心裏正是煩亂，老實回答：“不知道。”

可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這件事，剛才從陽臺走出來後，她就已經察覺出來，陸鐘聲好像生氣了。

因為整場宴會結束，連上臺時他都沒笑過，兩人要在人前刻意回避接觸，她沒法去問他的感受。

她越想越覺得不安心，打斷方荃在電話裏的喋喋不休，道：“方姐，我有點累了，明天再說好嗎。”

剛挂斷電話，就收到陸鐘聲助理小周的來電，問她方便在哪裏接她。

兩人做賊似的碰了面，小周警惕性十足地饒了幾圈，才将她送到陸鐘聲家門口。

打開門時，顧伊橙先聞到股香味，往裏面走了幾步，發現陸鐘聲正在廚房煮面。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并沒有回頭，只是低低問了句：“你要加雞蛋嗎？”

他的聲音悶悶的，仿佛被煙火熏過，顧伊橙走過去抱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背上道：“你餓了嗎？”

陸鐘聲關了火，拿出兩個碗将面挑出來道：“你說過這種場合總吃不飽。”

他端着碗走出來擺在餐桌上，又去拿了兩雙筷子出來坐下：“不一定好吃，我也只會煮這個。”

顧伊橙一直盯着他板着的臉，他甚至都沒怎麽看她，低頭挑了兩口面，小聲問：“你是生氣了嗎？”

陸鐘聲悶着頭吃面，沒有說話。

顧伊橙将筷子放下，走到他身旁蹲下，緊緊摟住他的腰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把你當什麽救生船，我和你在一起，也不是為了能有依靠逃離他。”

陸鐘聲也将筷子放下，垂眸看着她道：“你覺得我是為了他說的那些話生氣？”

顧伊橙将胳膊收緊，臉貼着他的胸膛，急切地道：“那天晚上那樣的情形，我很亂很不知所措才會想來你家。可我很清楚一點，我沒有把你當作逃生工具。”

沈則修是個攻心的高手，他知道怎樣在人心裏埋下根刺。

陸鐘聲嘆了口氣，手掌落在她的脖頸上，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道：“他說什麽我都不會信，我只會信你。”

顧伊橙手繞過他的脖頸，将身子全靠在他胸前，問道：“那你為什麽生氣？”

陸鐘聲沉默了會兒，才不情願地承認：“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在吃醋。”

顧伊橙愣了愣，随即瞪大了眼道：“為什麽吃醋，因為我和沈則修說話嗎？”

陸鐘聲偏過頭不說話，難得的別扭模樣，令顧伊橙忍不住嘴角上揚，将他的臉掰回來，好奇地問：“這麽小氣，那以前你怎麽不吃醋？”

陸鐘聲輕吐出口氣道：“也吃，偷偷吃。”

顧伊橙忍不住笑出聲，發抖的額頭抵着他的肩：“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可愛呢。”

陸鐘聲賭着氣捏了把她的臉，“如果你以前發現，就舍不得黑我了吧。”

顧伊橙埋着頭笑了一會兒，然後把臉擡起，發亮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陸鐘聲，我喜歡你。”

見他嘴角漸漸漾起笑紋，她又繼續道：“很喜歡很喜歡你。”

陸鐘聲笑容裏更添了甜意，手掌在她的脖頸上摩挲，正想去吻她的唇，顧伊橙卻摟着他坐直，用無比認真的表情看着他道：“只會喜歡你。”

陸鐘聲心尖顫了顫，溫柔地将唇壓在她的唇上，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