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玻璃罐中的人不斷發出類似野獸受傷之後，或傷痛嘶吼或将死哀鳴般的聲音。

而小傻子徑直走到了最近的一個玻璃罐前，在罐中人看見他走來，叫喊聲立刻從痛苦變成了驚恐的過程中，按下玻璃罐旁邊的按鈕——

那是柴盞剛才跟他示範過的，只要按下，就能讓玻璃罐裏的人在一分鐘內，被從罐子頂端伸出來的八面刀鋒，給攪碎成均勻肉渣的裝置。

不過，柴盞攪碎的只是個半合成人，沒有人類基本權利那種存在，而小傻子按下按鈕，将要攪碎的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類。

但是，不管攪的對象是上述哪一種，總之攪的結果是一致的——都是碎到能夠直接拿來做雲吞餡的那種程度。

于是，在按鈕按下的瞬間，玻璃罐裏就發出了類似絞肉機工作時候的那種聲音，只不過在玻璃罐特制的濾音壁的效果下，那種轟鳴聲并不算是震耳欲聾，只不過是聽起來有點像而已。

小傻子滿意的看着眼前的活人變成肉渣，一邊轉過頭對剩下的十二個玻璃罐中人說：

“夏瑜在說話，你們不可以吵到他的。”

柴盞：“……”

哦，這就是你把其中一人弄成肉渣的原因了，啊，大佬！不好意思打擾了啊。

而小傻子做完這件事，轉過頭看夏瑜。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臉等表揚的模樣。

夏瑜沒有讓他失望。

在聽到小傻子的“解釋”後，他微微揚起了嘴角，對小傻子露出了一個微笑。

那是表示贊同的微笑。

剩下十二個玻璃罐中的人們從罐子的特殊裝置那裏自然聽清楚了小傻子說的話。幾乎小傻子話音落地瞬間，他們就都緊緊閉上了嘴巴，不敢再發出半點可能會讓小傻子想對他們動手的聲音。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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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M·團隊還活着的十二個人不約而同想着這個問題。

為什麽是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他們？

可惜，他們即使非常想知道答案，卻沒有一個人敢直接問出口。

因為沒人敢在一個瘋子面前出聲，以去招惹對方來對自己動手。

就在這時，夏瑜朝小傻子招招手。

小傻子揚着笑跑過去，渾身都散發着雀躍的味道。

“想不想嘗嘗他們的味道？”

待小傻子到了跟前，夏瑜便就這樣問小傻子道。

語氣溫和，俨然沒有半分從前白日裏許多時候冷淡厲害的模樣。

小傻子不由微微一愣。

他有點迷糊了。

當然，他的迷糊不在于夏瑜剛才所說的那句足以叫人驚悚到爆的話，而是在于他不知道眼前的夏瑜是白天的夏瑜還是深夜的夏瑜？

可現在是白天啊，卻怎麽感覺……這個夏瑜很像晚上那個呢？

真奇怪。

“怎麽了？不好玩嗎？這個游戲——”夏瑜看到小傻子的遲疑，依舊微微笑着，反問道。

那抹笑實在動人心腸的很，至少深深打動了小傻子的心肝脾肺腎，叫他立刻把那點疑惑抛之腦後了。

“好玩！”

小傻子立刻利索痛快的回答出了兩個字，十分響亮的，卻是能叫十二個玻璃罐中的人恐懼到極點的兩個字。

這樣的回答讓夏瑜笑的越發燦爛。

“好玩就行。”

他随意看了看那十二個玻璃罐，從離自己最近的，看到距離最遠的那一個，似乎在看哪一個罐子裏裝的人更對“胃”口些。

就像在超市裏挑選着即将要入口的零食一樣的眼神。

探究、細致，默默計算着卡路裏和熱量值的那一種。

“年輕人的皮膚緊致、肉質紮實，比較适合做成肉排，三到五分熟，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和選擇，總能找到最佳口感享受；中年人的肉質則适合做烤肉，烤出兩分焦糊感，十分誘人；至于最老那些……炖湯蠻合适，添上黃酒和兩粒冰糖的滋味，最多擱一點鹽，就足夠把味道都炖出來了。”

這番“饕餮之言”聽得柴盞毛骨悚然。因為他從未從自家老板口中聽過類似的話，也難以想象這樣平淡的說着要吃同胞的話會從自家老板嘴裏說出來。

而且十足認真的模樣。

他本來以為，老板頂多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找幾個人來殺一殺就已經是頂天的“發洩”方式了，沒想到，老板竟然重口味到這種程度？

有點……嗯……

柴盞小心翼翼看了看自家老板，只能看見老板臉色如常平靜，仿佛說出要吃人類這種話的不是自己一樣。

下意識的，柴盞垂下目光，死死克制住自己那由衷的恐懼感，不想讓老板發現自己的心思。

——的确，這樣的老板真的有點可怕啊！

“我……不吃。”

一個人的說話卻打斷了柴盞的胡思亂想，如果不是他心理素質夠強大，在他聽到那個聲音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已經擡起頭來去瞪對方了。

丫的！這就是勇士啊！敢于直面吃人狂魔老板的勇士啊有沒有！？

“什麽？”

被打斷了的夏瑜看向說話人——小傻子——似乎略顯疑惑的問道。

“你不想吃嗎？很好吃的。我保證，比你那些巧克力球還要好吃的。”

小傻子搖頭，堅定的說：

“我不吃。”

這次這三個字比剛才更順暢一些，也聽起來更認真一點。

說着，小傻子伸出手，晃着自己手裏的血淋淋的耳朵，說：

“不能吃的。”

夏瑜抿了抿嘴。

柴盞看得心驚。這個表情跟剛才那個有點相似，但放在此時的場景裏，可只能表示老板的心情不是很快活啊——話說程二清，能不能麻煩你不要作，否則可能大家都會被你作死的好不好？

夏瑜掃了一眼小傻子手裏拿着的耳朵，忽然仿佛恍然懂了什麽似的，點點頭道：

“你是吃過了美味，現在想一個人獨吞，所以才說不好吃的嗎？”

柴盞：“……”

老板您的腦補能力真是驚人，連這種鬼話都想得出來！

小傻子搖搖頭。

“不能吃的……”

想了想，他把耳朵扔在地上，擡起一只腳飛快踩住，然後望着夏瑜，咧嘴笑：

“不能吃了。”

他說不好那個理由，也無法像夏瑜完全的轉述自己在濃霧世界中“學”到的道理，但是結論什麽他還是知道的，畢竟那個聲音不止跟他說了許多遍，還有許多許多遍呢。

他不知道夏瑜說“先吃”“獨吞之類的具體意思，但是他剛才在舔過那只耳朵的時候，就已經不由自主想起了在那片濃霧中，那個大部分時候都在低頭睡覺的家夥，跟那些長得各式各樣的人們玩游戲的時候，永遠都在做的一件事——

他記得，別的家夥在吃着睡覺的那個家夥身上的東西時，被吃的人臉上的表情，那種，雖然沒有一點聲音發出來，卻似乎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的表情。

他記得。

還有那個聲音——

那個聲音跟他說，不要學那些魔物，就算要成魔，也不要學他們。

因為夏瑜一定看不上。

所以不要學。

不要吃人。

不要吃人！

想到這裏，小傻子忽然有點擔心自己剛才因為真的很想舔一舔那些鮮紅的滋味，所以咬了一口耳朵——雖然沒有咬下來，更別說吞進肚，但總歸是幹了類似吃人的事。

吃人……哇，他學會的有一個新詞，他知道是什麽意思的詞語，真棒！

腦子偶爾會出現放飛自我情緒的小傻子開始走神，注意到這一點的夏瑜皺了皺眉。

他不喜歡看見這樣的小傻子，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小傻子，開始在腦子裏裝了別的人和事的小傻子——他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你不吃他們的話——”

十二個玻璃罐中的人因為這句話而在此瞪大了眼珠子，本來他們眼珠子就瞪的夠大了，在夏瑜開始說怎麽烹煮他們的肉那段起，他們就已經在失智的邊緣瘋狂踩水了，可現在聽到夏瑜說出這種話來，早就少得可憐的自控能力立刻又縮水了好大一半。

如果不是夏瑜說的是句反問句，而非疑問句或者更恐怖的句式，否則——

“你們這群瘋子！你們憑什麽這樣對我們？！為什麽啊？就算要我死，至少告訴我為什麽啊！”

可惜，還是有人徹底失去理智，開始瘋狂的，拼命的，語無倫次的吼着，完全不願意再像個傻瓜一樣等死了。

就在這時，夏瑜本來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忽然恢複了晴朗。

他轉身看着那個終于勇敢大叫出聲的人——

那是一個年輕人，美好的年紀，美好的身體和青春，以及，渾然不知死神早就降臨的美好單純的樣子。

慢慢的，看着那個年輕而美好的将死者，夏瑜竟就開始笑起來。

“不錯，你問的有點道理。”

他笑着說着，仿佛認同般點着頭。

“我為什麽要殺你們呢？”

說着，他伸出手，攬過身旁的小傻子，将後者大力攬到自己跟前。

然後他溫柔低頭，在小傻子的額間輕輕一吻。

“看到了嗎？這位是我最可愛的小寵物。”

被稱作“小寵物”的小傻子渾然不覺“小寵物”這個詞多不搭自己，多侮辱人格。只是因為夏瑜剛才又親他了，這個認知就足夠讓他忘記一切不好的東西。

夏瑜慢悠悠的笑道：

“你們惹到他了，我就要讓你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