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劉易斯從床上起來的時候,還是頭重腳輕的。
他摸了摸枕邊的熊玩偶,微微嘆了一口氣。
熊玩偶躺在那兒,表情無辜。
“我哥要知道我這麽大還抱着玩偶熊睡覺,也不知道會怎麽想我。”劉易斯撓了撓腦袋,“可能會覺得我很幼稚吧。”
但是,劉易斯覺得自己在修斯眼裏應該一直都是相當幼稚而天真的。
不僅僅是他要脫離家族生意自創品牌的時候,還有他第一次明白自己性向的時候。
劉易斯很早就發現自己對女孩子沒有興趣,但他并沒有多想。直到中學的時候,一個學校裏的男同學對劉易斯多番引誘,劉易斯才發現了自己不但對女孩子沒興趣,而且對男孩子有興趣。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同類。”那個男同學叼着煙,湊得劉易斯很近。
劉易斯咳嗽了兩聲,轉過了臉。
男同學說:“我上次塞進你卧室的**雜志,你看了麽?”
劉易斯心想:我就知道是你這個無聊人。
那是同性**雜志。
要說劉易斯一直不懂自己的取向,那麽在好奇心驅使之下翻看雜志的時候,他就懂了。
當時他是覺得很震撼的。
他活了十幾年,從沒想過自己會被同性的肉體吸引。
怪不得當幾個女孩子用豐滿的身形勾引他的時候,他只會想道:“她的胸部太大,已經把上衣的輪廓撐扭曲了,這衣服的版型不适合她的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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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孩子朝劉易斯的臉上噴了一口煙:“你要不要試試?”
“不要。”劉易斯幾乎是不用思考就可以拒絕。
他并不喜歡這個男孩子。
他覺得,自己就算是要喜歡同性,也不會喜歡那種類型。
他還是堅持,自己就算不喜歡溫柔善良的女孩子,也起碼應該喜歡溫柔善良的男孩子。
“我先走了。”劉易斯站了起來,離那個目光迷離的男孩子遠了一些。
“你去哪兒……”那個男孩子站起來,像是蒼蠅一樣趴在劉易斯的肩膀上,“我說了讓你走了麽?”
劉易斯嘗試甩開他,卻發現他抱得很緊。
劉易斯淡笑道:“不必你說,我也可以走。說到底,腳長在我的身上,朋友。”
說着,劉易斯重重地把對方推開,然後慢悠悠地離去。
這天晚上,劉易斯沒有在學校宿舍過夜,而是叫了司機送他回家。
雖然根據學校規定,除節假日外,學生無特殊情況不得在外夜宿,但是,劉易斯是校董的侄子,誰都不敢管他。
更何況,他一直非常乖巧順從,偶爾這樣出去,老師的第一反應都不是生氣,而是擔心:“可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不是,”劉易斯笑笑,“我只是有東西落家裏了。”
老師并沒有懷疑他。
其實,劉易斯是覺得那個男孩子的眼神讓他不舒服。而且,那個男孩子今天有一種“一鼓作氣”的“勢在必得”,行動中揭示出他“今晚非得要把劉易斯拿下”的氣勢。而劉易斯呢,一不想被他拿下,二不想與他糾纏沖突,便先行回家。
他回到家中,發現後花園的燈火微亮。
也許是過分空虛無聊,劉易斯穿着睡袍,走到了後花園的泳池邊。
大半夜的,他的兄長在私人泳池蝶泳。
劉易斯覺得很好笑,便坐在了泳池邊的沙灘椅上,看着他的兄長如同水中的蝶一樣翻出白色浪花來。
修斯游了一圈,很快發現了劉易斯的存在。
“怎麽了?”修斯笑着說,“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我落了點東西在家裏。”劉易斯拿出了對付老師的借口。
而這個借口在修斯面前顯然是相當蹩腳的,修斯甚至露出了類似嘲諷的笑容。
修斯泡在水裏,一邊撥弄着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說:“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劉易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便轉移話題:“你呢?為什麽在蝶泳?”
“你知道蝶泳有什麽好處麽?”修斯笑着問。
劉易斯說:“據我所知,蝶泳應該是最費力的一種游泳姿勢吧?也許你是想挑戰自我?”
修斯不置可否。
劉易斯想起游泳課上,老師問大家“蝶泳有什麽好處”,同學回答出來的第一條是“蝶泳可以豐胸瘦腰”。
原本,劉易斯是一笑置之的,但卻不禁看向了水中修斯的身體——似乎傳言不虛。
修斯當時還是一個青春期的少年,在劉易斯還是白斬雞身材的時候,修斯已經鍛煉出了線條流暢的胸大肌、背擴肌以及腹直肌。
修斯靠在岸邊,說:“下來吧,我教你蝶泳。”
“我會蝶泳。”劉易斯說着,解開了睡袍,從梯子緩緩走下了泳池。
修斯看着劉易斯,差點以為劉易斯要融化在水裏——因為在修斯看來,劉易斯的身體在月光下白得像蛋糕上的奶油。
劉易斯姿态從容地在水裏,倚在池壁,站在修斯的身邊。
他沒有融化。
但修斯的眼神變得很有溫度。
“弟弟……”修斯靠近了劉易斯一些,目光忽而變得銳利,“你身上為什麽有煙味?”
“煙……煙味?”劉易斯一下子沒回過神來。
修斯的鼻翼微微翕動,光滑的鼻尖上還滴着水珠,處于青春期之中稚氣未脫的兄長此刻看起來像是一頭幼狼。
“煙味?”劉易斯有些心虛地躲開了修斯的目光,“我回來之前去了同學的寝室派對。他們有人抽煙。”
修斯笑笑說:“你可沒有抽吧?”
“我沒有。”劉易斯說得很平和。
修斯打量了一下劉易斯,似乎在判斷劉易斯有沒有撒謊。
很快,修斯得出了結論。
他的弟弟應該沒有撒謊。
煙味可能只是浮游在劉易斯的皮膚上面,要判斷他是否抽煙了,還是得從口腔來。
修斯說:“那你張嘴,我聞聞。”
劉易斯一怔:“你講真的嗎?”
修斯笑了,并沒有回答,卻忽伸出手,在池上打出了水花,濺了了劉易斯一身。劉易斯被驟不及防地濺濕了一張臉,便伸手一邊抹着臉龐一邊說:“幹什麽?”
“你身上的煙味太重了。”修斯說,“我幫你洗洗幹淨。”
修斯不喜歡劉易斯的氣味變得複雜。
劉易斯的氣味很好聞,加上了煙味就不好聞了。
既然頭發已經弄濕了,劉易斯索性一頭紮進了水中,游蕩起來。劉易斯的游泳姿勢不太标準,因為他沒有像修斯那樣頻繁的鍛煉,但是,他還是很有學習的天分的,所以游起來還是得心應手、有模有樣。只是蝶泳費勁兒,一個來回過來,他從水中站穩,已是氣喘籲籲。
修斯伸手摸着劉易斯的肩膀,說:“你的姿勢不标準。”
此刻,在水裏,兩個少年的身體貼得很近——這樣的距離在他們的生活中很少有。因為他們在這個強調“貴族氣息”的家庭裏總是彬彬有禮着。然而,這樣的距離,也不算太過罕有,因為他們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兄弟。
然而,今天的貼近卻顯得不同尋常。
泳池藍藍的水填補了他們身體間的空隙,好像他倆根本密不可分一樣。
劉易斯如同一塊石像一樣一動不動的,也不回應修斯的話。
修斯便更湊近了,用下巴擱在了劉易斯的肩膀上,一手環着了劉易斯的腰:“你到底學不學?”
劉易斯推開了修斯,回答說:“不學。”
然後,劉易斯便匆匆離開了。
翌日一早,劉易斯就坐車回到了學校裏。他到了宿舍的時候,發現地上都是煙頭,那個男孩子等了他一夜。
眼眶泛紅,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一向外表不羁的男孩子此刻變得相當脆弱,和平常那個“壞學生”模樣的少年判若兩人。
劉易斯不覺有些訝異,又有同情——從小到大,劉易斯都是一個很有共情心的人——而這好像正正就是劉修斯缺乏的東西。
母親還曾開玩笑說:“是不是母胎裏的‘共情’因子全部給了小易了。所以小修根本沒有這個東西。”
劉易斯甩甩頭,勉力将修斯從自己的腦海中抽離,他扶起了坐在地上的男孩子,并說:“孫若庭,你怎麽在這兒?”
孫若庭抽了抽鼻子,一臉倦容,仿佛很頹唐一樣:“當然是等你呀!”
“你是傻子嗎?”劉易斯說,“等我做什麽?”
孫若庭卻難過地說:“其實我一點都不酷。我只是喜歡你呀!”
劉易斯有一絲的動搖。
他是一個很容易心軟的人。
孫若庭給了他一個擁抱:“我們試着交往好嗎?”
劉易斯不費太多力氣就推開了他,沉默不語。
沉默,有時候也是一種回答。
孫若庭無奈一嗮:“我保證,在沒有你允許的情況下,我不會動手動腳?”
劉易斯微笑:“這不需要你保證,我不允許的話,沒有人能對我動手動腳。”
孫若庭真是愛死了此刻劉易斯的語氣和表情。
孫若庭低了低頭,說:“那就當我帶你熟悉同性戀者的世界,做你第一個GAY的朋友,這樣總可以吧?”
劉易斯說:“你怎麽知道我一定就是同性戀?”
孫若庭笑着說:“你不是同性戀?為什麽将我塞你房裏的同性雜志存起來,而不丢掉?”
劉易斯罕見地在兄長以外的人面前紅了臉。
校園,少年,制服,綠樹下。
這幾個意象組合在一起,不免得相當溫馨。
少年劉易斯穿着羊絨外套,裏頭搭着制服襯衫,短褲,露出青少年專屬的細長的腿,套着白色棉襪,坐在綠樹下讀書。孫若庭則像小飛蝶一樣在劉易斯身邊撲騰着。
劉易斯顯然已經習慣了孫若庭的撲騰,所以能夠保持平靜地閱讀着。
孫若庭卻蹲在了劉易斯的膝邊,說:“你怎麽都讀書?卻不讀我?”
劉易斯看了孫若庭一眼,淡淡一笑:“因為你比較容易讀。”
“真的嗎?”孫若庭歪着頭,問,“你能讀出我現在想什麽嗎?”
“能。”劉易斯回答得溫柔又篤定。
孫若庭便湊近了劉易斯,仿佛要親吻他一樣:“那你覺得我現在想做什麽?”
劉易斯微微一笑:“你想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說完,劉易斯用恰如其分的力氣——并不會粗魯、卻足夠有力的力度——将李若推遠到一個合适的距離。
孫若庭便立即洩氣了。
他覺得,劉易斯真的很難追!
劉易斯雖然不接受孫若庭的示愛,但和孫若庭的交往卻比以往頻繁多了。起碼,多到足夠引起一些同學的注意。
“為什麽劉易斯最近老是和那個小基佬在一起啊?”
“他不會也是……小基佬吧?”
這樣的傳言,很快就穿到了高年級部。
高年級部裏很快有人告訴修斯:“你弟弟有些奇怪。”
“是怎麽樣的奇怪?”修斯問。
別人告訴他:“這麽說的話,你可別激動啊……”
“你說吧,”修斯說,“我聽完再決定激動不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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