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很快服務員就送來了瑰夏咖啡粉,而劉易斯在服務員的指導之下能也找到了研磨機的說明書。雖然劉易斯自己也偶爾會喝一下咖啡,但其實他沖咖啡的技藝并不純熟,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要親手沖一杯給修斯喝,而不是假手于專業的咖啡師。
服務員站在劉易斯的旁邊觀察着。他認為這個錦衣玉食,茶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大少爺可能并不會沖泡咖啡,所以他在旁邊說道:“這個研磨機的款式比較老,我怕您不會用,還是讓我在旁邊稍微幫助一下吧。”——這麽說的話總比說“我覺得你根本不會沖咖啡”要好得多,
而劉易斯其實也知道服務員話語裏的含義,他甚至覺得這個服務員可能就是他們禮賓部所指的專業咖啡師,因此他臉帶微笑的表示了感謝。
出乎這個服務員的意料之外,劉易斯并不是完全不懂得沖咖啡的。雖然他的手藝有點生疏,但他還是知道正常的步驟應該怎麽走,而且因為劉易斯長得很好看,所以他做的動作看起來也就很合理——這并不是玩笑話,而是真的。
這位服務員确實如劉易斯所想是一個咖啡師,他也經常在電視廣告上面看到廣告裏的咖啡師,這些廣告裏的“咖啡師”顯然不是真實的咖啡師,但因為他們長得特別好看,手指細長,動作優雅,所以他們沖咖啡的動作就算不專業也相當的吸引人——劉易斯就屬于這一種,
他看着劉易斯把稱量好的咖啡粉放入了研磨劑中研磨。研磨完畢之後,劉易斯便開始了萃取的步驟,服務員也在一邊為他遞來了手沖壺以及幫他準備熱水。劉易斯注水的動作也算是有模有樣,以濾杯中間為圓心,溫熱的水順着這個順時針的方向一圈一圈的注入。注水的過程中劉易斯的神情相當的專注,好像是在考試的學生,似乎要給誰交一份令人滿意的答卷。
最終,劉易斯把咖啡沖好倒入了白色金邊的骨瓷杯中,以托盤放好,舉着走到了書房裏面,
修斯坐在書房那裏已經許久,聞到了咖啡香氣後才擡起了頭,看到了劉易斯捧着咖啡杯,便有些驚訝的說道:“你還真的去沖咖啡了?”
劉易斯變故作生氣說道:“哥,不是吧,你讓我把咖啡沖好了,才說你是在開玩笑嗎?”
修斯便悠然一笑說道:“自然是開玩笑,怎能讓你做粗重活呢,少爺仔?”
劉易斯在家裏總被稱作“少爺仔”,但是被修斯這麽呼喊倒是很少有的事情——說起來,在記憶中可能還是頭一回,
別人喊劉易斯叫做“少爺仔”,倒沒什麽,大約是劉易斯已經從小聽慣了,但是修斯這麽喊他一下,他頓時覺得頗不好意思。
劉修斯接過了這一杯咖啡——并且是雙手接過,就像是從尊者手中接過獎牌一樣,臉上還帶着幾分得意的笑容:“既然是你做的咖啡,我定要好好品嘗才是。”
劉易斯見劉修斯很鄭重地接過咖啡,又是聞味又是觀色的,這倒是讓劉易斯心中平添了幾份壓力,于是劉易斯便又說道:“也不用這麽認真,不過是随手泡的,說不定還不如便利店的好喝。”
劉修斯笑笑卻不言語,仔細品了一口咖啡,只道唇齒之間有濃烈的花香以及熱帶水果香氣,便笑着說道:“你随手拿吧臺裏面的咖啡豆竟然能泡出瑰夏咖啡的味道,還能說自己不如便利店呢?”
劉易斯大約懂得修斯在揶揄自己,便說他的套句:“……也不能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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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便如此又不言語了,可能家人之間總是比旁人多一點默契。這樣的默契往往融入在沉默之中,一般兩個人共處一室卻不說話就容易尴尬,社交上比較主動的那一方會盡量找話題來進行攀談試圖融洽彼此之間的氣氛——一般而言,劉易斯總是充當這麽一個人。
然而,他與修斯在一起的時候卻并不覺得沉默是一種尴尬,反而覺得是一種安寧就像是大晴天無風的海岸,波浪并不洶湧,默默蕩漾着粼粼波光就是這樣帶着清新氣息的平靜,令人感覺舒适無比。
如此,他們便度過了一個相當安逸的下午,這大概是劉易斯長期以來劉修斯共同度過的最長的、最溫柔的一段時間。但是這段時間明明并不長呀,劉易斯反思了一下,覺得自己似乎總是有意無意的拉開了跟哥哥之間的距離,這個責任似乎是在自己身上。
他想着是不是應該和兄長一起去吃個下午茶、或者一起去吃晚飯。但仔細想,他覺得這可能性也并不大,因為他們待會應該要和騎完馬的叔伯一起吃飯,又要度過那令人惱怒的酒席時間。
三叔是最讓他頭痛的,說起來三叔也是跟老劉最熟悉的兄弟,他看不慣劉修斯篡位奪權、以子逆父的行為,但是他又幹不過修斯,所以總是想着一些法子來讓修斯不痛快。現在修斯大權在握,他也敢找茬,那對劉易斯這個無權無職的小少爺更不給面子了。在三叔看來,劉易斯就是無用的娘炮,他便逮着機會就要奚落劉易斯幾句。在這兩天劉易斯也都感到困擾,只是礙于對方是長輩,他于情于理都沒有辦法躲避或者是反擊。
想到這個,劉易斯就覺得有一絲疲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聽到了弟弟的嘆息聲,劉修斯便問道:“怎麽了?”
劉易斯微微一笑說道:“并沒有什麽,只是想到晚上又要和長輩們吃飯,覺得略為拘謹。”
修斯便笑了,說:“你對我也說這種場面話嗎?什麽是‘略為拘謹’?我看簡直是‘消化不良’。”
劉易斯覺得好笑,但也只能答套句:“也不能這麽說。”
“你要是不喜歡就不用去。”修斯幹脆地答,“橫豎,你今天就有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不是着涼感冒了嗎?就待在屋子裏哪也不要去,我也叫他們不要來煩你。”
劉易斯卻過意不去,盡管有兄長撐腰,也無法如此的驕橫,說道:“你這麽說也不是不行,只是有點失禮。”
修斯不以為意的一笑:“你總是在乎這些虛禮。”
劉易斯便說:“要是小禮也不能顧全,哪來的大義呢?”
修斯便說:“無論是小禮也好,大義也罷,都敵不過‘人不為己’這一句話。”
劉易斯自然不能認同修斯講的這種話,無論他去翻開哪一本聖賢之書,都不會有人說大義敵不過一己私利。不過,劉易斯也很理解修斯這樣的想法。愛護自己并不是不好的事情,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劉易斯也希望修斯可以過得好好的,也不願意修斯去做那些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傻事。
修斯又說:“說不定今晚的晚餐就取消了呢,誰知道會發生什麽?”
說這話的時候,修斯的臉上帶着一絲微妙的笑容——那種能讓人想起獅子露出牙齒的笑容。
他們随便聊了幾句,修斯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修斯接起手機,語氣很随意的說道:“三叔嗎?——那真是太不幸了,我待會兒就過來。”說完,他便挂上了電話。
劉易斯便問道:“三叔怎麽了嗎?”
修斯回答:“他呀……剛剛在騎馬的時候,馬發了瘋把他摔下來了,現在被直升機送去了最近的醫院。”
劉易斯非常驚訝,且相當擔心:“三叔也是一把年紀了,從馬背上摔下來可不是鬧着玩的,我們也要去看他一下吧?”
劉易斯的這番話相當有理,但是劉修斯卻不以為然,只說道:“你說的是對的,他的情況可能會很嚴重,但是我們又不是醫生,就算去了也沒有意義,不如在這裏等着靜觀其變罷了。”
劉易斯又再一次感受到劉修斯骨子裏的那種無情的冰冷。
他甚至覺得就算三叔摔死在劉修斯的面前,劉修斯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也許劉修斯之前說的話是對的,劉修斯沒有辦法愛上任何一個人,沒有辦法從人性的溫暖中感覺到美麗的所在,所以他完全殘忍。
劉易斯沒有說什麽,只是默默的轉開了頭。
窗邊的夕陽正在緩緩墜落,雲也染上了熱烈的燒火一樣的色彩。
另一邊,五叔卻對七叔說道:“三哥的馬怎麽會無緣無故發了瘋?而劉修斯跟劉易斯這兩兄弟怎麽就選擇今天不來騎馬?”
七叔哈哈一笑說道:“你想這種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接!”
五叔卻說:“再怎麽說,我們都是親兄弟啊!修斯這種人就不靠譜,你看他,你幫他安排了那麽好的一門親事,他都找些不三不四的借口來回絕。顯然他的眼中是不尊重你的。而且,我聽說他好像有在聯系別的機構來吸納股份,很有可能他看你這個大股東也不太順眼,像劉易斯這樣的人一定是想要唯我獨尊的,說不定他要是不搶個33%的股份,或是找別的方式跟咱們拉開差距,他都會覺得這個董事會主席的位置坐不安穩。”
七叔卻說:“修斯到底年輕。”
如此便沒有再說下去了。
劉修斯得知三叔出事後,便到了七叔的屋子裏。七叔見他來了,便叫退了別人,至于他單獨談話。
“你三叔從馬背上墜下,摔了個骨折,在醫院靜養。”七叔徑自到了卻找上了劉修斯,直接說道,“他說到五叔懷疑三叔墜馬的事情跟你有關系,要不然你找天跟他解釋一下。”
劉修斯聞言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這種毫無根據的話,我要是理會了才顯得有嫌疑,這樣的話誰會當真?”
“起碼三叔會。”七叔卻說,“五叔也會。跟他們親近的那幾個人可能也會。你爸爸說不定也會。加起來倒是一個可觀的百分比。”
七叔所說的“百分比”自然指的是他們占股的比例,劉修斯确實和其他大股東的距離拉得不太甚遠,到底是家族企業,親戚們多少都占着股份,也是這樣讓人頭疼。
劉修斯便慢慢說道:“我倒不知道他們如此兄弟情深?是要為三叔的一次意外而找人出氣?還是他們久久就看我不順眼,不喜歡我這個年輕人做事的風格?”
七叔淡淡一笑又說:“你還是聽我的建議,找個不錯的女人結婚,總能夠對你的事業有所幫助,不然你在這裏也不過是孤軍奮戰而已。”
劉修斯說:“我從不覺得孤獨。叔叔,我不是有你嗎?”
七叔忽然站起了身,說道:“修斯,有句話我覺得我應該告訴你。”
修斯卻說:“願聞其詳。”
七叔說:“你知道,當初你的爺爺——也就是我的父親,為什麽不願意把繼承權交到我的手裏嗎?你知道為什麽他寧願選擇你爸爸嗎?就因為你的爸爸是長子嗎?”
修斯也知道當年他們争奪財産的時候有一番惡鬥,七叔是最小的兒子,但是才華卓越,老劉——也就是修斯的爸爸,是中庸之才。若不是如此。修斯也不能輕易的将老爸拉下馬來,而又不是因為這段恩怨,七叔也不會幫助修斯推翻老劉。
“我覺得爺爺可能有自己的考慮吧,”修斯說道,“這種封建老人家可能真的覺得自己這個是皇位,非要立嫡立長,才叫‘正統’。”
“不是,”七叔答,“因為我是同性戀。”
修斯一下子就愣住——這是很少發生的事情。
修斯一向都是比較處變不驚的類型,但是七叔突然跟他出櫃,真的是讓他一瞬間有些驚訝過頭。
修斯就是默然了一陣子,便道:“這種事情大家其實都有所察覺,你不用特別告訴我。”
七叔卻說:“我忽然覺得有了必須要告訴你的必要。”
修斯覺得自己不該問,但仍問了一句:“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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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