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因為嘴唇的貼近,呼吸交纏,空氣變得越來越稀薄。

劉易斯恍惚間喘不過氣來了,腰身一軟,便倒在沙發上。

修斯順勢壓了上去,手也變得不規矩起來。

劉易斯回過神來,有些驚慌失措——說起來——他還沒身處過這樣的場面。

雖然身為同性戀者,劉易斯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被另一個男人壓在身下。

一向出類拔萃的他,認為自己是“TOP”,應該也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但現在情況顯然和他的想象相反。

他被壓得死死的。

劉易斯慌亂地掙動了兩下,臉都憋得通紅了。

修斯瞧着他,發現劉易斯在身下擰動得似受驚的小動物。修斯便松開了他,回身坐在木榻的另一邊。

劉易斯忽覺身上一輕,心上便也随之一輕了,卻聽見修斯的聲音:“你別怕才行。”

這話讓劉易斯一時心弦又發緊了:“我……我怕什麽?”

說着,劉易斯支起身來,臉上帶着幾分逞強的冷靜神色。

修斯便笑着說:“你知道你在怕什麽。”

劉易斯撐不住表情,便扭過臉去,這樣做,是擋住了臉,但卻露出了紅通通的耳朵。

原本是劉易斯要對修斯興師問罪的,但這話題早已抛到九霄雲外,劉易斯再一次被修斯牽着鼻子走了。

七叔大概不清楚劉易斯與修斯的關系,也不知道太多內情,但他有句話是說得對的——劉易斯一早被修斯蠱惑得分不清東南西北,連親爹是誰都渾忘了!

正是如此。

修斯又用他富有蠱惑力的聲音說:“脫衣服吧?”

劉易斯猛然一顫,回過頭來:“什、什麽?”

劉易斯以為自己聽錯了。

修斯的表情很自然:“不是說了去游泳嗎?”

“哦……”劉易斯簡直昏了頭了,幹咳兩聲,“哦,是的,是有這麽一回事。”

修斯又說:“你帶了泳褲嗎?”

劉易斯茫然搖搖頭:“沒有。”

他本來也沒想到來這邊會游泳,自然也不會帶泳褲了。

“其實我也沒帶。”修斯說。

劉易斯卻也笑了:“那你還提議游泳呢?”

修斯道:“突然想起的,随口一說。”說着,修斯站起身來,說:“我讓禮賓部送新的泳裝來吧。”

說着,修斯便一邊往起居室外走了。

看着修斯走開了,劉易斯才緩了一口氣,感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跟被烈日曬了一小時似的。他搖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想冷卻舒緩一番。

一邊飲茶,他又一邊想到,樓上好像卧室也只有一間吧?

那晚上……

豈不是他和修斯一起睡嗎?

不會吧?

這麽大、這麽豪華的度假屋只有一個卧室、一張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肯定還有別的。只是沒有留意罷了。

劉易斯又倒了一杯茶,大口地喝了。

放涼了的茶水滑過喉嚨,劉易斯凝眉細想,卻又認為,自己既然和修斯已成了情人,那麽同床共枕也是一件很應該被提上日程的事情。沒什麽好忌諱的。

他仔細想來,自己也不抗拒和修斯親熱——不,與其說“不抗拒”,或者說“很享受”還更合适一些。剛剛他與修斯都忘形了,那可是快樂的事情。

只是……

可能進展有些太快了?

也可能……

劉易斯沒想到自己會就這樣被壓倒……

修斯的聲音隔着門簾傳來:“小易,你穿什麽碼數?是比我小一號嗎?”

劉易斯一下沒聽清楚:“什麽‘1號’不‘1號’的?”

修斯便又重複了一遍:“泳褲的碼數。”

劉易斯幹咳兩聲:“都一樣的吧?不是有彈力的麽?”

修斯笑笑,沒有再說什麽了。

過了一陣子,禮賓部那邊送來了泳褲。劉易斯的泳褲就是比修斯的小一號。

劉易斯嘴上說:“其實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吧?”說着,劉易斯指着大一號的褲子,說:“我覺得我穿這個號碼也可以。”

修斯笑道:“其實我對很多事情都無所謂的。”

“啊?”劉易斯惑然看着修斯。

修斯點頭,又補充一句:“不過關于你的事情例外。”

劉易斯怔了怔,修斯卻先脫下了衣服。

劉易斯瞅見修斯忽然脫了衣服,便大驚退後一步:“怎麽脫衣服了?”

修斯似很無辜地眨眨眼:“不脫怎麽穿泳褲?”

“說得也是……”劉易斯也無法反駁,正想再勸修斯回房間換的時候,修斯就把褲子給脫了。這可把劉易斯吓了好一大跳,又退了一步。

退了這兩大步後,劉易斯的視野更開闊了,不僅正視了修斯的上半身,還能自然地看到修斯的下半身。

注重禮貌的大腦告訴劉易斯應該轉身避開,但他卻仿佛被黏住了一樣,忍不住多瞥了兩眼,才猛然想起自己太失禮了,忽地轉過臉:“為什麽不去房間換衣服?”

修斯說:“我們這麽熟,就不用避忌這些了吧。”

“還是要的。”說着,劉易斯撿起放在桌子上的泳褲,便吭哧吭哧小跑步到更衣室了。

這立馬跑掉的原因,除了害羞,還有點慚愧。

劉易斯嘆道:修斯還真的是大一號……

劉易斯換上泳褲,盯着鏡中的自己,又想到修斯的身材。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修斯穿泳裝的樣子了,但今時不同往日,他竟有些不自然。又想到修斯健美的身材勝過自己許多,便還有些不好意思,不太能和平日一樣泰然自若了。

劉易斯看到衣帽間裏挂着的浴袍,便随手穿上了,并拿着另一套,帶到了起居室,他見修斯已經穿好泳裝了,便略略松了口氣。

劉易斯又對修斯說:“這兒離泳池遠不遠?要不要穿着浴袍過去,免得着涼了?”

“好。”修斯點點頭。

劉易斯便把浴袍遞給了修斯。

修斯卻瞧着他笑道:“你替我穿上吧。”

說着,修斯還舉起了雙手,一臉等着劉易斯替他穿衣的模樣。

劉易斯見一向持重的修斯忽地撒嬌,心中卻是相當受用,便一邊替修斯套上浴袍,一邊說:“我說什麽來着?你才是大少爺吧。倒叫我伺候您穿衣。”

修斯卻回頭,握住劉易斯的手,笑道:“那明晨,我伺候你穿衣怎麽樣,少爺仔?”

劉易斯忸怩,說:“我可受不起。”

二人穿着泳褲浴袍,離開了屋子,緩緩往泳池走去。泳池那兒不大不小,正是一個四四方方的普通泳池,水是藍色的,看起來沒什麽特別。但是,這個游泳池四周風景如畫,有桃林盛景,便增添了無窮意趣,較之別處不同。

這附近沒有人,只有一輪明月懸在半空。

修斯脫下浴袍,便躍入池中,只說:“這池水很淺。”

劉易斯看着,這水也只到修斯的胸膛,确實不是很深的,大概也是照顧一些水性不佳的游客吧。這個泳池并沒有深水區。

劉易斯便順着梯子往下,背對着修斯入了水。

水下到了半截腰,劉易斯忽感背後一熱,有人從背後摟住了自己。

低頭看着那雙橫在自己腰間的手臂,劉易斯心神一蕩,又說:“別鬧。”

修斯卻拖着劉易斯不肯放手,笑道:“這樣的擁抱是不是比較紮實?”

劉易斯不知該說什麽,聽着修斯這麽說,又細細體會起來。這不是二人頭一回擁抱,也不是二人頭一回一起游泳,卻是二人頭一回在泳池裏擁抱。因為只着泳褲,裸露的肌膚相貼,卻又因為沾了水變得濕潤,皮膚的貼近顯得更為緊密。

微風吹拂過水面,還帶着點桃花香。

劉易斯的臉也染上桃花的顏色了。

修斯仍從背後擁抱着劉易斯,用下巴擱在他的肩膀,說:“我們從前也常一起游泳吧?”

“那是很久之前了。”想起這些,劉易斯也有些感慨,“是小時候吧?”

只有小時候,蘭伯特帶着兩兄弟的時候,才會一起游泳玩水。

“中學的時候不算小時候吧?”修斯說。

“中學的時候?”

劉易斯回憶起來,中學的時候,他們因為共讀一家學校,所以經常出現在同一家游泳館。但他們卻不是一起去的,到了那兒也沒有什麽交集,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一起游泳”。

“那個時候啊……”劉易斯有些感慨,“我們的關系不太親近吧。”

“你也知道?”修斯有些不悅地說,“你跟躲什麽似的躲着我。”

“……也不能這麽說。”劉易斯無力地反駁,其實,他是無從辯解。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那陣子的劉易斯确實不太接近修斯,還有些怕他,所以躲着他。但盡管躲着他,劉易斯也是忍不住在意他、關注他,不然,也不可能那麽頻繁地與他在游泳館“偶遇”了。

修斯又道:“也不知是我怎麽開罪您少爺仔了?”

“也不能這麽說……”劉易斯想起當初他倆的不親近,要說是“開罪”,那真的談不上。但确實是劉易斯對修斯産生了怪異的疏離感。

修斯問道:“是不是因為老劉總是誇贊我卻貶損你,你看着我就覺得不痛快了?”

“這……也不能這麽說。”劉易斯越發擰巴了。

要說,他和修斯在少年時期開始就不睦,确實和老劉這種“促進競争意識”的教育方式有很大的關系。而劉易斯也的确在這種模式下被打壓了自信、自尊心。在家外,在班級裏,劉易斯都是閃閃發亮的那一位,唯獨回了家中,卻成了令人失望的那一個。

老劉說話刻薄又殘忍,少年郎的心思敏感又脆弱,劉易斯不斷被提醒自己和修斯之間的差距,自然扭擰起來。

但……

但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從青春期開始起,劉易斯對修斯就有一種複雜的感情。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和修斯之間存在親情的牽絆,但同時,他對修斯的優秀也是羨慕不已。方方面面,他都是自愧不如的。

更重要的是,他越接近修斯,就越卑弱。

平素的他,盡管只是少年時期,就已經在同齡人之中顯得相當沉穩持重,到了近年,更是有口皆碑的紳士。然而,他到了修斯跟前,就立即失卻了種種優點,變得怯弱又黯淡。

修斯就是那麽光芒萬丈,猶如一盞燈,劉易斯接近他,便顯得自己只是一片黑了。

一旦靠近修斯,劉易斯就仿佛看不見自己了——又仿佛更看清了自己。

這樣的修斯,怎麽不叫劉易斯躲着呢?

這樣的修斯,又怎麽不叫劉易斯一邊躲着又一邊關注着呢?

想起這些過往,劉易斯微微呼出一口嘆息,又隐入晚風中。沾了水的肌膚容易冷,劉易斯在風裏打了個顫。修斯便将他抱得更緊了,只說:“你不愛說以前的事,我就不說了。”

“不,”劉易斯搖搖頭,“我喜歡以前的。”劉易斯想,如果不是他的別扭,或者他還能和修斯一起快樂地成長,而不是若即若離地對望着吧?

修斯說:“那我們再說說從前?”

“嗯?”劉易斯好奇地說,“還說什麽呢?”

修斯道:“你從前去游泳館的時候,怎麽老是教女孩子游泳?”

劉易斯一怔,仿佛不太記得了,用力一想,才說:“也談不上‘老是’吧?只是偶爾有同學請教我游泳罷了。”

劉易斯是很有吸引力的,他經常去游泳館,便也有一些熱情主動的女孩子請他教她們游泳,其中的用意也是不言而喻的。劉易斯友善得很,一般不會拒絕。這些,修斯也是看着的。

劉易斯想了想,卻道:“你該不是吃這個醋吧?”

修斯卻大方承認:“是呀。”

“那麽多年的事情了。”劉易斯無奈一笑,“這可真是‘老陳醋’了!”

修斯卻道:“你對我那麽冷漠,卻對別人那麽好,明明是你不對,還說我呢?”

劉易斯無奈說道:“我也不記得這些事情了。但我卻也不是對她們好啊,只是她們請教,我便随便教了一把罷了。”

修斯卻攤開手,不再抱住劉易斯了。劉易斯感到背脊一涼,轉過身,看着修斯:“怎麽了?”

修斯雙臂交疊在胸前,只道:“我也不會游泳,你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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