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恰恰足夠楚殣淡忘一些困擾而已,小日子看上去倒是快活賽神仙。

除了一些煩人的家族事務和不時冒出來的胡思亂想會令他的心情忽然致郁,以及用不了右手使得生活非常麻煩……

楚老爺子剛知道自家孫子右手被廢了的時候大發雷霆,将怨氣全都撒到了誘拐他孫子的齊淮遠身上,不許楚殣再和齊家有任何往來。楚殣本身因為尴尬也不想再碰見齊淮遠,便也就順了爺爺的心意,索性成天龜縮在沅陵,全靠着別人的彙報了解外界的事情。

毛線不時會去北京,大多數時間還是呆在辰溪,偶爾也會來楚家看看發小,閑聊兩句,可另一個人卻是真的銷聲匿跡。到目前為止北方所有事務,都是孔昭在出面主持,齊家家主像是昙花一現似的又一次人間蒸發。楚殣也大概猜到他可能又不知道鑽進了哪個古老的歷史遺跡,和那群猶太佬與魔鬼尋找失落的神器去了。

有時楚殣看到新聞裏關于英國的消息,總會下意識懷疑是不是和羅斯切爾德家族有什麽關系,夜深人靜之時也偶爾會想起某個熟悉的身影。

“人生到處知何時,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趾爪,鴻飛那複計東西。”楚殣一聲長嘆,晃着腦袋吟了幾句古人酸詩。

“楚家主好雅興。”

突然響起的聲音吓得楚殣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沙利葉無辜地眨眼。

“你來幹什麽?”楚殣警惕地站起來,下意識往他身後看了眼,空無一人。

“您在找誰?”沙利葉回頭,語氣浮誇,“哦,我可是一個人來的,您恐怕要失望了。”

“阿普。”屍仆聞聲站出來,灰白的臉上寫滿不善,惡狠狠地盯着沙利葉。

魔鬼的小山羊胡滑稽地翹了翹,嘴裏嘀咕着遞過來一封信:“看吧,送信,我一天到晚就是送信,真不敢相信我居然淪落到了一個郵遞員的地步。”

楚殣狐疑地接過信打開來……滿目的希伯來文……

“看不懂。”楚殣淡定地把信折起來,“送客吧,阿普。”

“好吧好吧,還有個口信,老天啊,真是太不莊重了。”沙利葉鄙夷地看了眼這沒有文化并且無禮的東方凡人,莊重地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尊敬的撒旦大人邀請您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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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殣覺得自己是個冷靜并且有修養的人,不然一定已經把他扔出去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楚家主,就只是字面意思而已,下去轉悠一圈再原原本本地把您送回來。”

“為什麽要我去?我和你們可沒有什麽交易。”楚殣皺眉,按理說這群魔鬼想做什麽應該有齊淮遠在協助,怎麽會找到自己門上來,難道說……齊淮遠出了什麽事導致他們只能來求助自己?

“我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只是個送信的。”沙利葉撓了撓他那透着股狡詐的小胡子。

“那行吧,我不去。”

“你害怕見到齊家主嗎?”

楚殣的身形僵了僵,低咳了一下,拒不承認。

沙利葉八卦而似乎不經意地聳肩道:“說實話我一直以為齊家主是上面那個。”

“那是個意外。”

“哦?這麽說您也覺得自己是下面那個?”

“那不是個意外……”楚殣立刻黑了臉。

“哈,原來是觊觎已久。”沙利葉恍然大悟狀。

“滾出去!”一再被揶揄挑釁的楚殣終于怒了。

沙利葉展開背後黑色的羽翼,向後退了兩步:“放心來吧楚家主,你見不到他的。”

“為什麽?”楚殣心中一驚,想拉住魔鬼問清楚了。

“來了不就知道了,記得自己一個人來哦。”沙利葉詭秘地一笑,消失得無影無蹤。

論到英國,楚殣一點也不陌生,在糾結了整整一晚上之後還是瞞着楚殉獨自來到了伯明翰。反正那些神出鬼沒的魔鬼要真想做些什麽,他就算帶上一票保镖也沒有用。再次走出伯明翰機場時,楚殣恍惚間覺得像回到了大學時代,似乎自己只是放了個暑假回來上學,而不是去參加什麽見鬼的地獄旅游團……

“嗨,楚先生,”阿斯蒙蒂斯熱情洋溢地迎上來,恨不得挂在楚殣身上。

楚殣無語地打量了眼打扮成朋克少年模樣的……□□,總覺得還是一旁穿着大衣戴着帽子的沙利葉更像個神話故事裏的魔鬼。

剛離開出口沒幾步,楚殣就像凍住了一樣一步也走不動,扭頭質問地看向沙利葉。

明亮的機場落地窗前站着一個孤傲挺拔的身影,正凝望着窗外英格蘭島上難得一見的陽光。周圍行色匆匆的旅客熙熙攘攘,不時有路人擡頭的瞬間會露出片刻驚豔的表情,然後繞開這個渾身散發着“別來惹我”氣息的年輕東方人。

“你不是說我不會見到他??”楚殣壓低了聲音質問沙利葉。

“天吶,”沙利葉表現出誇張的詫異,“你居然相信一個魔鬼的話。”

“……”楚殣想溜,可對方已經轉過了頭。

齊淮遠冷漠的雙眼中劃過片刻詫異,。

“好,好久不見啊。”楚殣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說道。

齊淮遠審視了會兒他躲躲閃閃的視線,輕輕嗯了一聲,又困惑地蹙眉:“你來幹什麽?”

楚殣愣了一下,再次扭頭看向沙利葉。

“啊,時間不早了,該走了。”沙利葉掏出懷表看了眼,晃着手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齊淮遠微低着頭打量了楚殣好一會,看得他不敢亂動,最後只是低聲說:“跟着我別亂跑。”

“嗯……”雖然不知道沙利葉為什麽把自己騙過來,但肯定不會是什麽好事,相比之下還是跟着齊淮遠更安全……吧?

楚殣不大明白財大氣粗的羅斯切爾德家族為什麽連輛車都不派,而是要他們乘坐英國嬌小的出租車,直到沙利葉和阿斯蒙蒂斯以太擠了為由消失不見時,他才發現似乎需要擠出租的只有他和齊淮遠而已。

出租車司機目光不停地瞥後視鏡,心裏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什麽意大利來的黑手黨。

上帝啊,他抱着一把刀,一旁那個可憐的東方男人表情就像被他劫持了一樣,我是不是該報警?

“There is another traffic jam ahead. ”遭遇堵車的司機試圖打破寂靜,眼神若有若無地飄向後面神情嚴肅的乘客,希望他們能搭個茬。

“唔,那我們還是下車自己走吧。”楚殣不自在地往一旁挪了挪。

“Ummm”聽不懂中文的司機先生撓了撓頭上稀疏的毛發,不過他的乘客似乎并不想在意他懂不懂,遞過錢就下車了。

“So weird.”司機聳聳肩,打算過了這擁堵的路段就收工回家。

楚殣把手插在大衣兜裏東張西望,似乎對英國的街景很新奇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哪個山村裏來的。而齊淮遠則雙手抱在胸前夾着他那把不離身的金穗唐刀,腰背挺直,目視前方,一點多餘的動作也沒有。

原本這樣“美好和諧”的氣氛可以一直維持下去,只是楚殣不算太好的視力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替我擋着!”齊淮遠聞言詫異地看着忽然抓住自己的手臂然後閃入街角的楚殣,接着一個大腹便便的英國老頭便沖了過來。

“Where is he”老頭面色不善地仰頭問這個高大的中國人,見他沒有反應,就用蹩腳的中文又問了一遍,“赫泥一起內個人,他去那裏了?”

“別擋我路。”齊淮遠冷硬而不友好地看着他。

老頭氣得臉都漲紅了,好一陣兒才緩過神來,為了自己的國家形象咽下了一肚子罵人詞彙,氣呼呼地扭頭走了。

躲在垃圾桶後邊的楚殣探出腦袋,确定那人走遠了才跑出來。

“他是誰?”齊淮遠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我的導師,”楚殣尴尬地笑了笑,“我欠他的論文一直沒交。”

“……”

“啊,這邊離我以前的學校不遠,有家店是我朋友開的,”楚殣趁着難得的語言交流打算緩和一下氣氛,“去坐坐?”

齊淮遠不鹹不淡地點了下頭,看不出什麽喜怒來。

說是家店,其實是個很小的咖啡館,用來給周圍的學生談情說愛或是自習,無論中外,大學周圍這樣的店總是很常見。

店主人是一個亞麻色短發的藍眼睛英國人,不過發際線和發量似乎和他的同胞一樣略顯危險。

“好久不見,Carlos,這是你朋友嗎。”店主凱文熱情地抱住自己的老朋友,目光卻在後邊那個奇怪的男人身上梭巡了一圈,“我第一次見到有人帶刀喝咖啡。”

“啊,是,朋友,朋友。”楚殣心虛地笑道。

“Wait,”凱文忽然抱着胳膊後退幾步,繞着楚殣轉了一圈,“我怎麽覺得你比以前更像個gay了。”

“……”講話能不能不要這麽直白。

“嘿,這兒可是英國,有什麽不好承認的?”凱文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湊到楚殣耳邊,“我以前就覺得你特別有出櫃的潛質。”

齊淮遠看了眼那個快貼到楚殣臉上的腦袋,手指不由在刀柄上摩挲起來。

“我沒有,我不是……”否認得相當沒有底氣。

“哼,當初你那個老頭子導師還想讓你當女婿你都不樂意,那樣胸大腿長的性感美女,啧,如果我不是個gay我一定答應。”凱文還在添油加醋。

楚殣仰起頭長長地嘆了口氣,不想去看齊淮遠的眼神。

“不過我記得你以前似乎還是對美女興趣更大點,為什麽突然變得渾身散發着一種……queen(富有女性氣質的同性戀者)的氣質。”凱文忽然像想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一樣整張臉都皺起來,“My godness!該不會有人,呃,用你們中國話怎麽說來着?霸王硬上弓?”

齊淮遠晃着水杯的手驟然停住,片刻之後,神色淡定地喝了一口水。

“沒有沒有,你想多了,今天我還有事,咱改天再聊哈。”楚殣生怕他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拉上齊淮遠倉皇而逃。

凱文一頭霧水地目送他遠去,看了眼那個被拉住胳膊拖出去的男人,恍然大悟似的眉頭一挑:“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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