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農大夫沉吟片刻,“不妙。”
“七爺的身體每況愈下,五髒六腑都糟透了,老夫早有斷言,藥石只能醫治得好的病,剩下的只看天意。”
聞言陸何氏跌坐在椅子上,淚珠子不要錢一般流淌而出,陸二太爺眉頭深鎖,重重地嘆息。農大夫的話像重錘般敲擊在他們的心上。
這白胡子老大夫的話陳五娘沒一句愛聽,越聽越喪氣,索性不理會,提着裙擺跨過門檻奔到了陸彥生床前。剛才服了藥,又做了針灸治療,他已經從癫狂狀态解脫出來,陷入了昏睡。
王林站在一旁道,“農大夫說七爺睡上幾個時辰,醒了就無礙。”
“要是沒醒呢?”陳五娘立刻追問。
王林低下頭,“若沒醒就再請農大夫,要是他也沒法子,七爺可能就醒不過來了。”
“……”陳五娘聽了,一口氣堵在胸前上不去也下不來,差點氣得翻白眼,對農大夫最後一絲期待也煙消雲散。
陸二太爺付了診金送走農大夫,又和陸何氏一起進屋看陸彥生,見老七面白如紙,雙目緊閉,虛弱的沒有一點人氣,陸何氏悲從心來,用帕子捂着臉再次哭起來。陳五娘忙着照顧陸彥生沒空安慰這位愛哭的長輩,陸二太爺也怕她哭出個好歹,家中再添病號,略囑咐陳五娘幾句,就帶着陸何氏一起走了,“老七的病宜靜養,我們不要打擾他了,走吧。”
說完老太爺拄着拐杖先走了,陸何氏卻久久不願邁開步子,她已經很久沒有近距離看過陸彥生,想要好好看一回,陸何氏走近幾步,想起一年多以前,陸彥生出發參加鄉試那日清晨,去如意堂向她辭行的場景,那時候的他神采飛揚,豐神俊朗,是令她驕傲令外人豔羨的好少年,但隔天夜裏,她便接到了老七所乘馬車跌落山崖的消息,她的好兒子折了雙腿,也挫了心氣。
想到此處陸何氏鼻子一酸,又要落淚。
陳五娘忙得頭都大了,給陸彥生掖好被角,床前擺好火盆放下帳子,才有空隙去安慰陸何氏,陸何氏早已哭紅了雙眼,扯過陳五娘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叮囑她照顧好老七,才依依不舍的同徐婆子離開。
人都走幹淨,聽雪堂恢複了往日的寧靜,甚至比平時更死寂,七爺發病的陰霾沉重的壓在每個人頭上。小娘子剛才也淋了雨,渾身都濕透了,農大夫給她開了一副驅寒的藥,現在藥熬好了,苦澀的褐色藥湯端了上來,散發一陣陣清苦的藥味。
陳五娘端起碗用勺子攪了幾下,就在王林以為她嫌苦,問要不要糖的當口,小娘子已經憋住氣仰頭将藥一飲而盡,頗為豪氣,然後吩咐王林王森将屏風後的羅漢床搬到前面來,和陸彥生睡的床平行相對。
“周管事來了!”王森跑進來,嗓門先高後低,最後成了氣聲,生怕吵到七爺休息。
周管事怕人看見,是翻圍牆進來的,恰好将牆下寸把高的南瓜苗踩的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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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苗都被我踩壞了。”周管事國字臉,一臉絡腮胡,走起路來有些外八,聲音渾厚如打雷,自帶一股威壓。
“沒事,反正也被大雨沖了,下次再給我一些種子便好。”陳五娘一邊說話一邊引他進屋,剛說完就聽見他笑了一聲,陳五娘心中暗暗吐槽,都這時候了,他怎麽還笑得出來。
“下次我直接拿幼苗來,比種子好種活。”周管事大咧咧地進了屋子,好像猜到剛才陳五娘的腹诽一樣繼續說道,“七夫人是不是怪我笑?實不相瞞,當年三太爺病逝,我也是笑沒有哭,我最讨厭哭哭啼啼的人,人生在世哭最不抵用了。”
小娘子這下明白為何周管事是已故三太爺的人,卻和三太夫人完全沒交集,光哭這點就完全合不來。
見陸彥生睡着,周管事沒有多做打擾,陳五娘和他站在外間,說起了剛才的疑慮,道七爺這次發病的時間蹊跷,請周管事去查一查今天陸彥生吃過的藥、飯有沒有異常。
周管事點了頭,也覺得這事情奇怪,答應一定好好查。陳五娘又問,附近還有什麽醫術好的大夫,她覺得農大夫不太行。
“終于有人和我想的一樣,那農老頭子就是個草包,不好好治病救人,天天說些天意、無力回魂的鬼話,我看這都是掩蓋他醫術不精的借口,不要老臉的貔貅。”周管事盡情的将農大夫臭罵一通,然後捋了捋颚下的胡須,“不過嘛。”
“這老貔貅雖然沒本事,但是矬子裏面拔高個,已經是十裏八鄉最好的大夫了,剩下的更加糊弄人,不過七夫人放心,我派人打探,有好大夫的消息立刻來報。”
……
雨下一陣,停一陣,不知不覺天黑了,蜷在被窩裏睡覺發汗的陳五娘慢慢轉醒,摸了摸額頭确定自己沒有發燒立刻松了口氣,這種時候她可生不得病。
小娘子披上外衣,點上蠟燭去撩帳簾,一撩開是又驚又喜,喜的是七爺已經醒了,睜開眼睛正盯着帳頂看,驚的是他半天不眨一下眼睛,黑得過分的瞳仁在燭光下華麗如寶石,卻沒有精神氣,難道還沒恢複神智嗎?
“七爺,七爺。”陳五娘半蹲在床前,連喚了兩聲,床上的人沒動,連眼珠子都沒轉,她更急了,把燈盞放在一旁的桌上,探出手在陸彥生眼前晃,“七爺?咦,老七?”
“叫我什麽?”陸彥生終于有了反應,虛弱地看了小娘子一眼。
“彥生,還是叫彥生親切。”那日陸彥生說許她叫他彥生,小娘子暗暗念叨了幾次,還是沒勇氣改口,今天叫了一回,叫順口也上了瘾,畢竟叫七爺總有一種她是小輩的錯覺。
躺在床上的男人微不可查的笑了,“好,就喊這個。”
下午廚房送了吃的來,陳五娘草木皆兵沒敢吃,讓王林拿了食材回來開小竈,熬煮了一碗肉片菌湯,還有雞蓉米粥,趁陸彥生醒了,感緊讓他吃飯。餓了一天小娘子前胸貼後背,吃得很香甜,陸彥生卻一點胃口都沒有,連陳五娘的吃相也打動不了他。
聞着米粥和菌湯的味道陸彥生只想吐,一點都不想嘗,如果沒有陳五娘好勸歹勸,而是王家兄弟伺候的話,他必定一口不吃,艱難的咽了幾口粥,兩口湯,陸彥生又累了,漱口之後再次睡下。陳五娘睡了一個下午,夜晚沒有困意,就睜着眼睛看、想,為什麽她一離開,七爺就會發病呢?
不知不覺小娘子也睡去,第二日清晨,雨也停了,陸彥生也好了大半,能坐能吃,也有力氣思考問題,朝食仍舊是王林做的,聽雪堂的廚房簡陋,廚具也少,加上王林拙劣的廚藝,做出來的面很難下咽。
“昨晚明明很好吃的,怎麽變難吃了?”小娘子夾起一塊肉嚼了嚼,腥味很大,又夾起一塊豆腐,燒糊了。
陸彥生淡笑,“是你昨夜太餓。”
“這樣,不過還好我不挑嘴,有的吃就行,這些都給我吃吧,七爺,待會我去給你煮面,我廚藝很好的。”小娘子果真是不挑,一面嫌棄一面将東西吃的七七八八。
陸彥生喜歡看她吃東西,也喜歡同她說話,看到陳嬌,就能感受到她身上有股旺盛的、永不熄滅的堅韌。
“不用,我飽了,繼續說你發現的事情吧。”陸彥生喝了幾口茶潤喉,目光望向院子裏的桃花樹,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第一次犯病,是在腿傷兩個月以後。那日我乘的馬車從山崖跌落,我被抛出車外,車身壓在雙腿上導致了骨折,困了半日才被人救上來,當時是一位擅長接骨的大夫幫我治療,按照他的說法,我的腿只要休養得宜,再按照他的法子鍛煉,有六成的幾率可以康複,雖不能如初,正常的行走、慢跑都沒問題,我很高興,按照大夫的叮囑吃藥、鍛煉,傷情果真好轉不少。”
陸彥生說到此處停了下來,手指攥緊茶杯,骨節處泛起青白,長吐一口氣才繼續道。
“可後來,這位大夫就失蹤了,怎麽找都找不到,我也發了第一次病,那時候的感受是煩躁、焦慮,我砸東西發脾氣,從輪椅上摔下導致長好一半的骨頭再次斷開。”
“發病時身體中好像有另外一個我,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那時候我就懷疑,是有人下毒害我。”
下毒?陳五娘心中一驚,這個猜測和她現在想的一樣,“後來呢?”
“我派人去查,沒查出線索,倒是病一次比一次厲害,也越來越頻繁,半年後,我幾乎不能靜下心思考,一思考便頭痛欲裂,直到你來,我才有了幾分清明。”
“苦苦追查也沒能挖出線索,我本已死心,以為這就是命,但從昨日的事情來看,的确有蹊跷,其中必有問題。”
陸彥生說完,松開杯子雙臂展開,面對着院子竟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陳五娘還以為他發燒了,趕緊探身去摸他的額,“有人下毒害你,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我高興。”陸彥生笑個不停,眼瞳中有看不見的力量彙聚在一起,顯得炯炯有神,“若是有人下毒,那我的病便不是病,而是人禍,我一定能好起來。”
作者有話說:
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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