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中秋至, 這次秋收是難得的豐收之秋,陸家的曬谷臺、倉庫裏堆滿了新打的糧食,倉庫空了這麽些年, 已經很久沒有充盈過了。
陸二太爺高興, 陸家上下的主子、下人,以及安山村的村民們都高興,到了中秋節二太爺決定大操辦一場。
人們盼着過節,喜歡熱鬧,大概是這樣生活便有了盼頭,人嘛, 總要有些惦記的、牽挂的東西。
而今暫時讓陳五娘惦記的就是做花燈了。
每天早上,當果兒去了私塾, 陸彥生也去書房溫書, 小娘子就拿上竹篾、細麻線, 以及小刀宣紙等物在院裏尋個僻靜的地方,埋頭苦幹。
做燈的第一步是要用竹篾紮成骨架, 然後用細麻繩紮緊, 陳五娘原想做兔子造型的燈, 可惜難度太高了, 只好退而求次, 紮最常見的圓柱體。
骨架沒問題以後,要仔細的糊上宣紙, 糊紙前在宣紙上寫畫出想要的圖案即可。若想花燈更美, 則用小刀在宣紙上雕出花紋,待夜幕降臨, 點上燈中蠟燭, 燭光透過縫隙照出來, 亮晶晶的很好看。
……
中秋夜月如銀盤,水映圓月,秋風習習,月圓人也團圓。祭月結束以後,陸宅上下和安山村的村民們到了河邊。
“燃燈喽——”
随着小孩兒的一聲高呼,二太爺點燃了一丈高的燈架,這燈架用竹竿制作而成,上懸燈籠,內至蠟燭,點燃後火樹銀花,格外璀璨絢麗。
燈籠上還貼着燈謎,猜中的人可取下這盞燈籠提回家去,不僅如此,還能得到額外的獎勵,每一個燈籠上都編了序號,獎勵将憑序號領取,一般是紅頭繩、鞋墊、月餅等常見的東西,二太爺備來給大家助興的。
考慮到識字的是少部分人,所以這燈謎簡單,并不拘泥于猜字、典故,反而放了很多俗語上去,識字兒的人幫着讀題目,不識字的也能猜。
燈光映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好像河中也有一個大燈架似的。
人們團團圍攏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猜着謎語。
若陸彥生獨自來,祭月點燈後他必定即刻就回,不湊此等熱鬧,但有陳五娘在,這熱鬧是非湊不可。小娘子扯着他的袖子,“快走快走,我們也去讨個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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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猜燈謎得來的燈籠挂在屋檐下,有保平安之效。
陸彥生擔心人多擠到了陳五娘,掰開她扯袖子的手,将其牢牢牽緊,然後讓陳五娘跟在他的背後,他伸手撥開人群,往裏面走。
“老七,你也湊這熱鬧啊,擠什麽,我猜一個送你好了。”
在往最好的位置靠近時,身旁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原來是陸六爺陸彥昀,他一邊拼命的往裏面擠邊勸陸彥生退出去。
陸彥生沉聲道,“那不一樣。”
陸六爺是個活潑随和的性子,平日裏和陸宅上上下下的人打成一片,關系極好,因此下人們都不怕他,加上節日的氣氛感染了大家,情緒有些上頭,不僅沒人讓陸六爺,反而将他擠入人堆看都看不見了,只剩下陸彥昀大呼“讓一讓,踩到我了……”等等聲音。
反觀陸彥生這邊,見七爺也要猜燈謎,周圍的小輩、下人們紛紛避讓,自動讓出一條小道來。
“南京沈萬三,北京枯樹柳。”有人念道,這是一個諺語燈謎。衆人愁眉不展,正苦苦思索中,七夫人探出頭來,笑着舉起手朗聲道。
“下句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
負責核對謎底的魯青點了點頭,“七夫人猜對了。”旋即用竹竿将這盞燈籠挑下來遞給陳五娘。
這燈籠小巧精致,上面還有花鳥魚蟲吉祥圖案,陳五娘看了一會兒,将其遞給陸彥生,“這個給果兒,我再去猜一個給自己。”
陸彥生又陪她擠了一遭。
“狗吃豆腐腦下一句是?”
“閑不住!”
“恭喜七夫人,又答對了。”魯青又取一盞燈遞給陳五娘,這回燈上畫的是嫦娥奔月的圖,比剛才那一盞更漂亮。
“這下好了,果兒一盞我一盞。”
果兒和學堂認識的夥伴們一起玩去了,陳五娘掃視一圈沒找到他,便和陸彥生先回去了。
在回聽雪堂的路上小娘子很雀躍,一手提一盞燈不停的打量,臉上的笑容浮現後便沒下去過,她蹦跳着走在前,陸彥生行的慢一些,落在她後面幾步。
果兒一盞,陳嬌自己一盞,獨将他遺漏了哇。
陸彥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中有些寂寥,也有些發苦,他雖然不喜好這些玩意兒,以前也不喜過節,可眼睜睜看着小娘子将他遺忘,心裏還是不悅。
陳五娘走得很急,想快些回到聽雪堂去,她走了一會兒突然發現陸彥生沒跟上來,回眸一看,七爺站在不遠處正往河邊看。
燈架上的燈籠不多了。
“七爺,走了,你為何發呆啊?”小娘子問道。
哼,陸彥生臉上失了表情,心中正生悶氣,原是不想答話的。可轉念一想,他若不說,陳嬌又怎猜得出他氣惱的原因。于是低聲道,“你過來。”
小娘子提着燈蹦跳着朝他奔來。
“随我去猜燈謎。”陸彥生接過陳五娘手中的一盞燈,将她空出來的手牽起說道。
“不是才猜完嗎?”小娘子晃了晃陸彥生的手臂,“随我回去吧。”
陸七爺嘆了口氣,指了指自己,“我還沒有花燈。”
他說的時候極其認真,還有些委屈,陳嬌将他忘記了。小娘子抿着唇,仰着頭,眼神深情地望着陸七爺的眼睛,燈火闌珊,他的眼瞳還是那麽亮,那麽好看,看得小娘子心立刻軟了,不忍再騙他。
“你有,我為你做了一盞,只不過不漂亮,還請你不要嫌棄。”
這本來是個驚喜,陳五娘故意冷落,就是想等七爺失望的時候再将花燈給他。而今見他黯然神傷,小娘子的心也難過了,決定再也不做這樣的事情。
陸彥生瞪大了眼睛,俄頃,笑了。
原來他才是被惦記最深的那個,剛才的不悅頃刻消散,餘下的只有暖意,“不嫌棄的,你做的我都喜歡。”
回到聽雪堂後小娘子立刻取出花燈遞給陸彥生。
看到燈的那瞬間,陸七爺疑惑地蹙眉,問燈上畫的三只黑山羊是什麽。
“什麽黑山羊?”小娘子也疑惑了,難道她将燈藏在廚房裏不慎被人弄髒了麽,趕緊探頭來瞧。
陸七爺指着燈壁上的三個黑影子給她看。
“這個是你,這個我。”小娘子看清後窘的臉都紅了,指着最小那個道,“這是果兒,希望我們仨平平安安,一直快樂。”
只不過小娘子畫技實在有限,把人肖像畫成了黑山羊。
陸彥生默然。
陳五娘瞥他一眼,“陸七爺,你想笑便笑吧,我就知道這燈做的很醜。”
話才說完,陸彥生果然笑了,惱得陳五娘一直瞪他。随後陸彥生長臂一攬,将小娘子摟在胸前,沉聲道,“我笑不是嘲你燈籠做得醜,而是因我高興,中秋是團圓夜,我和你第一次團圓,我很高興。”
陸彥生的身上有淡淡的藥草味兒,小娘子身上是香甜的玫瑰花味,兩者相融,苦澀中透着清甜,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陳五娘雙手抱住陸彥生的腰,也笑了。
今夜只有一件憾事,讓陸彥生盯着帳頂久久不能入眠,便是他補藥吃的還不夠多,身子恢複的還不夠快,尤其是腿還不夠有勁兒,有些耗費體力之事尚不能為。
“唉——”
……
五日期限已到,雜貨鋪的帳送到了,有了微薄的營利。
小娘子翻看着賬冊,雖經過兩個多月的刻苦學習,這賬本、書本等物翻閱起來還是很困難的,許多字似曾相識,但就是想不起,陳五娘要結合上下語境去推測,甚至翻閱字典,或者問陸彥生才能确定自己有沒有讀錯。
賬本送來了,她要留着慢慢看。聽周管事總結是賺錢了,且生意很不錯,便安心下來。
“随着歸鄉的人多起來,縣城裏的舊貨鋪子也便多了,但他們沒咱家那麽多貨,賣的東西少又貴,還是咱陸家的生意最好,每天早上還沒開鋪門,門口就排起了長隊,到了晚上,直到宵禁前客人才走,根本不愁賣不出去。”
周管事說完由衷的誇道,“多虧七夫人有遠見,搶占了先機。”
做生意做買賣,早一刻值千兩。
陳五娘把賬本合起來,離約定的兩個月還有二十來日的時間,很是急迫,“營利要完成目标超過之前的,還需掙多少銀子?”
周管事沉吟片刻,“至少四十兩銀。”
旁邊陳五娘也翻出了酒坊前兩個月的總賬冊翻閱起來,周管事回答的不錯,酒坊雖然生意不佳,一月只賣幾十斤酒,但這酒是存貨,本價及其低廉,低的可以忽略,扣除夥計們的工錢,兩個月能賺四十兩,而雜貨鋪一直缺貨,一月掙個一二兩罷了。
小娘子皺眉想了一會兒,問,“酒坊的生意還是那麽差嗎?”
周管事頓了頓,“比之前更差了,之前只有陸家酒坊開門賣酒,前些日子另外一家文氏酒坊也重新開門,賣的比咱們低幾十文,搶去不少生意。”
“文氏不是早兩年就沒庫存了嗎?”
陳五娘問道。
這些消息還是周管事打探來的,所以他清楚的很,暫時也沒鬧明白文氏酒坊的酒是從何處來的,“我再派人去打聽。”
陳五娘點了點頭,不過眼下酒坊不是重點,還是盡快處置這批舊貨要緊,時機是不會等人的,“既然酒坊生意不好,幹脆挪出地方賣舊貨吧,如此雜貨鋪、酒坊都售賣舊貨,賺的會更多,也能早些超過四十兩的利潤。”
周管事問,“那酒坊還賣酒嗎?”
“賣啊,在角落賣,能賣一點是一點兒。”錢多錢少都是錢,陳五娘并不會因為掙大錢而忘小利,這錢就像棉花中的水,多擠一滴就是一滴。
“是。”周管事出去了。
……
他走到院子裏看見王森拿着噴壺在給南瓜澆水。
南瓜九月可收,現在已經長的很大了,金黃色的果實飽滿,健康,看來王森這小子将它們照顧的很不錯。
周管事沖王森吹了聲口哨,那小子扭過身子,摸着頭憨憨傻傻的笑了。周管事越瞅他倒是越順眼,立刻想起女兒的終身大事來。
于是上前攀談,要再探一探這小子的底細,如果不錯,早些通知他家裏大人,就把親事定下來,至于這小子樂意不樂意嘛,周管事沒多想,就憑他女兒天仙似的容貌,這小子見了準走不動道。
王森還不知道他的終身大事在周管事心裏已經定了七八成,還沖人家嘿嘿笑呢,一半是怕,一半是敷衍。
二人說了兩句,周管事準備走了,冷不丁回頭望了一眼,見主屋檐角下挂着三個燈籠,前兩個還算不錯,至于後一個嘛。
“誰把那醜燈籠挂上去的,怎麽還有黑山羊燈籠?”
周管事話還沒說完,急的王森要上前去捂他的嘴。這燈籠是七夫人的心血,不好看也好看,周管事怎麽有膽子笑七夫人的手藝醜,被七爺聽到了可怎麽辦。
“哪裏有黑山羊?”陸彥生已經聽到了,他從書房裏走出來,看看周管事,又擡頭看看燈籠,臉色陰沉沉的很不好看。
周管事感覺情況有些不對,莫非這黑山羊燈籠有什麽講究,他沒解讀出來?正苦苦思索該如何答話時,陸七爺轉了話題。
“上次讓你尋個丫頭來伺候夫人,怎麽還沒辦好?”
說起這個周管事一拍腦門,他也一直惦記着,要伺候夫人,這丫頭一定要性子好,單純又聰明,不僅能和七夫人說到一塊兒,這聽雪堂一個男主子,兩個年輕小厮,還經常有護衛等人進出,這丫頭還要老實本分,種種條件壓下來,便很難尋。
三年旱三年澇,這樣好的丫頭鳳毛麟角,當初二太爺尋合适的沖喜娘找了好幾個月。
周管事沒敢提這些,差事沒辦好就是沒辦好,說理由找借口只會讓七爺更生氣。
“我繼續派人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了。”
陸彥生将唇繃成一條直線,掃了周管事一眼,“你辦事拖沓,罰你回馬廄沿着馬場跑十圈,可服氣?”
周管事一驚,“服氣,屬下服氣。”
站在一旁的王森有些想笑,誰叫周管事說七夫人的燈醜,看吧,這下被七爺教訓了。
“王森,你去監督。”陸彥生又掃王森一眼,說完轉身回屋去了,這燈旁人不懂欣賞,他還是取下挂在書房裏妥當,讀書辛苦休息之餘可觀賞把玩,放松片刻。
王森苦着臉,他很怕和周管事單獨待在一塊,周管事兇巴巴的,他害怕,可惜主子的命令不敢違背,王森一臉上墳相的跟着周管事去馬廄了。
……
半月之後,終于到了兩月之期,二太爺的泰山居又一次集議,除了盤點這次秋收的庫存,論功過之外,還有一樁說小不小,說大不大的事情,便是公布酒坊和雜貨鋪這兩個月的營利。
鋪子到底歸誰管,就連不相幹的人也挂記在心,是的,陸家裏一些賭性不死的人又偷偷的設了賭局,規模不大,小打小鬧,這回賠率很平均,都是一倍。
這次集議在早上,吃過朝食後小娘子就坐在鏡前挽發梳妝,等她收拾好以後又苦惱起來,上兩次集議全廳只有她一位女眷,二太爺沒說什麽,旁人也沒有意見,那是因為七爺要坐輪椅,她借伺候七爺為理由,才聽了全程,現在七爺腿能走了,她還能去嗎?
陸彥生道,“這有什麽難的,我讓你去你就能去。”
以後聽雪堂上下都要交給陳嬌,集議她都要去的。二太爺他們初時不習慣,陳嬌多去幾次他們就習慣了。
這叫做,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小娘子雙手握拳給自己加油打氣,道陸彥生說得對,不就是臉皮厚一些嘛,她不怕這些的。
但陸彥生猶豫了,陳嬌一個姑娘家,怎能如他一般被風吹雨打,苦不是吃着耍的,能免則免,他走到院裏把王林叫來,耳語了幾句,王林點頭去辦了。
這時候陳五娘也出了院子,陸彥生牽起她的手和煦一笑,柔聲道,“走吧,別擔心,一切有我在。”
說罷一起出了聽雪堂。
一路上陳五娘都很興奮,覺得今日花比往日豔,草比往日綠,連風都更柔和了。
她馬上就能将三房的鋪子收回來了,真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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