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1)
辰時一到, 天就大亮了。一縷縷金色的光芒把槅窗上貼的高麗紙照的透亮,整個東廂房都跟着明朗了。
顧晗醒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發呆,想昨天在德濟堂碰見張居齡的事情。心裏總有些不安。
她翻了個身。
桃紅聽見內室有了動靜, 挑簾子上前, 伺候她起床, 和她說話“……小姐,奴婢已經把藥給您熬好了, 現在要喝嗎?”她拿了一件薄荷色彩繡并蒂蓮褙子, 月牙白素面馬面裙給顧晗換上, 又說:“奴婢親自熬的,有巧珍姐和巧玲姐望風, 您放心,沒人看見的。”
顧晗點點頭, 誇道:“你知道謹慎, 便是好的。待會兒端過來吧。”自己穿了軟緞繡花鞋。
桃紅應是退下。
片刻後,她端着紅漆托盤進來了, 上面放了雞蛋餅、小米粥、芙蓉糕, 還有帶蓋的蠱碗。
顧晗只吃了半塊雞蛋餅,便去喝蠱碗裏盛好的藥。她待會還要陪着祖母用早膳, 不敢多吃, 怕到時候吃不下什麽。
武氏年紀大了, 覺少, 此時正看着丫頭們擺早膳, 外面便有通傳的,說是六小姐來請安了。
“趕緊進來,今早有你最喜歡的燙面餡餅……”武氏笑着喊孫女兒。
顧晗聽着聲就笑了,撒嬌道:“還是祖母對我最好。”
丫頭們次第地擺了碗筷。
顧晗坐在了武氏的身邊。
武氏拍拍孫女兒的手,見她發髻上只帶了玉簪子,有些不高興,“你才多大,連朵花都不帶,不好看。”說話間,讓周嚒嚒去拿絹花。
“祖母,不用的。”顧晗擺手,周嚒嚒卻笑着已經往老夫人住的卧室去了。
“你這孩子……”武氏道:“絹花是你嫁去永清的姑母托人捎回來,說給你們的,一共十二只,都是海棠的花樣。祖母給你簪大紅的,一定好看。”
Advertisement
顧晗嘴角一抽。大紅的?她都滿十五了,怎麽帶的出來。
祖母偏又一臉慈祥地看着她,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道謝。
顧晗對于姑母的印象還是比較深的,每逢過年時便能見到她,名字叫顧景浣,是祖母最小的孩子。
周嚒嚒很快捧着藍色綴小絨花的長條錦盒過來了,打開看,果然是絹花,用綢帶和絲質做的,每朵下端都有珍珠流蘇。花瓣層疊飽滿,十分逼真。大紅色、鵝黃色、翠綠色等,每種各一對。
武氏拿起大紅的給顧晗別上,左看右看,喜歡的很:“多喜慶呀。”
喜慶?顧晗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兩下。她覺得這不像是誇人的字眼。
周嚒嚒附和道:“是,姐兒正當好時候,戴着好看。”
顧晗呵呵笑着,低頭去拿燙面餡餅吃,不再說話了。
話音剛落,趙氏領着大房的人也過來了,見她們還在吃飯,便去偏廳等了一會。
“四姐姐,六姐姐頭上的絹花好別致,像是海棠花的樣子……我都沒有見過呢。”顧昣挨着顧昭坐,小聲和她說道。
顧昭瞄了一眼顧晗,無所謂地:“好看嗎?”她怎麽不覺得。
顧昣連連點頭:“好看。”
顧昭撇撇嘴:“沒見識。”
“……”
趙氏也聽見了,她沒在意,卻問起女孩兒:“昭姐兒,你病了嗎?臉色這樣差?”
顧晴正和顧曙、顧暄兩兄弟說話,聞言也看向顧昭。
顧昭一愣,摸了摸臉頰,道:“……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吧。”她最近總是犯懶,時常的頭疼。
“母親給你找韓大夫看看吧?”趙氏心疼女孩兒。
“沒事的,母親。”顧昭不當一回事。
幾人說着話,那邊的早膳就撤下了,秋月過來請她們去正廳。
武氏笑着讓周嚒嚒把絹花拿給幾個姐兒:“一人一對,你們選自己喜歡的顏色。”
“……母親就愛慣着她們。”趙氏看了眼,笑着和武氏說話。
“顧家的女孩子,哪有不慣着的。”武氏抿了一口茶水,又道:“你四妹來信了,說過了夏天,領着與哥兒來家裏住幾天。”
“……挺好的。”趙氏抿嘴,道:“浣姐兒住的院子,我一直有派人打掃,就想着她什麽時候回來,随時都能住進去。”顧景浣是她的小姑子,丈夫那一輩裏顧家唯一的嫡出女孩兒,嬌慣的很,嫁去了永清縣左都禦史李家。
武氏聽了很滿意,誇贊趙氏做事細心,又招手叫過顧曙、顧暄,問起倆人的學業。
這時候,二房的孫氏、三房的楊氏各自領着孩子們進了正廳,衆人給武氏請安後,坐下。
顧晗去了母親身邊,問她:“……母親,哥哥什麽時候回來?”
孫氏含笑拉着女孩兒的手,捏捏她的鼻子,“怎麽,想你哥哥了?許久不見,你外祖父留他多住幾日也是有的。”
顧晗“嗯“了一聲,剛要說話,周浩波卻搶先了:“外祖父生辰,我原本也該過去,但要參加鄉試……”
“好孩子,你的孝心你外祖父都知道。”孫氏安慰道:“只要波哥兒鄉試考的好,你外祖父就比什麽都高興。”
周浩波應是,态度恭順極了。他擡頭看了顧晗一眼,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脖頸兒細長,柔嫩的仿佛一掐就斷。
絹花傳到顧晞的手裏時,錦盒已經空了。顧晞抿了抿唇。
顧晗也看到了。
不遠處的顧昭拿了兩對,正比劃着給顧昣試戴。
顧晗的秀眉皺了皺,和母親低聲說了兩句,拉着顧晞就去了顧昭身旁,問道:“四姐姐,八妹妹,我瞧着你們選了好久,到底想要哪一對?”
顧昭的臉色很不好看,“我都想要……你管呢?”
“我當然管不着。”顧晗的聲音冷冷地:“但祖母的意思是,我們姐妹每人一對,不是你一人拿兩對。你是稱心了,五姐姐卻一只都沒有得到。”
“我愛拿多少便拿多少。”顧昭看了一眼顧晞,惱羞成怒:“祖母都沒有發話,你在我這裏逞什麽能?”
“……四姐姐在說什麽,晗姐兒聽不懂,只知道罔顧祖母的意願,就是不孝順……”
“你!”
顧晗見顧昭瞪她,反而笑了笑,伸手拿過了顧昭手中鵝黃色的那一對,屈身行禮:“妹妹謝謝四姐姐的成人之美。祖母知道你孝順,也必定歡喜。”
顧昭氣的站起來,顧晗卻拉着顧晞轉身走了,連看都沒有看她。
“昭姐兒,坐下。”顧晴說了一句:“你怎麽回事,越大越下.道了,幾朵絹花的事,還要鬧大嗎?”
身為顧家的嫡長孫女,她想的比較多,剛才也聽到了倆人的對話,不好開口罷了。要是當着二房的堂妹們教訓妹妹,未免太不給昭姐兒面子;要是教訓顧晗,又會落下偏心嫡親妹妹的名聲。
“姐姐,是她們欺負我。”顧昭遙望着顧晗和顧晞,一臉的不肯罷休。
顧晴拽了妹妹一把,聲音壓的極低:“你和喪父之女有什麽可計較的?她們少教養,你也少嗎?倘若祖母真的知道了,你覺得她會向着你嗎?”
她看顧昭順從地坐在自己旁邊了,揉揉她的發絲:“你想要絹花,姐姐的給你便是……”
顧昭慌忙擺手,“姐姐,我不要。我就是氣不過。”
“好了。”顧晴哄着顧昭:“姐姐新得了一對镂空雕蘭花紫玉釵,樣式很新穎,等晚上讓丫頭拿給你。”
顧昣聽着她們姐妹倆說話,手指一動,把自己的絹花放到了荷包裏。她突然有些羨慕顧晞。
周圍亂糟糟的,語笑喧阗。幾人的動靜又小,小插曲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并沒有引起誰的注意。
趙氏正在和武氏商量顧曙的婚事和顧晴下個月及笄……倆人是顧府的嫡長孫和嫡長孫女,武氏格外的重視,把孫氏和楊氏也叫了過來。
“晴姐兒的及笄禮是要大辦的,到時候京都有頭有臉的夫人我都會請。”武氏囑咐趙氏:“你也提前預備着。說不準晴姐兒的婆婆就是這些夫人中的某一位。”
女孩兒的及笄禮,其實也是另一種相看。各家的世家夫人覺得适合自己的兒子,再來就是提親了。
趙氏慎重起來:“媳婦兒謹遵母親教誨。”
孫氏是一直不說話的,她只默默地喝茶。
武氏想了一會,又道:“曙哥兒的婚事不着急,先等鄉試的名次出來。他是咱們顧府的嫡長孫,什麽樣的女子娶不得,就是看上了縣主、郡主,老身也能舍下臉去給他求。但前提是曙哥兒自己也要争氣……這次若是能中舉,咱們和人家說起話來也硬氣。”
“母親思慮的周到。”趙氏看了看附近臉紅耳熱的長子,微笑起來:“……一切都聽您的。”
楊氏笑道:“曙哥兒中舉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他三叔一直誇他文章寫的好呢。”
顧曙是小一輩裏最早中秀才的,又是嫡長孫,未來就是顧府的當家人。所以,他在府裏的地位很超然,誰見了都會奉承一二。
趙氏聽得開心,道:“晖哥兒也是個聰明的。小小年紀,見了我老遠便知道行禮。”
“……他是和你親近。”楊氏端起盞碗,抿了口茶。
武氏又問了二兒媳顧暖什麽時候回來。
接近正午的太陽開始熱起來,畢竟孟夏将要來了。
衆人是在淩波苑吃了午膳才散的。
顧晗本來要去錦繡苑坐坐,和母親說說話,但周浩波是随着母親一起走的,她不想碰到他,就回了東廂房。
剛坐下歇着,顧晞挑簾子進來了。
“姐姐?”顧晗讓了坐,又讓巧玲去倒茶。
顧晞的眼圈有點紅,看樣子是哭過了,顧晗心裏頓時一緊,問她:“出什麽事了?”
“……姨娘病倒了,她的丫頭小茉去尋了我,說找不到母親……”
顧晗想了一會,便明白了。怕不是找不到母親,而是母親不願意給冬姨娘找大夫吧。二房勢弱,母親又不喜歡冬姨娘,不耐煩也是有的。小茉不見得沒告訴顧晞這些,只是顧晞顧及着自己的顏面沒說出來罷了。
“妹妹,姐姐知道來找你也是為難你……但是我已經沒了父親,不想再失去姨娘……”顧晞說不下去了,眼淚成雙地落下來。她是不喜歡冬姨娘,也對她沒有感情,但再不堪,也是生下她的人,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人病倒不聞不問。
顧晗的鼻尖也有些酸,她和顧晞一樣,都是沒有父親的。她想起張居齡早死的姨娘。前世,她曾親眼目睹他如何修理張居寧、張居安兩兄弟的……一人打斷了雙腿,一人被斷了仕途。張居齡的姨娘被嫡母王岚害死,他就折磨她親生的兩個兒子。
這就是恨,也是一報還一報。
顧晞那時候遠嫁他鄉,卻再也沒有回來過顧家,心裏也是有恨吧。
“妹妹,你要是實在不方便,就算了。”顧晞見顧晗不說話,起身都準備走了。
“……沒有。”顧晗拉着顧晞:“姐姐,快別哭了,讓人看見了不好。”姨娘、小妾在顧家是上不了臺面的,甚者還沒有主母身邊的大丫頭得臉,更不許生下的孩子和其親近。顧晞這樣為冬姨娘擔心,母親和祖母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說着話,就讓巧珍去花草堂跑一趟。冬姨娘還是要醫治的,到底是父親的侍妾,母親不管,她卻要管的。不然任由其病着,會寒了仆從的心……二房就更加艱難了。
“謝謝妹妹。”顧晞哽咽道:“……還有絹花的事。”
顧晗搖搖頭,遞了帕子讓她擦眼淚,“有什麽好謝的,是顧昭跋扈,那絹花本來就屬于你。”
她也不是什麽好人,去和顧昭要絹花,也不全是為了顧晞,還有二房在顧府的威信。祖母賞的東西,顧昭都敢明目張膽地奪……傳出去,母親和她們怎麽立足呢。
巧珍到花草堂時,韓大夫不在。問了才知道是被請去倚蘭亭了。
藥童接待了巧珍,和她說話:“巧珍姑娘,吳大夫閑着呢。”
巧珍笑了笑,道:“吳大夫也一樣的。”她見藥童進去內室請人,多問了一句:“……倚蘭亭的四小姐病了嗎?”
藥童一愣,道:“沒有啊,師傅是去送人參養身丸了。”
“什麽丸?”
“人參養身丸,你們六小姐吃的也是這個。”藥童說完,便徑直往前走去。
巧珍呆住了,那東西不是有毒的嗎?她們小姐都不再吃了,怎麽四小姐還再吃?
她聽小姐說過,這人參養身丸是專門制的……
巧珍想了好久……還是想不通。
“巧珍姑娘,你有什麽事?”藥童請了吳凝出來,打斷了巧珍的頭緒。
“……冬姨娘病了,六小姐讓奴婢找個大夫去一趟海棠閣。”巧珍屈身給吳凝行禮。
海棠閣在府裏的東北角,是冬姨娘住的地方。
吳凝答應一聲,喊了一個小厮,跟着巧珍便出了院門。
顧府種了許多芍藥,多在小徑的兩旁,四月的暖風一吹,花瓣兒像潋.滟的紅波一樣展開了,幽香濃郁。
顧晞走後,顧晗又喝一回藥,在桃紅的服侍下睡了午覺。
太陽在雲層裏穿行,天色忽明忽暗。
“小姐在哪?快……出事了!快點找小姐出來。”
巧玲和桃紅才坐下做針線,一方帕子還沒有繡完,巧珍便急匆匆地走進東廂房,氣喘籲籲。
“小姐剛睡下一會,別大聲嚷。”桃紅給巧珍滿了一盞茶,“先喝口水吧,你看你滿頭的汗。
巧珍喘着氣把房門關上了。她看着兩人,着急道:“真的是出事了,我們得叫醒小姐,讓她拿個主意。”
顧晗的睡覺很淺,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醒了,她倚着大紅色錦緞迎枕坐在床頭,喚了幾人進來。
巧珍快速地把聽說的事情說了一遍,也不看幾人訝異的目光,問顧晗:“小姐,我們該怎麽辦?”
“你确定是真的嗎?”顧晗開口。
巧珍重重地“嗯”了一聲,道:“奴婢拐彎抹角地問了德子,他就是這麽說的。”
德子是藥童的小名。
顧晗看着高幾上擺的垂絲海棠,陷入了沉思。
顧昭為什麽去花草堂求人參養身丸?可以篤定的是,她不知道其中的奧秘。不然,以她的性格,絕不會自己求着吃。
難道又和自己有關系?
韓大夫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如果人參養身丸是大伯母特意為自己制做,她不可能讓顧昭吃。
顧晗驀地明白過來,顧昭也許是瞞着大伯母的……她心裏有一個隐隐的揣測,但又不敢相信。實在是太荒唐了。
一陣風順着打開的槅窗吹進來,屋裏靜悄悄的。
“……讓小廚房新做些杏脯,記得用蜂蜜腌制。”顧晗說道。她記得顧昭喜歡吃,“咱們晚上去倚蘭亭。”總是要探一探顧昭的虛實。
幾人屈身應是,巧玲去了院裏的小廚房安排。
顧晗這邊還在努力地找尋真相,張居齡卻已經全明白了。
德濟堂二樓。
張居齡站在槅窗前面,俯望着街道上車水馬龍的景象,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裏卻是毫不掩飾的淡漠。
馬亮禀報完,在等張居齡的差遣,神色很淡。他是死士,訓練項目的第一條,就是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感覺。
“……你剛才說顧家的六小姐也派人去查了毛拱?”張居齡轉身看着馬亮。
馬亮點頭,又說:“她畢竟是閨中小姐,手段有限,也沒查到什麽有用的。”
張居齡的眸光冰冷:“你想辦法把查到的消息傳給顧家六小姐派的人。”她既然不想自己插手,那就暗地裏幫她。
馬亮應是,轉瞬就消失在了德濟堂。
“……去套個馬車,出來幾天了,也該回顧府看看了。”張居齡和守在門外的樹鳴說話。他要趕在放榜前回張家。去顧府,除了向顧臨辭別……還想見顧晗一面。
她的病情不能再拖了。
傍晚,顧晗先去和祖母打了招呼,讓她不要等自己用晚膳了,然後才和巧玲一起往倚蘭亭去。
倚蘭亭裏燈火通明,顧昭正在用晚膳,屋裏站了一堆的丫頭、婆子伺候。
顧昭見顧晗來了,臉繃的緊緊的,一點笑模樣都沒有:“你過來幹什麽?”她可沒忘記顧晗是如何從她手裏拿走絹花的。
說話的語氣連對丫頭都不如。
顧晗也不在意。她要是忍不了顧昭的臉色,就不會過來了,讓巧玲把帶的杏脯奉上,笑着說:“……四姐姐的臉色不好,晗姐兒心裏一直記挂着,專程來探望你。”
顧昭夾了一塊芝麻酥,随便道:“勞煩你。”
代麗搬了杌子讓顧晗坐下,又給上了熱茶。
“四姐姐真是客氣。”顧晗說了一句,故意問巧玲:“我的人參養身丸可帶了?我今日忘了吃,這會子倒想起來了。”
“奴婢忘了。”巧玲屈身行禮。
“人參養身丸……真的是好東西嗎?”顧昭看着顧晗。
“當然了。”顧晗笑盈盈地:“大伯母精心給我準備的,你說好不好?”
顧昭點點頭,沒說話。她想起韓大夫下午來給她送人參養身丸,看她臉色不好,問了她幾句,臨走的時候還說,不适合自己的養生藥不能多吃。
“我看四姐姐總是恹恹的。”顧晗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和祖母說一聲,把我的人參養身丸分給你吃?”
顧昭的臉色就很古怪,她抿了口燕窩粥,笑了笑:“不必了,既然是祖母和母親的心意,你自己好好珍惜吧。”
“四姐姐說的也是。”顧晗低眉順眼地:“但是你的身子不舒坦,妹妹心裏也難受,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是一定會和祖母和大伯母說的,讓她們下次多制些,四姐姐要和妹妹一起吃。”語罷,竟起身要走,急吼吼地:“我現在就去找祖母……”
代麗就在顧晗的身邊站着,見她起來,慌忙行禮:“六小姐,外邊的天色太晚了,老夫人睡的又早,您打擾到就不好了……”
顧昭也僵硬着開口挽留:“妹妹,真的不用。”
“咱們姐妹間還客氣什麽呢。”
顧晗執意要走。
顧昭急了,使個眼色,倚蘭亭的丫頭、婆子一窩蜂的去攔顧晗。
現場頓時亂糟糟的,香雲嘴快:“六小姐您不用麻煩了,我們小姐自己有人參丸……”她說了一半,立刻閉上嘴。別的丫頭、婆子們臉色都有點變了,四小姐吃人參養身丸的事情是瞞住府裏衆人的,連大夫人都不知道。
香雲就站在顧晗的身側,她說了什麽,顧晗聽的一清二楚。香雲她是認識的,是倚蘭亭的二等丫頭。她并沒有真的要走,說把人參養身丸送給顧昭也是詐她的……這樣子折騰的目的就是想倚蘭亭的衆人忙中出亂,沒想到還真的給詐了出來。
不僅顧晗聽到了,顧昭也聽到了,她還沒有來得及發火,顧晗就笑起來:“你們這麽多人圍着我幹什麽,不去就不去嘛,說什麽人參,四姐姐這裏有人參湯嗎?我也要喝。”
巧玲緊張的手都在顫抖,衆人突然安靜下來,她也察覺出不妥了……
顧昭被顧晗笑懵了,她問道:“你要喝什麽?”
“人參湯呀。”
顧晗笑的臉頰處梨渦微顯,俏皮道:“四姐姐不肯賞一碗嗎?”
顧昭長出了一口氣,看顧晗的模樣,應該是沒聽出什麽。她笑道:“晗姐兒想喝什麽,只要倚蘭亭有的,盡管提。”又罵衆人:“沒一點規矩,各忙各的去。”罷了,親自拉着顧晗,姐妹倆坐在一起,親親熱熱地說話,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和氣。
香雲正想着會怎樣被小姐責罰,情形又急轉直下了。她擦了一把手心的汗,機靈地挑簾子出去,安排小廚房煮參湯。
等顧晗主仆倆從倚蘭亭出來時,已經月上中天了。
“今晚的月色真好。”顧晗上了回廊,心裏感慨萬千,她說怎麽近來都覺得顧昭的氣色不好看,原來也是吃了人參養身丸的緣故。看她瞞着自己的那個架勢,怕是大伯母她們也不知道吧。
“是啊。”巧玲的腳步很輕盈:“……又大又圓的。不過,明天的月色會比今天還要好。”
顧晗沒有反應過來,問道:“為什麽?”
巧玲笑起來,聲音很脆,“今兒是十五呢,小姐您忘了?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顧晗低頭一想,确實是的,她見巧玲笑的歡快,忍不住也彎起嘴角。
“巧玲,你剛才的時候怕不怕?”顧晗問她。
“怕什麽?”巧玲有點不明白顧晗在說什麽。
“咱們被四姐姐的丫頭、婆子圍着……”
巧玲頗為迷茫,“是小姐想喝人參湯嗎?”
什麽和什麽呀,牛頭不對馬嘴。顧晗閉了嘴,不再和她說話。今晚的事情她竟然沒有看懂?以後出門還是帶着桃紅吧。巧玲确實是忠心,但也實在不聰明。
回淩波苑後,顧晗讓婆子擡了熱水,去淨房洗澡。她也沒讓人伺候,獨自拿了胰子在胳膊上擦拭。
胰子是三叔鋪子裏賣的,裏面添加了時令的鮮花汁液,十分的清香好聞。府裏的女眷人人都有。
夜才剛剛開始,漫長又寂靜。
次日是顧臨休沐,張居齡來辭別。
倆人在書房裏說話。
“……顧大人,夙之自進京以來,一直承蒙您的厚愛,照顧至今,感激不盡。”張居齡鞠躬道謝。
顧臨坐在書案後面的圈椅上,受了他的禮。他的眼光一向不會錯,面前這位身穿竹葉紋杭綢直裰的少年,不出十年,必成大器。
禮畢後,顧臨笑着讓張居齡坐下,問道:“你中舉後,可有想過去哪裏讀書?”
張居齡過了會兒才道:“還未曾考慮。”
“……這事你也不用擔心,你父親會替你做打算的。”顧臨看着他,又說:“翰林院有一個老學儒叫吳博,很有學識,博古通今。年輕的時候和我是同窗,我讓他看過你的文章……你要是想拜訪他,到時候我修書一封,你帶着直接去即可。”
顧臨十分愛惜他的才華,想着能幫則幫,讓他在學業這一塊少受些磨難。
“謝謝顧大人。”張居齡笑了笑:“……您總是惦記着我。”
顧臨嘆了口氣,“人老了,經歷的事情也多,看盡了世間的興衰變遷,才更知黎民艱辛。”他歇了口氣,繼續說:夙之,你有經世之才,就應該安民定國。這是你老天爺給你的本事,不敢罔費。”
張居齡點頭,他知道顧臨對他的期望和良苦用心。更明白自己渴望的是什麽,只有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把那些曾經的欺負,淩.辱一一還回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但是,也不能死讀書……閑暇的時候要多出去游學。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是正道。你的閱歷一多,見地自然就深了。這樣錘煉着,三年之後,何愁不中進士?”顧臨諄諄告誡他。
其實,聰明人比笨一點的更容易走上歪路。眼界開闊了,心胸就會寬大,對小小不然的事情才會不計較……他看着張居齡一路成長,知道他的野心和抱負……正因為這樣,才更不想他走上歪路。
“您放心,您說的話我字字句句都會記在心裏。”張居齡淡淡的笑,眉眼間精致、從容。
顧臨見他如此恭順,語氣更柔和了:“……以後,你有什麽事情處理不了,随時來找我。”
張居齡又道了謝。
倆人說了好一會,張居齡才起身出去,到門口說道:“我想見一見顧六小姐。”
“顧六小姐?”顧臨重複了一句,他說的是晗姐兒?
張居齡看他一直不回複,表明自己的意思,“我和她說幾句話。”
顧臨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愣神,擺手笑道:“去吧。”他雖然不贊成把孫女兒許給張居齡,但孩子們之間正常的相處,他還是不管的。
天空澄碧,白雲朵朵。
四月中旬,正是不冷不熱的時節。
顧晗閑着沒事,便和巧珍她們坐在庑廊下做針線,她在繡一個荷包,用的是粉色軟綢,顏色鮮亮極了。
“六小姐,張公子有事情要和你說。老爺已經應允了。”秋月過來,屈身行禮。
找她做什麽,顧晗擡頭瞟了一眼在祖父書房前站着的張居齡,沒有動彈。
張居齡也向她看過來,相隔有些遠,顧晗看不清他的眼神。她放下針線,想了想,走去他身邊。
“你來了?”張居齡問道。她穿件淡羅衫子,白練湘裙,精神看着還不錯。
這是什麽話。顧晗微微屈身行禮,問道:“不是你讓我過來的?”
張居齡笑着“嗯”了一聲,“是。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她說話好像都是這樣的,直白又不冒失,倒也可愛。
顧晗領着他去了淩波苑的花廳。
張居齡背着手在漏窗前站了,好像還嘆了口氣:“我要回張家了。”
顧晗握緊了手,低聲笑了笑:“是該回去了。”心裏竟有些悵然。張居齡接下來的發展她太清楚了,高中解元、進士、一路青雲直上。
他們終将是雲泥之別。
漏窗外面種了一叢翠竹,枝葉茁壯。
張居齡看了一會,轉過身:“你在德濟堂的問診方子我看過,也問了宋嚴……你打算什麽時候好好調.理調.理身子?”
顧晗也沒有怎麽吃驚,宋嚴是他的屬下,他知道是早晚的事,她沒耽擱多久,很快就說話了,“……會很快的。”至于他為什麽執著地看自己的方子,她突然不願意往下想了。兩人不般配。特別在經過了前世後,她心裏透徹的很。
張居齡臉上的笑容一淡,似乎動了氣:“你別和我打馬虎眼。我什麽都能由着你,只這一條。”
“張公子,我們不相幹的。”顧晗咬了咬嘴唇,不喜歡有人逼迫她。她的病情目前是對她最有用的東西了,關鍵時刻還要靠它扳倒別人的。
“不相幹?”張居齡的話像是從牙縫裏出來的,目光直盯着顧晗:“我可以把方子拿給顧大人或老夫人……你說,這還相幹嗎?”
顧晗杏核眼睜大了,她怎麽忘了,張居齡是最善于捏人七寸的。絕不能讓張居齡和祖父、祖母說……驚動了幕後暗害她的真兇,那就真的不好辦了。
“我給你個機會,你想一想,重新回答。”
顧晗低頭無意識地捏腰間挂着的蝴蝶結子絲绛。張居齡看到了她手背上的幾個小窩,心裏就一軟,氣一下子消散了,他嘆氣道:“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事,可是無論怎樣,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顧晗心裏也在盤算這事,張居齡太聰明了,在他面前班門弄斧是很愚蠢的,但是她又不能實話實話。
想了好久,顧晗擡眼看他,折衷道:“我心裏有譜,你相信我……我不會堵上自己的性命。”
她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保證,巴掌大的小臉全是希冀的信任與隐約的讨好。
張居齡苦笑了下,他發現自己對顧晗硬不下心腸,“你讓我相信你也行,但是你必須讓宋嚴暗地裏繼續給你診病……一直到你解決完自己的事情。”
顧晗紅唇輕咬,又想了一會,笑道:“成交。”她只能這麽答應他,大不了從宋嚴那裏拿回的藥再小小地做下手腳。
門口有武氏派的丫頭遠遠地守着,倆人不好待得太久,很快就出了花廳。
張居齡坐馬車回到張府,先去拜見了張修和王岚,然後才去了自己的住所——積微館。
農歷四月十八,鄉試放榜。
張居齡是意料之中的解元,少年榜首,風光一時無兩。
顧曙和周浩波也榜上有名,分別是十二名和十六名,都是極其靠前的好成績。捷報送到顧家的時候,顧臨十分的高興,帶着大兒子和三兒子親自在前廳接待前來恭賀的同僚、鄉鄰。
前院擺了宴席,女眷們就由武氏和趙氏招待在宴息處。
趙氏身穿绛紫色流雲蝙蝠暗紋,打扮很莊重,她生了一個舉人兒子,走起路來腰板兒挺的倍直。
同條街道的工部尚書領着妻女也來了,和顧臨坐在一起套近乎。他的嫡女如今滿了十五歲,品貌端莊的,家世也好,配顧曙正是合适。
顧晴,顧晗她們小姐妹同世家過來的适齡女子單辟了一個桌子坐下,閑聊。有膽子大的,還偷偷向顧晴打聽顧曙的喜好。
顧晗低着頭喝茶,她想起早晨時母親話裏話外的意思,竟想把她和周浩波湊成一對。
“小姐。”巧珍低聲喊她,“桃紅探親回來了,說有要緊的事想見你。”
顧晗手指一動,她給了桃紅自己的對牌,能随意出入顧府,就是讓她查毛拱的事情。探親什麽的不過是個幌子。
莫非有了結果?
顧晗起身去了武氏身邊,“祖母,晗姐兒頭疼,想回去歇一會。”
武氏答應下來,又關切地問了好幾句。等顧晗走了,她笑着和幾位相熟的夫人解釋:“這孩子一向身子弱,各位可別見怪。”
衆人也都笑着稱無妨。她們都有所耳聞,顧二爺的幼女,是老夫人最嬌寵的,平日裏吃喝住行都是一手包辦。
顧晗回了淩波苑,桃紅已經在東廂房等她了。一見面,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說了。她能查到也純屬巧合,竟然所有的一切都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