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在車上坐了一陣, 等到下車的時候趙橙總算緩過來了, 這會兒時間也不早了, 回店裏歇一會兒就該關門下班了。

看見他們回來了, 畢雪梅很是積極地走出來, 瞥了一眼姚興鴻,手忙腳亂就搶了梅珍手上的化妝箱。

說是來幫忙的, 卻一直紅着臉一眼一眼往姚興鴻那邊瞥, 傻子都能看出來畢雪梅的目的是誰。

趙橙莫名覺得有些尴尬,對畢雪梅,她還是有些師生情的,自己的徒弟被仰慕的男人視為空氣, 趙橙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種事, 只剃頭擔子一頭熱,總不能幫畢雪梅跟姚興鴻搭話吧?那就不是幫她而是害她了。

趙橙最後就當是看不見, 跟姚興鴻約好了明天上午的時間,又客氣了兩句話就各走各的了。

梅珍顯然跟趙橙想得差不多,甚至跟趙橙一起率先進了店, 沒關背着化妝箱還站在外面看着姚興鴻開車離開的畢雪梅。

趙橙有心想要跟梅珍攤牌說自己開店的事,不過現在店裏有人, 趙橙就只跟梅珍說晚上到家裏吃飯。

梅珍當她是有關于今天拍攝的事跟自己商量, 因此想了想就答應了, 轉身去給單位的男人打個電話說一聲。

畢雪梅終于一步三回頭地進來了,發現店裏三個人都側臉看向她,頓時也後知後覺的醒悟自己剛才的行為太直白了。

捂着發紅的臉, 畢雪梅眼神躲閃,不知所措。

為了給她留面子,其他三人都假裝沒看見,繼續聊起今天下午的事。

可這份體貼卻叫慣愛多想的畢雪梅更不安了,她不由自主地想,這三人把她當空氣,是不是都在心裏嘲笑她不自量力?

現在都什麽年頭了,戀愛早就自由了。

年輕男女只要有感情,就能結成一個家庭。

可又想到姚興鴻看師父的眼神,畢雪梅又心裏酸澀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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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姚興鴻一樣,畢雪梅也是在婚禮當天一眼就看見了他。那麽十幾個年輕小夥湧進張家,可長相出衆氣質儒雅的姚興鴻卻閃着光似的,一瞬間就照進了畢雪梅心裏,就此難以忘懷……

到了時間,吳嬸兒帶着大順二順來店裏,關上門後,趙橙跟梅珍一人牽一個孩子,先晃悠着去買了兩份鹵菜,然後一起回家。

吃晚飯的時候等兩個孩子吃完了進裏屋玩去了,趙橙跟梅珍坦誠了自己的想法,“……其實之前就有這個想法了,可當初我跟家裏男人置氣,身上就揣着幾塊錢,是珍姐你給了我落腳地兒,這份恩情我趙橙一輩子都會記在心裏。”

趙橙率先表露了自己的感激,梅珍雖然因為這個消息太過突兀而心裏不大自在,可聽了趙橙這樣掏心掏肺的話,多少還是消了些氣。

趙橙給梅珍夾了一筷子菜,繼續說:“雪梅現在學得還可以,認真再學半個多月,單獨應付那些客人需要是沒問題的,反正我也就在市裏,有緊急需要,直接來找我,但凡有空我絕對二話不說就過來幫忙。”

其實這些多半都是成年人之間的空話,大家彼此都心裏門兒清。

出乎意料的,梅珍并沒有太大的氣性,反而笑了笑,真跟個大姐一樣,“橙子,明人不說暗話,其實我早就知道你肯定在店裏留不了多久。”

所以她知道店裏離不開趙橙那一手化妝技術的時候就開始急着找了學徒,大家也別說誰心機深沉啥的,都是成年人了,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這一點還是要搞清楚的。

“你能為了姐姐我考慮,就在店裏多留這麽一段時間,我也很感謝你,不管怎麽樣,以後我們都是好姐妹,好朋友,別生疏了這份來之不易的緣分。”

得,這就敞亮了,趙橙笑着點頭,沒酒,也沒水杯,兩人就用湯碗碰了一個。

離開了趙橙家,梅珍皺着眉頭邊走邊琢磨,最後想了想,改道去了自己媽那邊。

畢雪梅作為梅珍娘家母親那邊的小輩親戚,家裏忍并不是蓮蓉市的。

所以畢雪梅過來梅珍店裏當學徒工,自然也就住在了梅家。

梅珍過去找畢雪梅談了談,原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了,第二天再去幫姚興鴻的廣告公司幹活的時候,梅珍就留了張學成一個人在店裏守着,自己帶了畢雪梅一起過去。

趙橙對此也表示理解,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對于梅珍這種沒跟她說一聲就安排人的行為心裏多少有點不舒坦。

不管怎麽說,畢雪梅現在也算是她的學徒吧?趙橙呼出一口氣,讓自己轉個方向去看這事兒,怎麽說梅珍也是照相館的老板,連她都該歸老板安排。

這麽一想,趙橙也就什麽感想都沒了,認真做好自己的事。

四天的時間,姚興鴻這單生意算是做成了,完工之後除了說好的報酬,姚興鴻還單獨給趙橙封了個大紅包。

這次出力最多的就是趙橙,梅珍一點沒覺得這樣的安排有什麽不好。

至于畢雪梅,那就是她自己一個人偷偷在心裏酸的事了,跟別人無關。

“這次姚總給的報酬本來就是用來請橙子的,這筆錢橙子你自己收好。”

梅珍估計也是覺得自己問都沒問一聲就直接帶了畢雪梅去現場觀摩,有些對不起趙橙,回到店裏以後就直接把姚興鴻給她的那三百塊錢塞給趙橙。

一共做了五天的模特全身形象設計,一天六十塊錢。

在這個平均工資一百左右的時代,這價格絕對是高的,不過那也是因為趙橙做出的形象設計足夠優秀,李老板很滿意,姚興鴻的廣告公司也會有後期效益,這些都是無法用錢來評估的。

趙橙笑着把錢拿出來,也不說三個人平分,因為平分就是自己讓自己吃虧了,趙橙不是這種人。

所以趙橙拿出一百塊錢,開玩笑般笑着大大方方說到:“這幾天累的可不是我一個人,更別說還有店裏耽誤的生意,珍姐,我知道你為人大方,可也不能吃虧了不是?這一百塊錢,你必須得收下,另外過兩天咱們店裏的人一起出去吃個飯,我請客!”

至于收下了那一百塊錢梅珍要不要分一部分給畢雪梅,那就是她的考慮了。

既然已經确定了再過十來天就要離開照相館,趙橙也想着提前請幾人一起吃個飯,臨到要走的那幾天可能她就要忙着提前找店面了,沒時間再吃這場分別飯。

兩廂一陣客氣,最後梅珍還是收了那一百,給了畢雪梅二十塊錢。

二十塊錢,足夠在商場裏買條中檔的裙子了,按理說畢雪梅該高興的,現在她作為學徒工,一個月也才五十塊錢“零花錢”。

然而有了梅珍大大方方把三百全給趙橙的行為在先,拿着這二十塊錢,畢雪梅沒感覺高興,反而心裏憋得慌。

這一趟外派的活兒算是徹底完事兒了,趙橙也松了口氣,恢複了每天上班下班的悠閑日子。

就是姚興鴻這人時不時就要“順路”過來一趟,也沒什麽事,就是跟店裏的人随便聊聊天,或者問問趙橙穿搭上的看法。

這純粹就是沒話找話聊,因為姚興鴻并不是自己上陣給模特搭配衣服的人,從本質上來說,他其實有點大男子主義,認為化妝穿衣都是女人才該懂的事。

對此趙橙心裏很是不屑,暗暗想到,她家男人就很會搭配衣服,連鞋子都很會搭,每次給她買的都很合适。

“雪梅,把化妝臺收拾一下。”

這天上午,快十一點的時候忙完了一位慕名而來拍藝術照的客人,趙橙熱得坐在電風扇面前對着自己臉吹風,随口吩咐畢雪梅收拾東西。

時間走得很慢,明明好像過了很久了,可對着挂歷一看,嘿,還是七月裏頭。

掰着手指頭一算,家裏男人也才走了十一天,怎麽就感覺像是至少走了一個月了呢?

剛好還有一個星期,趙橙就幹滿一個月了,到時候就是她離開照相館的時候。

集體飯已經在昨天吃過了,吃的午飯,剛好撞上姚興鴻,畢雪梅态度很熱情,直接躍過趙橙請了姚興鴻一起吃飯。

趙橙還能說什麽,人家都答應了,她總不能把人攆了吧?前面幾天随着姚興鴻的頻繁到來,畢雪梅的心思就越來越直白,對趙橙的不滿也漸漸表露。

或許她自以為藏得很好,可店裏的另外三個人都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趙橙不是軟柿子,畢雪梅既然不願意好好跟她學,對她也表露出諸多不滿抱怨,趙橙自然也不再跟她好聲好氣的說話,該吩咐的瑣碎活兒也不再自己順手幹了。

畢雪梅聽了,有心想要假裝聽不見,可動作才慢了幾秒,坐在她身邊的張學成就伸手推了推她,“嘿,你師父叫你呢!”

張學成有意提點她,所以特意說了“師父”這兩個字,可惜畢雪梅鑽起牛角尖來什麽話都能扭曲理解一番,而後兀自委屈起來。

偏偏她又沒膽子,于是只能滿臉不情願地站起來,步子拖拖拉拉去梳妝臺前收拾東西。

心裏懷着一股氣,收拾起東西來手腳也重了許多,化妝品本來就是瓶瓶罐罐居多,畢雪梅一不小心,直接把一瓶梅珍才拖人從深市帶回來的粉底打翻在地。

畢雪梅吓得跳開,捂着胸口瞪着地上的粉底倒抽一口涼氣。

原本在翻看膠片的梅珍也吓了一跳,整個人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叱責的話脫口而出,“雪梅你搞什麽啊!成天毛手毛腳的!你知不知道這一瓶有多貴!”

趙橙轉身背對着風扇,皺着眉盯着地上的粉底,抿着唇默不吭聲。

畢雪梅已經委屈得抹上眼淚了,第一反應不是道歉,卻是為自己開脫,“梅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還沒碰的時候它就放在邊邊上了!”

先前用這些東西的就是趙橙,這話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趙橙突然覺得留在這裏很沒意思,不就是一個男人,還是個跟本就沒把她看在眼裏的男人,之前還滿心滿眼都是崇拜向往的小姑娘這麽快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你要争風吃醋也就算了,可就因為覺得姚興鴻喜歡她,就連她教的東西也故意敷衍着不肯認真學,有意思嗎?

果然就不該對這樣心思敏感又過于“單純”的小姑娘心軟。

趙橙從頭到尾也沒說什麽,既沒大方地說“這粉底我來賠”,也沒為自己辯解,就看梅珍如何處理了。

反倒是張學成先看不過去了,性子一向圓滑的他竟然站了出來,“剛才明明就是你拿了好幾下這瓶粉底,還啪啪地往桌上拍,最後一下拍空了就直接摔到地上了,跟本就不是從桌子上掉下來的。”

梅珍冷着臉看着畢雪梅,這小姑娘頓時覺得自己丢死人了,腦子一熱,沖張學成吼到:“你們這些男人不就是看她長得漂亮才處處偏着她嗎?都結婚當媽了還出來瞎混!”

到底因為臉皮薄,沒說出勾三搭四這樣的話。

梅珍卻更加惱怒了,伸手拽着畢雪梅推了一把,“結婚當媽怎麽了?結婚當媽就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是吧?要是擱在我們年輕那會兒,直接拉你去□□你信不信!”

畢雪梅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別着一股氣想直接不管不顧地跑出去,可又沒那個勇氣,于是雙腳好似長了根,與她頭腦裏瘋狂的沖動僵持拉扯着。

正氣氛冷凝的時候,門口傳來一個遲疑的男聲。

姚興鴻原本興沖沖地跨過門進來,結果一擡頭就發現裏面氣氛好像不太對,特別是站在風扇邊的趙橙,平時總是嬉笑怒罵鮮活無比的臉此時沉得厲害。

“怎麽了這是?”

遲疑了一下,姚興鴻還是忍不住開口說了話。

雖然心動到想要結婚的對象已經結婚當媽了,可這年頭不是鼓吹感情至上自由追夢什麽的嘛。

如今最流行的電視劇裏還有男人已娶或者女人已嫁,卻還是遇到了真愛,于是沖破一切終于走到了一起的劇情呢。

大家不都看得感動到抹眼淚?所以姚興鴻翻來覆去想了好幾天,最後還是決定找到機會多多跟趙橙培養感情,萬一他們彼此就是天注定的那份緣了呢?

打定主意之後,姚興鴻就注意多打探了一下,知道了趙橙的丈夫是個貨車司機,經常十天半個月都不在家。

這讓他越發覺得自己有機會,聚少離多的夫妻,哪裏能有多少感情?

店裏突然來個外人,梅珍也不好多說什麽,勉強扯了扯嘴角,對姚興鴻說了句沒什麽,扭頭就揮着手讓張學成趕緊收拾了地上的東西。

至于化妝臺上的那些東西,不用梅珍說,趙橙就過去三兩下收拾好了。

喜歡的人來了,畢雪梅抹了眼淚,可憐巴巴地瞅了姚興鴻一眼,而後就默默轉身去後面洗臉去了。

姚興鴻也沒好多呆,中午店裏四個人随便吃了點飯菜,下午也都相安無事。

等傍晚關門的時候,趙橙單獨留下來,跟梅珍說了準備提前離開的話,“現在畢雪梅也不準備跟我學了,我留下來也沒什麽用,不滿一個月的這幾天珍姐你就直接給我扣工資就成。”

翻倍扣工資這個話,趙橙不願意說出口,因為她現在要提前走并不是她自己的原因造成的。

該是她的責任,她一點不推脫,可不該是她的責任,拼着那口氣她也不背鍋。

如果梅珍要給她扣上,她也就只當自己交錯了這個朋友,感情上及時止損便是。

在職場上,這種硬脾氣是領導最讨厭的,可趙橙硬了半輩子,也因此吃了許多苦頭,可渾身上下從裏到外,她就剩下這一點倔勁兒是她自己的了,穿越了她也不願意丢掉。

梅珍頭痛地嘆氣,猶豫躊躇,還是說不出讓畢雪梅走的話。

趙橙走是已經确定了的,如果現在把畢雪梅也攆走,那就算趙橙願意繼續抽時間幫她帶個徒弟,店裏還是要至少空缺半個多月到一個月。

隔壁店已經裝修完畢了,就等着過幾天她去深市看看服裝,親自進一批新衣服回來就可以開業了。

梅珍實在不願意承擔這個損失。

“橙子,這事兒是我沒找對人,當初就不該為了跟我婆婆搶時間,随便接了人。扣工資的話就別說了,這幾天雪梅的一言一行我看在眼裏,讓你受委屈了。”

這番話梅珍說得也是真心真意,當即就打開自己的包掏出一筆錢來,給了趙橙一個月的滿工資。

這些話讓趙橙心裏的憋悶松散多了,臉上緊繃的表情也緩和了下來。

趙橙把多餘的工資拿出來,塞回梅珍手裏,“珍姐,不該我得的,我趙橙一分都不會碰,還是那句老話,你的恩情我趙橙記在心裏,以後有什麽事我能幫上忙的,只管說一聲。”

到底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自己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也是這份工作讓她在面對林建成突然說出口的感情時,有了足夠退避的資本。

這份恩情,哪怕梅珍不知道,對趙橙來說,也并不是當初一百七十塊錢工資那麽簡單。

梅珍嘆了口氣,笑着看趙橙,“那行,你這番話姐姐我可是記住了!大順二順,以後跟媽媽常來店裏玩。”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大順跟二順仰着頭去看趙橙,趙橙笑着沖他們點了點頭。

林大順松了口氣,這才笑着大聲應了梅珍的話。

回去的路上趙橙跟兩個孩子解釋了一下,說自己準備開個店,也說自己以後不去照相館工作了。

“那媽媽你是不是就要一直在家陪我們了?”

一直安靜聽着的林二順抓住了重點,迫不及待地發問。

林大順思路一歪,眉頭糾結地皺巴起來,“那吳奶奶還來咱家嗎?”

趙橙失笑,甩着兩個孩子的手,擡高了步子往前走,惆悵盡消,感覺渾身松快,“吳奶奶當然還要來啦,我不是要開店嘛,開店了就會很忙。再過一個多月大順你還要上學,一開始肯定是需要人接送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留神字數就寫多了,時間也晚了,不好意思,先發上來吧

PS:畢雪梅這樣性格的人,其實生活中也不少,遇到了很麻煩,不是說怼不過她,而是那種奇怪的,你怼贏了也會滿肚子憋着氣的感覺。

心思敏感不可怕,愛腦補以及慫慫的也不是缺點,甚至有些還會很可愛,可如果同時又言論奇怪,那還是盡量保持距離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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