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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張淑芬的熱情可真是實打實的，借給他們的房子不僅打掃得幹幹淨淨, 房頂上的瓦都密集了不少。

“我們那邊修房子剩下了一些瓦, 就給這邊撿了瓦添上了, 保管化雪天兒也不會漏雨。”

張淑芬一路笑吟吟跟着趙橙他們一家子一起到了石屋, 也沒進去, 就站在外面跟趙橙說了幾句，最後留下一句晚飯到老院子那邊吃, 這就腿腳麻利地走了。

“大嫂這是怎麽了？”

居然一點便宜都不盯着了, 要知道之前無論是林建成一個人回來還是上次他們倆一起回來, 張淑芬沒明說，可話裏話外都是繞着想哭窮占點便宜。

這次卻走得這麽幹脆利落, 好像還有意避嫌, 不進屋看見他們帶回來的包裏有些什麽東西。

林建成倒是知道點東西，當着兩個孩子卻也沒多說什麽，就随口道：“估計是家裏忙。”

冬天裏, 村裏頭也沒啥娛樂活動，為了不浪費燈油, 家家戶戶都是早早地吃了晚飯就上炕。

所以張淑芬忙着回老宅那邊, 說是去幫彭大花一起準備晚飯, 也說得過去。

趙橙看了看屋裏, 幹幹淨淨的。

往炕上一摸，喲, 還是特意燒熱的了？

趙橙越發覺得張淑芬這次所求甚大，要不然咋就突然這麽貼心了呢？怕是對她婆婆都沒這麽貼心過。

甭管怎麽說, 有得享受就先享受，正好她也不是拿人手軟吃人嘴軟的性子，別人送上門又不燙手的東西，要了也無妨，大不了吃幹抹淨就不認賬。

豬圈那邊有劈好碼好格外耐燒的硬柴，廚房燒炕那裏還燃着火星，竈上的大鐵鍋也洗刷得幹幹淨淨，此時裏面正裝着一鍋熱水。

趙橙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收撿撿，一會兒要拿去給彭大花林大河的那些放在一邊，給大嫂家那三個孩子的東西也分出來，剩下的就暫且放進深口櫃子裏。

林建成去打了熱水，洗個了熱水臉，感覺整個人的體溫終于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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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商量了一下待會兒要不要給大哥家的三個孩子發紅包，林建成搖頭，“他們給了我們再給吧。”

年前其實并不應該給紅包的，不過若是長久沒見面的，卻會有給小孩子“打發錢”這個說法。

林建成是家裏最小的，應付起這些倒也簡單，全看對方是如何計劃的。

休息了半個小時，差不多也就是把東西收拾好又坐着歇了一會兒的功夫，往常都是叫林濤跟林華兩個孩子過來，這次卻是林建國親自過來叫他們去老宅吃飯。

趙橙大概猜到大哥大嫂的想法了，看了林建成一眼，林建成自顧自抱了林二順，跟林建國一起走在前面，趙橙拉着林大順跟着。

“建成媳婦回來了？你們啥時候到的？”

“三娘去割豬草了？是啊就今天下午剛到的。”

“大順，你們這是去你奶奶那兒吃飯啊？好不容易吃一頓，可要使勁兒吃！”

也有拿話逗小孩兒的，要是放在以前，林大順還會當真，可現在有趙橙跟吳嬸兒教導，又上了學懂了很多事，面對這樣的玩笑話只笑了笑，沒說話。

橙子說過了，面對別人的話，如果一時之間想不出該說什麽，那就笑一笑。面對惡意的，就冷笑假笑皮笑肉不笑，面對善意的，就傻笑微笑眼也笑。

村裏人一看，喲，當初那皮猴子似的林大順，居然變乖了？果然是有媽疼的孩子，更別說現在還被接去城裏上學，跟以前确實是大不一樣了。

走到竹林岔路口的時候，趙橙瞥見另一條岔路裏的張家，不由想到在廣市的牛小草，也不知道張老婆子跟她兒子咋樣了。

在廚房忙活的張淑芬一直在往院門口看，瞅見趙橙他們到了，當即笑着走出來，又是跟趙橙打招呼又是叫自己兩個兒子給大順二順拿吃的玩的。

彭大花在後面，舉着鍋鏟還是那副老樣子，看見趙橙第一時間就是送個白眼過來，板着臉抱怨，“別家的兒媳婦伺候老娘，那是積極得很，叫你來吃飯你還真就帶個嘴巴就過來了，也不曉得早點上來幫忙！”

趙橙笑盈盈地，“婆婆，這不是還帶了腿腳過來嘛。”

要是以前，這兩婆媳怼起來，張淑芬自然是隔岸觀火甚至背後拱火，可現在不一樣了，張淑芬立馬就笑哈哈地打圓場，“媽，這不是弟媳婦才回來嘛，他們冒着風雪都跑了這老遠了，還不是為了回來看你跟爸兩個！弟媳婦，快進屋裏去，飯菜馬上就好了，外面又開始吹風了，冷得很！”

張淑芬果然還是那個會哄人的伶俐人，分家之後跟彭大花相處得還是很好，本來彭大花就是看見趙橙習慣性嫌棄一下，有張淑芬在中間說話，也就哼了一聲就轉身進廚房了。

趙橙也懶得去幫忙端菜舀飯的，在彭大花這裏，她是少做少錯。

這會兒晚上冷得很，吃飯就分了兩桌，林建成三父子一桌，安在彭大花他們老兩口的卧房炕桌上，林華跟林濤是林大河看重的孫子，也帶過去了。

另外的就都安排在原本張淑芬他們一家子住的那屋裏炕桌上，張淑芬把小兒子哄得睡着了，放在炕頭，林大順跟林二順乖乖坐在趙橙左右。

上了飯桌，男人們自然是聊外面的形勢啊經濟啥的，反正吹牛吹得老響。

女人這邊則是聊些個家長裏短，“看這房子空蕩蕩的，沒人住，燒了炕也不暖和！要我說，淑芬你們還是搬回來，就你們那房子哪比得上這磚瓦房？”

自從大兒子一家搬走，彭大花總覺得家裏冷冷清清的，吃個飯都不得勁兒，一直想讓張淑芬他們搬回來。

好不容易分出去，如今又說動了男人在小叔子那裏謀劃前途，張淑芬哪裏可能答應，笑哈哈地說：“是比不上，可那不是鎮上還有個計生辦盯着嘛，媽，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兇，就隔壁陳家村周家小兒媳，也學了我們，結果躲過了剛搬回去，她婆家磚頭修的糧倉都被砸了！”

這個話一說，彭大花就沒話可說了，比起冷冷清清，家裏的糧食錢財被拉走了顯然更讓她無法接受。

張淑芬想到了什麽，說話之前看了趙橙一眼，“不過媽要是覺得這房子空着太浪費了，那我回頭讓濤濤跟華華搬過來住成不？就怕媽覺得兩個孩子太煩人了。”

當初張淑芬出去生孩子的時候彭大花是覺得煩，可面對自家孩子不都那樣嗎，在身邊的時候嫌棄，不在身邊了又惦記得很。

所以當初的記憶只讓彭大花猶豫了一下，然後就點了頭，“那明天就讓兩個孩子住回來，吃飯也在這邊吃，我這個當奶奶的還不至于養不起他們兩個孩子。”

趙橙笑了兩聲，擡着眼去看彭大花。

這笑聲有點突兀，還有點古怪，不知道咋，愣是讓彭大花想到了林大順跟林二順身上。

說是不至于養不起兩個孩子，當初她卻根本沒養林大順跟林二順。

想到這裏，彭大花有點不自在地扭着臉咳嗽幾聲，張淑芬也臉上一僵，幹巴巴地笑着看了趙橙一眼，又去看林大順跟林二順。

大順二順都安靜吃飯，有話也是偶爾兩兄弟頭碰頭地說悄悄話，根本就沒在意大人們說了什麽。

張淑芬硬着頭皮轉移話題，“行，待會兒我就跟他們說。對了弟媳婦，你開的店怎麽樣？”

趙橙漫不經心給了個敷衍之際的回答，“還行。”

明顯就是不樂意談論這個話題。

彭大花剛說了那番話，現在看趙橙這陰陽怪氣不好好說話的樣兒，卻愣是不好意思插話。

說來也奇怪，當初那麽做的時候彭大花什麽都沒想，甚至連點心虛都沒有，可現在回憶到這些，卻叫她很不自在，總覺得自己做得好像有點過分？

說老說去，還是那句遠香近臭，如今大順二順也不是就等着從她這裏讨口飯吃的泥孩子，長得好打扮得體面，還都變得乖巧懂事有禮貌。

哪怕在彭大花心裏還是比不上林濤林華，可至少這兩個孩子确實是她的孫子，多少也有了點感情。

對趙橙，差不多也是這麽個心理變化。

曾經被人瞧不起的人現在都大變樣，成了村裏人談起來就羨慕的“城裏人”，心态變化，思想上自然也有所變化。

張淑芬雖然有意打探，可現在趙橙明擺着不樂意說那個，她也不敢讨人嫌地非要說。

更別說她這個妯娌可不是軟乎人兒，讓她不高興了，理都不理你甚至甩臉子也一點不奇怪。

于是張淑芬咽下了一肚子的問題，話頭轉到了村裏的各家八卦上。

要說如今仙女村最時髦的八卦，自然還是之前牛小草跟吳老三跑了那事兒，後續發展還在繼續。

“吳三媳婦的娘家又來人了，要拉她回去改嫁，鬧得那個兇噢，啧啧啧。”

說起這個，彭大花也來勁兒了，“是兇，不過也是為了吳三媳婦好，男人都不要娃娃了，她還要啥？反正都是吳家的種，又不是跟她姓！”

趙橙對這個話題也有點好奇，多給了些關注。

一直在往趙橙臉上瞥的張淑芬自然看見了，見趙橙沒繼續琢磨剛才婆婆說的那番話，也是松了口氣，“娃娃不都是當媽的身上一塊肉嘛，三個娃都是她手把手拉扯大的，哪是說丢就能丢得開的。”

“說起來她家大妹子過完年也該十五了，帶到後爹那邊确實不合适，反正也沒讀書了，找個婆家嫁出去，說不定還能過上好日子……”

趙橙一邊聽一邊吃飯，也沒太放在心上，在她看來，這都是別人的事。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大概這也是她一個人混日子混久了，多少帶着自掃門前雪的冷漠。

當天晚上張淑芬開了幾次頭，趙橙都打岔沒讓她繼續說下去，等到吃完飯又坐了坐，外面已經要天黑了，林建成過來瞧了門，叫趙橙一起回去了。

“大哥想跟我一起出車，我沒答應，讓他自己去學個車，回頭要想跑車賺錢，可以去市裏開三輪車。”

回家以後悉數一番，終于躺進了暖呼呼的被窩裏，林建成枕着自己胳膊，一手摟着趙橙，說了這事兒。

當時那屋裏就他們三父子，林建國說出來，林大河肯定會幫腔，林建成雖沒有答應的意思，可少不得要幫忙找個出路，要不然肯定脫不了身。

要是以前，他一個人站起來走了便是，當天晚上離開村子都是常态。

可現在顧慮多了，林建成對待老宅這邊的人态度上也迂回了不少。

村頭新修的石房子裏，林建國也正在跟張淑芬說這個事。

張淑芬聽完，覺得也有道理，不過還是有些擔心，“開三輪車真能賺到錢？”

雖然這樣的話男人不用十天半個月的往外地跑，可張淑芬還是覺得這條路比不上跟着小叔子跑貨車來得穩妥，畢竟那條路是小叔子已經踩成平坦大道了。

林建國本身就對于經常出遠門心裏發慫，加上吃飯的時候小弟給他考慮了方方面面，又給他分析本金以及他需要做的準備，林建國已經認定了要賺錢養家，開三輪車就可以了，沒必要非得去開貨車。因此這會兒林建國再說話，偏向性就很明顯了，聽了張淑芬的話，粗聲粗氣道：“小弟說城裏路越修越多，坐車的人也多了，肯定能賺錢。再說了，小弟攢了那麽久才買的東風車，你一分錢不給就想跟着出車賺錢？再加上還要報名學車考駕照，學會了一開始也頂多就是拿個學徒工資。”

張淑芬也被說服得差不多了，不過嘴上還是說：“都是親兄弟，還給工資？随便分點不啥都夠了？”

林建國翻身，背對着張淑芬，懶得跟她多說：“親兄弟那你還要分啥錢？”

這一怼，噎得張淑芬半晌說不出話來。

林家老宅裏，林大河也正跟彭大花說這個事。

聽到林建成居然答應幫襯大兒子，彭大花還挺意外的，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遍是不是真的。

林大河挪了挪身體，舒服地嘆了口氣，頗為感慨，“看來這個媳婦讨得好，建成都沒以前那麽獨了。”

想到林建成抱着林二順顧着趙橙跟林大順的畫面，彭大花也點頭表示贊同，确實是變了許多。

非要形容，那就是變得更容易接近了，以前那看他們的眼神兒，真跟山裏的狼似的，對誰都冷冷清清的。

到現在彭大花都還能記起來當初小兒子第一次抱大順時那表情，啥感情都沒有，是她活這麽大從沒見過的。

就算是那最不顧家的痞子酒鬼，第一次當爸的時候，哪個不是高興又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