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炕上窩窩頭

衆人都勸說岑行首,那喚作捧珠的丫鬟仍然被送到瓦子裏。

捧珠自小被買來教養,鸨母認為最少也能調成個清倌人,卻沒料到這丫頭甚是愚笨,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只有面皮白淨些。若是繼續養着,恐日後紅不起來;若賣給瓦子,又已經當了好幾年養女,與衆人有了幾分情,很是不忍。

恰好這岑瑤琴被賣進來,缺個随身丫鬟,就把捧珠配給了她。這一主一仆也還有緣,竟相互扶持了十來年。

誰能料到,因為沒燃茉莉香,觸怒了岑行首,捧珠一下子從天上掉到了地下。那瓦子可不是高等地兒,只是巷子裏的幾件土房,有些房頂都只寥寥蓋了層幹草。

這些土房都在巷子隐蔽的角落裏,有門有窗。那窗卻是與一般人家的不同,竟是個大洞,上面只有個破簾。孤老們想找土妓的,來這洞前把簾一掀,就能随意看房子裏裸着的小婦。

那些小婦也不懂甚麽絲竹管弦,只要亮出那白肉,躺在炕上作出各種妖姿。稍稍高級一點的,嘴裏還能唱個小曲。那小曲也不甚雅致,都是“一根往裏戳”的葷話。

這些土妓們也愛塗塗抹抹,但都不是甚麽好脂粉。那龜公龜婆連個銅板都不放過,哪有閑錢把小婦打扮得齊整?都是用最低賤的,一家的脂粉都在龜婆手裏,誰紅才給誰塗哩。

那龜婆又怕小婦愛俏,浪費脂粉,每每都是自己給小婦塗。龜婆也沒甚麽好技巧,只知道嘴要塗紅,臉要擦白,找來炭條随便就畫上兩道。那些客人也不嫌,還有一些沒見識的覺得這樣才是美人呢。

各位讀者可知,來這土房找小婦的,都是些手裏沒錢,又久曠了的人,哪會憐香惜玉,你讓他款款點,他還嫌入得不爽哩。這土房的龜公龜婆,也是些沒甚麽良心的人,只知道坐在門口收錢,哪管小婦死活。

等一個客人出來,下一個就進去。之間小婦還沒來得及擦洗換衣,就又有了新客。時間長了,那炕上各種黏膩污穢,斑斑點點,都不曾換洗哩。

那些紅一點的小婦,一天就能接幾十個,連吃飯都沒得空閑;那些貌醜年老的,雖然恩客少,能有個喘氣的時間,卻沒幾塊粗糧吃,還有土妓餓得發昏,咬了客人被打死的。

一般被送到這裏的小婦,幾個月就損了身子,能活過五年的幾乎沒有。每年龜婆雇人往外擡病死的小婦,還有半死不活扔溝裏被野獸吃掉的。

那小婦剛被送來,立刻灌了藥,如果在瓦子裏大了肚子,那才叫慘哩,即使龜婆發了善心讓小婦下了崽兒,母子能活下來的實在罕見,可見“蟲兒娘”和“蟲兒姐”已被上天眷顧了。

話說那捧珠自小在行戶人家長大,吃穿用度,與富戶無異,乍一來到這等地獄,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那土房不甚寬敞,大炕上卻已經躺了三個小婦,其中兩個身上都趴着客哩。

剩下的那個沒客的,也不上前來寒暄,好似餓極了一般,只知捧着個窩窩頭猛吃。那龜婆見了不悅,徑直上去,一巴掌打下了窩窩頭,揪着頭發拖在地上就打。那土妓身上本就青紫,如今又是添了顏色。

見捧珠吓得瑟瑟發抖,那龜婆才滿意地停了手。那土妓伏在地上動彈不得,兩只眼睛只盯着那窩頭。龜婆看了看身契,對捧珠說:“那炕上的是狗姐貓姐,這餓死鬼是鳥姐,你這契上名字不好念,皮子又肥,就叫豬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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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捧珠早被這夜叉吓破了膽,哪有他話,立時答應。又問了句,“請問媽媽,奴婢的被褥鋪蓋在哪兒”。

只聽嗤的一聲笑,那龜婆嘲笑道:“你還做他娘的美夢哩!這兒比不上行戶,別妝個讀書娘子酸樣”,又說:“你們姐四個就睡這炕,每晚有客,被子都用不上哩”。

那捧珠聽了,心如墜冰窖。只見門外進了個衣破鞋爛,蓬頭垢面的,一眼盯住捧珠就要過來。那龜婆罵道:“那是雛兒,大錢好酒才能開哩”,又踢鳥姐,“又裝死,趕緊起來接客”。

話說捧珠原本納罕,這土房如此之窮,牆紙斑駁,破布油膩,除了炕連個家夥物什都沒有,居然還有乞丐來讨錢。沒想到這像乞丐的人居然是恩客,驚得吶吶不能言。

那客人見只能看不能用,好生不爽,只把捧珠從頭看到腳,見這小腳尖尖甚是可愛,盯住不動。

龜婆見這人盯住捧珠,連常用的鳥姐都嫌棄了,就拉了鳥姐扔客人腳下。又叫捧珠脫鞋放腳,叫那客人看個飽。

那捧珠寄人籬下,不得不應,拆了裹腳,放出白白尖尖一對玉蓮。那客本趴在鳥姐身上,作弄幾下,見這玉蓮,頓時興致大起,連連折騰。

那鳥姐只身挨着,兩只眼盯着地上那窩頭,好容易才撥了過來,握住塞嘴裏啃了兩口,就被客人嫌擋路,一把扔了出去。

鳥姐見窩頭被扔出去,全身就像是被抽光了氣一樣,癱了下來,閉了眼,動也不動。那客一直盯着捧珠,哪裏會看她,一直折騰到入夜才停。

等那客起了身,鳥姐醒将過來,滿地去尋那窩頭。捧珠見了可憐,幫她找到。那鳥姐卻理也不理她,拿了窩頭只顧吃。

這時一個頭發偏黃的瘦長小婦從炕上下來,自稱是貓姐,那炕上還有客的是狗姐。說這鳥姐觸怒龜婆,已經兩天沒進食,今早連着接五個客,得了一個窩頭,卻又沒時間吃。

又說除了捧珠,鳥姐年輕,最受歡迎。自己和狗姐以前做良家時生過娃兒,臀乳都大,引來的都是老客,還能受點體諒有空吃飯。

又說那龜婆已經散布出去,這幾日就要找孤老梳弄捧珠,等捧珠被梳弄,開了紅,就姐妹四人一起接客哩。

那捧珠越聽臉色越白,這貓姐還說鳥姐已經來了半年,替龜婆不知賺了多少銅板,現在捧珠來了,說不定沒過幾月又有錢買小婦了。此時捧珠已聽不下去了。

等狗姐送走了客,已經天明。其他三人仍到自己的地方睡,捧珠剛來,炕上沒位置,只坐在炕邊發愣。那貓姐狗姐熱心,一人騰了一側地給捧珠,這才将将躺下。

捧珠還沒睡夠,就被周圍聲音吵醒。原來昨日那客出去後在光棍堆裏,大贊劉龜婆家豬姐白嫩,那一雙小腳一個巴掌就能把玩過來。

那光棍們聽得口水直流,其中一個姓吳的向他當牢頭的哥哥一學,那吳牢頭上了心,挨到天亮就過來看那豬姐的小腳。

只見炕上四個小婦,唯獨豬姐生得白淨。又撿起那小鞋,果真比巴掌小,當真名不虛傳。

那龜婆又把豬姐誇得天上下凡,說是臨安城瓦子裏根本找不到這樣的好貨,遇到吳牢頭才能配在一起,聽得吳牢頭心中舒暢,當即訂了傍晚來梳弄。

等豬姐醒來,已過午時,身邊狗姐貓姐身上都有客,其中一客還偷握豬姐的腳被龜婆亂罵。

那龜婆帶了豬姐去旁邊一個浴肆,湯水清洗了後,拿出一個大紅肚兜穿上,外面着了一套半舊不新的布衣。捧珠原本的那套細致衣裳,已經不知哪去了。

又拿出一些脂粉,把豬姐塗了個紅紅白白,又威脅哭花臉就要用紅鐵烙大腿,唬住豬姐。最後往土房後的小間一塞,就等那吳牢頭來。

豬姐見這番動作,已是猜到有客人要來梳弄自己。然而那小間被鎖得緊緊的,根本逃不出去。不一會兒,那吳牢頭提了一只豬頭,兩瓶酒,幾樣粗糙點心,又帶來三貫錢,就要梳弄豬姐。

龜婆忙迎上去,帶進小間。只見那吳牢頭兇面紅眼,等光了上身又是滿滿黑毛,吓得豬姐蜷縮在炕角。那吳牢頭一手提溜起一只小腳,放在肩頭,就要行事,豬姐只是嚎啕掙紮。

因吳牢頭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豬姐又皮肉豐腴,這麽一蹬一踢竟然還掙脫開來。那吳牢頭覺得被下了面子,氣得亂罵,往豬姐身上又捶了幾下。

誰知豬姐已有了死志,竟然趁機往牆上撞去,被吳牢頭扯住。那龜婆在外面聽得不對,進來直接給了豬姐一耳刮子,又往白肉上擰了好幾個紫團,才讓豬姐消停了下來。

那龜婆怕豬姐尋死,叫來龜公,兩人一人握着豬姐兩臂,一人壓着豬姐兩腳,讓吳牢頭自去享受。那吳牢頭擺弄豬姐,等口兒開了就舞弄了起來。見到事已成,三人都笑,只有嘴被塞住的豬姐嗚嗚哭泣。

豬姐被梳弄後,那龜公看得眼熱,也探身上去。龜婆見吳牢頭沒有留下的意思,也不攔龜公,任其去消受,那龜公雖然個矮,卻腰裏有貨,豬姐被折騰到午時才收了場。

等豬姐再次醒來,已全身酸痛移動不得。那豬姐想起以前的日子,不由得心裏發苦,将那岑行首,龜公龜婆,吳牢頭等人詛咒了千百遍。

又想起龜婆要她明日接客,頓時覺得身入鬼蜮,沒了活路。等緩了一會兒,竟取了汗巾子将自己吊了上去。

也是豬姐命不該絕,那貓姐可憐豬姐,本想過來送點吃食,卻被梁上團團轉的豬姐唬了個倒仰。趕緊叫人來放下,剪開汗巾子,那豬姐喉喽裏咯吱吱響起,吐出痰,慢慢緩了過來。

那龜婆見了豬姐這番樣子,氣得亂罵,又不能作弄死。讓龜公把豬姐右手铐住,斷了吃食,就要降服豬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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